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云抱月》吹尽繁红

14、拾肆

　　月瑾和宝儿吃了酒散了，本来还叫了一台戏的，也没有心思再听，宫内的云家兄妹让她们的心揪得紧紧的，天威毕竟难测，谁知道皇上最后会怎么定夺？
　　月瑾自回了客房内，罗嬷嬷远在雪城，宝儿派给的丫鬟自己又绝不熟悉，满腔的担忧焦虑竟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她靠在门前等着，常是一天等过去，一夜又愁过去，俱是杳无音信。
　　云琪，你如何从深宫里脱身？云琪，你要何时才能回来？
　　“月夫人，夫人看你灯还亮着，打发我来劝你睡了呢。”宝儿实在是最客气的主人了，处处都周到。
　　月瑾微微笑道：“替我谢谢你们夫人。我再看会儿书便睡了，让她不用管。她也够苦的了，你要她也早些歇着才是。”丫鬟笑着又搭了几句闲话，借口有事去了。
　　月瑾白在门处站了半日，举目看宝儿屋内仍是亮着灯，料想她也定无法入眠，便生了过去相伴着说说话遣夜的心思，也好再问问宫内是什么情况，就连云舒也是一日未归了。
　　宝儿总能探得些消息，不像自己和京城中人全无交际。
　　疾步到了宝儿屋外，正要出声，却听见宝儿大哭着要寻死，旁边人劝个不住：“夫人，大爷还不定什么事呢！你怎可如此轻易便不活，明日大爷好好回来了，你却不在了，你让我们如何向大爷交待？”
　　“你们联合起来哄我！方才宫中送来的信儿，便是将军被皇上怒斥，又被押进天牢候审，你们偷藏起来要瞒住我，若不是我瞟见了，便是将军死了我也不知！我誓要与将军同生共死的，你们不必拦我……”
　　月瑾心中大恸，若连云舒都被皇上发落到了这样地步，云琪是何种境地更不必说了。
　　她恍恍惚惚地回了自己屋内，枯坐到天明，果然不见云琪回来，更坚定了云琪已必死无疑的猜测。
　　不，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去找她。
　　宝儿照顾我多日，临行前必得去看望一番，她收拾好买药的银子，缓步来到宝儿屋内。宝儿并不在，丫鬟说夫人在大门处等将军，她便转去大门。至时，丫鬟们正端着早饭劝宝儿进一些，宝儿理也未理，只痴痴望着远处，等那个最熟悉的身影出现。
　　她让丫鬟们退开些，亲自端了白粥，捡了包子喂宝儿：“宝儿，快吃，你若不吃我便也饿着。”被这样威胁了，宝儿迫不得已用了一些，她也拿了几个包子准备出门：“宝儿，日日闲坐在家里我心里烦闷，我今日预备出门走一走。”
　　“谢三……”宝儿讷讷地问了一声。
　　她淡然一笑：“他不能拿我怎么样，遇上了也无妨，你且安心，我午饭前必要回来的。你要替云舒哥哥和云琪守着云家，不许说陪我一同去的话。”“你带上丫鬟！”宝儿急急道。
　　她摇摇头：“我要自己走一走。”说完便真的走了。
　　宝儿急得不行，随手指了两个丫鬟跟上去，又觉不妥便叫回丫鬟换了家丁去跟：“你们机灵些，不许叫月夫人发现，做得好将军回来了我要他赏你们。”四个家丁千恩万谢地去了，能让夫人在将军面前美言一句，便已经是天大的赏赐。
　　月瑾将带出的包子随手给了街边的小乞丐，信步走向药房买了砒/霜，又不断问着人来到了离皇宫最近的地方，极目看去，不过是一片恢弘大气的建筑罢了，看不见皇帝的位置，也看不见云琪的影子。
　　“云琪，我现下无美酒与你同饮，到了阴曹地府，我们不醉不归。”她也不必酒，也不必茶，打开药包便要生吞了。
　　后面跟着的四个家丁盼着办好差事得赏，小心仔细到了极点，连她把包子赏给哪个乞丐，买了那种药都特地弄得一清二楚，一听药店老板说是砒/霜便知道不好了，只暗暗不错神地盯看。
　　眼下见她要服毒自尽，四人便一齐从人群中冲出，打落了那个药包，又有礼地挡住她的去路：“月夫人恕罪，请随我们回去吧。”
　　月瑾凄然叹道：“宝儿误我！”
　　云琪，我迟来一步。
　　你在黄泉，定要候着我！

