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苍狼》钰毓雪

5、第 5 章

　　转眼开学已经一个月有余，这群新生渐渐的适应了每日清晨的五公里越野，繁重的课业，以及时不时就吹响的紧急集合号和每天练不完的高强度体能训练，萧绪也深深爱上了这里，对于萧绪来说，虽然他无法再次拿起自己心爱的钢枪奔赴战场，可是能在这片绿色校园中教书育人，把自己知道的毫无保留的教授给这群充满活力的孩子们，就是一种快乐，只是战一，却成了他的一块心结。
　　日子在紧张中消逝，在学生们刚刚适应了这份紧张之后，十一长假来临了，尽管这些孩子们已经慢慢适应了自己军人的身份，却依旧是父母身边长不大的乖乖宝，假期来临，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奔回了父母的身边，学校里变得空空荡荡。战一的家就在北京，放假之前他的许多高中同学都给他打了电话，约他一同回家，可是战一全部都拒绝了，与其他同学不同，战一不愿意回家，对于他来说，家这个词很陌生，也很遥远，他的家，他认为的那个家，远在广西山区的一个小山村，那里虽然贫瘠，却有着战一快乐的童年，那里虽然遥远，却有着战一儿时的回忆，只是那里早已没了让战一牵挂的人，北京的这个家对于战一来说，只是一座房子，又或者说，只是他遮风避雨的一个场所罢了，现在可以留在学校，他自然不愿回去那个没有温暖的家，尽管他的父母很爱他，只是这种爱，却不是战一想要的。
　　秋天的校园充满了诗意，战一漫无目的的走在校园里，脑海里全是小时候跟爷爷奶奶在老家的生活，在校园的人工湖边，战一停下了脚步，目光放空，眼前浮现出的，是小时候和爷爷钓鱼的场景。
　　“战一！快看啊！又上钩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举着鱼竿冲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喊着“快拿鱼篓！今晚爷爷给一 一炖鱼汤喝”老人把一条大鱼甩到了岸边，那个小男孩迈着短短的小胖腿抱起大鱼放在鱼篓里，咧开嘴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小脸蛋红彤彤，笑的格外纯真，奶声奶气的对着爷爷眨眼睛“嗯！爷爷最好了，咱们回家炖鱼汤，给奶奶喝！哈哈……”奶声奶气的笑声回荡在小河旁，傍晚的夕阳下，一位老人牵着自己的小孙子，背着鱼篓往家走去，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回忆着儿时的快乐，战一的眼眶有些热辣，直到耳边传来了同学的呼唤。
　　“战一，门口有人找你。”一声急切的呼喊把战一拽回了现实。“谁呀？”战一赶忙擦了擦不觉间湿润的脸颊，转过身去看着急匆匆跑来的同学。“不知道，你自己去看看不就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快点啊，我看他们挺急的”那个同学只是传了句话，随后转身离开了，听到这话的战一没有办法，只能快步的跑向校门口。
　　一路小跑战一很快跑到了校门口，只是在看到路边停靠的那辆车时停下了脚步，熟悉的车牌号，车旁站着的一男一女，那个男人很高大，眉宇间与战一有几分相似，只是相比起战一的年少轻狂，他的身上多了几分成熟的稳重，那个女人很漂亮，精致的妆容，高贵的打扮，一举一动都显示出她良好的修养，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在看到战一的一瞬间同时向他跑了过来，看到他们战一不假思索的转身向校园内冲去。那个高大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前，一把拉住了战一的手臂，那个女人更是一把抱住了战一的身子，那个男人很高，几乎和战一差不多了，他的手臂很有力，战一一时挣脱不开，那个女人扑进战一的怀里便开始哭泣。“战一，你怎么不回家，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你要急死妈妈么好孩子，快跟爸爸妈妈回家吧 “说着，那个女人抬起手，抚摸着战一略显稚嫩的脸庞，也不管自己精心描绘的妆面被泪水打湿，声音带着几分凄楚“你看你瘦的，这小脸都没有你爸爸的巴掌大了，快跟妈妈回家，妈妈给你好好补一补，这学校都放假了你还不回家，这不是让爸爸妈妈心疼么”那个女人絮絮叨叨的念叨着，看着战一的眼神很是慈爱，只是战一却不领情。