《深云抱月》吹尽繁红

4、肆

　　云琪想错了一件事情。她看出了夫人对她的好感，却忽视了夫人身为主母的自尊，夫人又怎么甘心被一个小妾压过一头呢？即使那个小妾是夫人不讨厌的、喜欢的、有心亲近的、需要依赖的，事情还是会按照原本应该的样子发展下去。
　　其实云琪只要多细心一些就会明白，既然夫人能在嫁给谢三爷的好几年内都安于谢夫人这个身份，那么，夫人骨子里的循规蹈矩和因循守旧就不会被人轻易改变。
　　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她只以为，罗嬷嬷、谢三会是她和夫人之间的绊脚石，没想到最大的拦路虎是夫人自己。
　　被不知名的小厮按着肩膀又一次跪在夫人面前的时候，云琪也不好怪夫人的翻脸无情，只是为自己的愚蠢深感遗憾。
　　“你私自送给李湘的帕子被小丫鬟发现了，罗嬷嬷又在你的小院里搜出了一双男鞋，那可不是三爷适合的码子。我也不想再问你和那李湘没廉耻了多久，你只需要收拾收拾东西，然后快快地滚回云家去。我就只当府里没有过你这么个人，给大家把脸面全一全，也免得你被浸了猪笼。”月瑾端起茶碗啜饮几口，罗嬷嬷趁机把铁证——一张素缎绣戏水鸳鸯的帕子和一双藏青色蜀锦鞋面的男鞋摔在云琪面前。
　　云琪眼皮也没动一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过，夫人就当真那么狠心，要把通奸的罪名加在自己身上，毁了自己的后半生吗？云琪不肯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昂着头看威严的夫人，脸上的伤都还没好呢，淤血仍青紫地留在她的肌肤下，脸颊上仍有珍珠粉也盖不下去的指印，即使已经到了这么悲惨的境地，夫人也还是要选择对谢三忠贞不渝吗？自己就真的比谢三那样的混账还要不可靠吗？
　　“你若无话可说便回去吧，明日辰时之前离开谢家。”
　　“就是，我们谢府从不养不清白的女人。”罗嬷嬷万分鄙夷地添了一句，不愿再多看跪在那里的云琪，她太肮脏了。
　　云琪却不想轻易放弃：“夫人，奴婢有一些话要单独对夫人说。”
　　月瑾没有理会，站起身来要去忙自己的事，只吩咐罗嬷嬷留下来督促她收拾东西赶紧滚蛋：“劳烦嬷嬷看着她点儿，她要是总赖着不走，三爷的脸会被她丢尽的，我们谢府容不得她这样的人。”
　　“老奴明白。”
　　“奴婢有话说。”云琪飞快地从地上站起，一下便蹿到月瑾身前伸出一只手拦住了月瑾的去路：“是夫人必须要听的话。”一心护主的罗嬷嬷叫着反了反了，凶狠地冲过来要拉开她，还预备叫一旁的小厮拿棍子打她。
　　“你让开。”月瑾望着花园里一只正在喝水的仙鹤，好心地劝告：“不然家法你受不住。”
　　罗嬷嬷见云琪轻易便挡开了自己和那个身强力壮的小厮，立刻想起了云琪会武功的传言，悄悄让揉着手臂面带畏惧的小厮跑去外面多喊些人来，她就不信她治不了这贱妇！
　　“夫人我，我的喜欢是真心的，一点儿假也不掺。夫人想必也是喜欢我的，不然我吻夫人的时候夫人不会不躲开，是不是？夫人为何不敢面对自己的心呢？夫人怕爱上我吗？可是夫人已经经历了谢三爷这样的灾难，还怕接受一个女人的爱吗？夫人，谢三不足为惧，谢家也没什么了不起，只要夫人愿意，一切的不可能都会变得顺理成章的。请夫人相信我一次，好不好？”云琪轻柔地诉了衷情，满怀期待地等着月瑾的回应，总应该有什么话给自己啊，不论是拒绝还是其他。
　　但月瑾保持了沉默，一种极其伤人的沉默。她轻视她的诚意，也轻视她的能力，她的沉默不是犹豫也不是善意，只是对她的表达无所谓到了不需要付诸言语。
　　罗嬷嬷没有给云琪留太多伤心的时间，她一声令下，那些小厮便全扑向了云琪，任云琪身手再好上十倍百倍，也无法一个人赢了这训练有素的十多个壮年男子。
　　不到一刻钟，她就被踩到地上啃灰了。
　　“夫人，如何处置？”罗嬷嬷得意洋洋地发问。
　　月瑾低头看了看，很快有了决断：“用一顿家法后先关进柴房，等回了三爷再处置。”这又是另外的一种惩处了，通奸之罪一旦报给了男主人，她就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悲凉结局了。
　　云琪没再说话。月瑾在心底痛苦了一会儿也就释然，是她自己要挑战常规的，失败了，她就应该去死，再没有别的路径了。

　　第一个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