　　宫内。
　　云琪咬死自己的清白已经毁在太子手里，不甘受辱才自尽，若皇上不成全她出家千佛山清修的愿望，就要以死谢罪。
　　皇后不信这个邪，要派人细查；皇帝默许，一连晾了云琪三天，亦囚了云舒三天。对七皇子的处置倒是很爽快地下来了，终身幽禁，离死很远，所以离生不如死十分之近。
　　云舒在狱中上书乞骸骨回乡并上交兵符，这样的做法打破了事情的僵局，皇后找出的种种疑点还未报到皇帝面前，皇帝便宣布此事到此了结了。
　　皇帝终究无法释怀丽妃之事，也对云舒自觉的功成身退满意极了。
　　被云舒接出宫的时候，云琪容光焕发地开玩笑：“云舒哥哥，你这一着棋可是把云家的辉煌断送完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如此。边患已解，诸国称臣纳贡，还要一个大将军何用？”云舒也不见多少的壮志未酬，反倒期待隐居雪城的日子：“前半生为国征战，后半生照养妻儿，你哥的这一生也不亏了。”
　　“是极！宝儿肯定也盼着这一天呢。”云琪想到和月瑾又可以清清静静地过小日子了，真是再舒服没有了。

　　两人快马赶至云府。宝儿候在门口，哭着扑进云舒怀中，云舒自是百般安抚。云琪在门前找了一圈，竟然没有月瑾的踪迹，便问一旁的丫鬟：“月瑾呢？”“月夫人在屋内，还未睡醒。”
　　她倒心宽！
　　云琪羡慕嫉妒地看了一眼紧紧相拥的哥嫂，问了月瑾的住处，马不停蹄奔去找，到了门口又不自觉放慢步子，悄悄进去，吵醒她便是自己的罪过了，也好在她心宽，不然这么多心无着落的日子怎么熬得过来？念及此，对着这来之不易的会面更是万般珍视，更放轻了步子。
　　云琪挨到了月瑾榻旁，细细看她，瘦了许多了，想必也为自己心惊够了，诶，我的傻月儿。又心疼又惊喜的感觉搅得云琪的心酸涩难当，想她安好，又想她牵挂自己，真是太贪心了。
　　“月瑾，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了。”她吻了她的额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貌似熟睡着的人儿猛地便睁开眼来，哭着叫了一声“云琪”，死死抱住她后怎么也不松开了。
　　伺候月瑾的丫鬟端了午饭进来，看见两人如此，欣慰地笑了：“小姐，你可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月夫人还不知道做出什么傻事来呢。你不知道，前日……”
　　月瑾推开云琪，笑着骂道：“小蹄子，要你多嘴！不许和她说我的丑事！”小丫鬟搁下饭食，呵呵笑着跑了：“月夫人，我不说也有别人说啊。”
　　云琪拿了饭菜过来喂她吃，一头雾水地问：“你们打的什么哑谜？我不在你做何事了？”月瑾忆起她打死不告诉自己脱身之法的往事，学着她的样子——把食指在唇前挥一挥，神神秘秘地“嘘”了一声，而后笑道：“说出来就不灵了，你教我的。”
　　云琪知道勉强不得，便恨恨道：“那我再教你一件，有些事非说说出来才灵。”“什么事？”月瑾好奇道。
　　“譬如，我欢喜你这件事啊，不说的话，你永远不理会……”
　　“走开！”月瑾摆手赶人，“越来越和街头地痞无甚么两样了，不害臊的死脸皮。”
　　“真要我走，早知道还不如在皇宫里安享荣华富贵呢，费这么大的劲出来干嘛呀，诶，失策，失策！”云琪佯作悔过状，果然见她挑眉问：“莫不是还想着皇上？我找人送你回去？”
　　“不敢，不敢……”云琪狗腿地跑回去，又一阵不要脸的讨好话脱口而出：“夫人比皇帝美，夫人比皇帝贴心，夫人比皇帝可爱，夫人比皇帝温柔，夫人……”
　　“真的？”月瑾质疑。
　　“微臣忠心日月可鉴，求吾皇不要中了那奸人的计，错把良臣冤煞！错把良臣冤煞！”云琪学着戏文比手迈腿地唱起来，逗得月瑾哈哈大笑：“信了你了，快停吧，笑得我肚子疼。”
　　“我那么可笑，有没有奖励呢？”云琪腆着脸问，月瑾没好气地回道：“你要什么奖励？”“把你的秘密通通告诉我……”云琪凑上前去，嗯，洗耳恭听。
　　月瑾故意望了望天外，指着要她也看看屋外热辣辣的大太阳，而后严肃道：“听人说白日梦做多了伤脑，你可要小心了。”
　　“夫人，你咒我！”
　　“是吗？我关心你啊。”月瑾和她分毫不让地斗着嘴，心里一遍又一遍感激，真是暖阳生香，岁月静好啊。

　　圆满了。
下一个故事，有缘再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