“你放开，我过得挺好的，不用你们操心“战一甩开了男人的手臂，毫不留情的将女人推开，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这是学校，你们在这哭哭啼啼算什么事？”。“战一，你怎么跟爸爸妈妈说话呢！“一旁的男人见战一这般不驯便有些生气，抬手要打他，那个年轻的妇人一把抱住丈夫的手臂，劝慰着他“你这是干嘛，好不容易看到儿子你干嘛剑拔弩张的。别吓着他，战一还小……”那个女人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战一却已经转身要走，那个男人抢上一步，再次拉住战一的手臂，一把把他拽了回来“战一！你太不懂事了！ 你这是在拿刀子戳你妈的心！“
　　“我戳她的心？你们摸摸良心！从小到大你们管过我几回？就说我的家长会，你们去开过几次！爷爷病重，你们可有在身边侍奉过一天？说我的时候你们先想想自己吧！”战一的声音很激动“我说我现在过的很好，不需要你们操心，听懂了么？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我知道你们忙，别跟我这浪费时间了，我先回去了“说罢战一再次甩开男人的手，头也不回的跑进了校园。 “战一！“战一的父母看到战一跑开，赶忙追了上去，却在门口被警卫拦住了，国防大学隶属与国家武装部，算军事重地，未经登记，是不得入内的，两人只能眼看着战一的身影越跑越远，直至消失在这绿色的校园中。
　　“战一……“看着儿子渐渐远去，战一的母亲终于忍不住了，将自己的脸埋在丈夫的怀中，小声的抽泣着，而战一的父亲只能搂紧了妻子”我们到底还是亏欠了这孩子，战一……“战一的母亲还在抽泣，战一的父亲只能轻声的哄着她，两人在校门口站了许久，终究还是离开了。
　　匆忙跑开的战一此时的心情也很是烦躁，他尽管桀骜，却不是不孝，他也明白父母之所以忽略他也只是为了能够给他更好的生活，可是他无法原谅父母的冷漠，更无法原谅父母在爷爷奶奶临终的时候都没能回来看上一眼，战一不懂，难道说钱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他们可以连亲情都不顾了么？烦躁不已的战一无法排解心中的愁绪，他跑到了学校的超市，买了许多的白酒，因为已经放假了，学校也取消的禁酒令，战一拎着酒瓶，绕过了操场躲到了人工湖旁边的角落，坐在地上，他打开瓶盖，就这样一口接着一口的灌着辛辣的白酒，不停的呛咳，却又不停的灌着，萧瑟的秋风吹过操场，却吹不干战一脸上的泪水，他就这么拼命的给自己灌酒，不停的自语，泪水一刻也没有停歇，不知不觉，太阳西沉，当阳光收回了最后一缕光明，黑暗笼罩了校园，战一已经在人工湖旁边呆了整整一个下午，身旁是许多空了的酒瓶，他的手中还握着一瓶半满的白酒，战一就这样躺在地上，脸上满是泪痕，双颊烧红，无意识的说着酒话。 十月的北京，褪去了夏季的暑热，真正迎来了凉爽的秋季，凉风徐徐，对于普通人来说，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可是对于萧绪来说却是痛苦的开始，微凉的秋风骨中，仿佛一把尖锐的小刀狠狠钻刻着他的脊背，刺骨的疼痛使得萧绪没有办法入睡，辗转难眠，萧绪只好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上衣服出来透口气。
　　月光下，萧绪慢慢的滑着轮椅，皎洁的明月映在湖中，倒影格外清晰，萧绪停下轮椅，仰望着天上的明月，曾几何时，他远在边疆，也曾守望着这样的一轮明月，今时今日却早已物是人非，一缕哀愁爬上了萧绪的眉头，他抬起右手，看着手腕上的伤痕静静的出神，嘴角含着笑“战友们，你们还好么……“
　　“爸……妈……我想你们……嗝……想你们……“含糊不清的撒娇声传到萧绪的耳朵里，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萧绪赶忙滑动了轮椅，顺着声音找去，绕过假山的遮挡，萧绪看到的是战一烂醉如泥的模样，嘴里还不停的说着酒话”你们……你们都不爱……嗝……都不爱我……呵呵……只爱钱……呵呵……爸爸……妈妈……“当萧绪把轮椅停在战一身边时，他还在不停的抱怨着，显然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这样的战一没有了平日里的桀骜和张狂，就好像一个缺乏温暖的孩子，他蜷缩着身子，在这微凉的秋夜里，就这么躺在地上，脸上满是斑驳的泪痕，尽管此时天气并不算寒冷，可是若是在这样的季节里躺在地上一夜也是会受凉的，萧绪试着唤醒战一，可是却是徒劳，萧绪只好将轮椅再次滑近了一些，停在战一的面前，拉下了手刹，解开了绑在腰间的束带，他费力的弯下腰身，将自己的上身贴在双腿上，伸出手扯着战一的一只手轻轻的摇晃。
　　”战一，战一，你快醒醒，地上凉，你这样会感冒的，战一“唤了许久，战一却毫无反应，依旧无意识的吐着酒话，身子又蜷缩了几分，萧绪无奈，只好双手撑住轮椅把自己往前又挪了挪，左手扯住战一的右臂，不太灵活的右手配合着虚扶住战一的腋下，试图想要将他抱起来。昏睡中的战一感觉到有什么触碰自己，本能的抬起手一把扯住了萧绪的手臂，死死的抱在了怀里，萧绪没有防备，身子一歪就被战一扯了下来，在跌落轮椅的一瞬间，萧绪害怕自己压倒战一，本能侧过了身子，常年训练的敏锐洞察力发挥了作用，使得萧绪的身体躲过了战一，却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萧绪趴在地上，双手撑住地面，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勉强坐正，双腿却怪异的扭曲着，腰部和双腿形成了一个扭曲的夹角，萧绪吃力的将双腿拽到身前，撑着地面略略喘息，初秋的夜里凉风阵阵，萧绪脆弱的腰身哪里禁得起这样大幅度的动作，萧绪的气息还未喘匀，他的双腿就开始跳动起来，而此时萧绪的一只手臂还在被战一死死的抱住，害怕吓到战一，萧绪没有抽出那只手臂，只是在剧痛袭来的时候用另一只手狠狠的抠入泥土，努力的稳住自己的身子使得自己不去摇晃，刚刚还死寂的双腿此时仿佛有了生命，僵硬的肢体不断的敲打着地面，剧烈的疼痛自双腿蔓延到全身，腰椎更是疼的不能自己，卡在骨骼里的子弹此时牵动着整个脊背，仿佛刮骨割肉一般的疼痛，萧绪却死咬住嘴唇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十几分钟后，痉挛终于停下了，萧绪整个人好像被水浸泡过一般，尽管已是深夜，却还能看出此时他的脸色多么苍白，顾不得自己的虚弱与疲惫，萧绪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就把战一搂在了怀里，夜晚风寒，这孩子也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他身上的作训服都已经冰凉了，摸着战一冰凉的手，萧绪十分心疼，晚风夹杂着湖面的潮湿吹向两人，怕战一受凉，萧绪几乎把战一大半个身子都拖到了自己的腿上，让战一枕着他的胸口，用自己脆弱的双腿替他阻挡着阵阵凉意，转身从轮椅上拿过自己的毯子盖在战一身上，而昏睡中的战一却好像找到了一个让他舒服的位置，蹭着萧绪的身体将他紧紧的抱住，脑袋还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萧绪一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抬手轻抚着战一的发旋，柔声的哄着自己怀里的这个大孩子”好孩子，想哭就哭吧，教官在这陪着你，别怕，乖哦“萧绪抱着战一柔声的轻哄，而战一就好像突然找到了发泄口一般，抱住萧绪的身子嚎啕大哭起来，此时的战一，只是一个脆弱的孩子，他的手死死的拉住萧绪的衣襟，好像被遗弃的小兽一般，脑袋不停磨蹭着萧绪的胸口，带着哭腔的声音格外的委屈。“呜……他们是我的父母……可是……他们都不爱我……呜……他们在我小时候就出去打工了，把我丢给我爷爷奶奶抚养，这一丢就是九年……九年啊……呜呜……小时候，我都不记得爸爸妈妈长得什么样……周围的小孩都骂我是野种……呜呜……从小到大，他们从来没给我开过一次家长会……一次都没有……呜呜……”听着战一委屈的哭诉，萧绪的心仿佛被钝刀刮过，他从来不知道这个桀骜的男孩子竟然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萧绪收紧了手臂将战一抱的更紧，而战一还在继续的嘀咕着“后来……我爷爷奶奶都去世了，他们才把我从老家接到北京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我原以为，自己也有爸爸妈妈了，我还很开心，可是我错了……呜呜……他们还是不管我，不论是我考了第一名，还是我的作文得了奖……呜呜……他们永远都只是给我钱作为奖励……”战一顿了顿，把头往萧绪怀里扎了扎。萧绪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萧绪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战一躺在他右臂的臂弯中，左手一下下抚摸着战一的头顶，安抚着这个毫无安全感的孩子，战一的抱怨还在继续 “他们只想着赚钱……呜呜……好像钱就能补偿我，可是我要的不是钱！是他们的关爱！呜呜……从小到大，我甚至都没有吃到过一口妈妈准备的早饭……呜呜……爸爸……妈妈……一 一好想你们……呜呜……”战一就这样小声的抽泣，似乎把自己心中积蓄的委屈全部哭出来一般，萧绪的手一直没有停下，一下下抚摸着战一的头，小声的在他耳边安抚“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苦，哭吧，哭出来了好了，乖……“，就这样战一在萧绪的怀里哭得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没有了声音，哽咽了几下，呼吸渐渐平稳了，而此时，萧绪已经抱着战一在人工湖边坐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了，湖边的晚风带着湿气，不停的吹打着两人，气温还在不停的下降，萧绪知道他们不能再这样坐下去了，否则不仅是他这幅破身子承受不住，就连怀里的战一都会感冒，就在此时，怀中的战一打了个哆嗦，萧绪赶忙又把他抱紧了几分，轻轻的排哄了几句“战一乖，教官带你回去，咱们回去再睡好不好”萧绪的声音很温柔，战一平静了下来，萧绪直起了身子，吐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之后，萧绪抬手把轮椅拉到了自己的前方，随后，他将战一暂时放在了地上，脱离了温暖的怀抱，战一无意识的哼哼了几声，蠕动着身子想要继续靠近，萧绪只得停下动作，抬手轻轻拍着战一的脊背，轻声的哄着“战一乖，教官马上就带你回去，不闹好不好？乖哦”柔声细语的排哄让战一再次安静了下来，就连萧绪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时的他是多么的温柔，全然不是白日里那个冷漠寡言的冰山教官。哄好了战一，萧绪继续努力的将自己挪上轮椅，在这冰冷的地上坐了许久，不仅是萧绪的腰部承受不住，就连曾经重伤过的右手也在微微发抖，萧绪的两手攀在轮椅坐垫上，试图用双臂的力气拖动自己瘫软的双腿，可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冷风吹过，身旁的战一又打了个哆嗦，萧绪赶忙拉紧他身上的毯子将他裹紧，随后萧绪调整了一下呼吸，双臂再次用力，常年锻炼出的上臂肌肉紧绷起来，尽管右臂还在颤抖，尽管那骨子里的疼痛使得萧绪脸色惨白，可是他还是咬着牙，将自己的身子挪到了轮椅上。趴在扶手上略略喘息，萧绪开始调整自己的坐姿，用手抬起还扭曲的搭在地面上的双脚，尽管穿着军用皮鞋，双脚依旧下垂的厉害，伶仃的脚掌仿佛挂在细瘦的脚踝上，把双脚安放在踏板上，萧绪又弓起身子，左手穿过战一的腋下，右手搂住他的腰身，用力将他拽了起来，喝醉的人身子笨重，萧绪的手勒的战一有些不舒服，他再次扭动起身子，萧绪险些就要抱不住他了，萧绪赶忙哄着他“战一别动，别动，咱们马上就回去”安抚好战一，萧绪又把毯子拉上来，将战一整个裹好，害怕战一从自己身上滑下去，萧绪将轮椅的束带扯开，把战一整个绑在了自己的身上，右手早已疼的没了知觉，萧绪甩了甩右手，右臂环住胸前的战一，只靠左手推动了轮椅，慢慢的滑向他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