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五个世界 船之歌11 ...
-
七伞再一次上线是在三天后。
和乔治的谈心很有帮助，他觉得自己的状态恢复了很多。
世界加载完成后，他还是身处上一次登出的小旅店。
佰杨在他上线没多久就发来了关切。他在心中一暖的同时，还是没向佰杨透露太多，只说自己还不错。
佰杨的心思很细腻，他不能让佰杨一直担心。
任务栏里面出现了“公会‘石头’”的新任务，他顺着地图指示，用了近一天世界时间，穿过各个城市找到了这个象征着他另一重身份的猎人公会。
足有三人高的公会大门上挂着一颗狰狞的魔兽头颅，看着十分骇人。
头颅下就是公会的标志。七伞没有看那颗头颅很久，垂着头快步从它下方的大门走了进去。
“啊呀，小斯莱尔，你回来的正好。”公会的介绍员小姑娘见他迈入房间，立刻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怎么样，西陆有趣吗？”
“还好。”七伞笑一笑，“有什么事吗？”
“会长找你呢。”小姑娘指了指楼上。
“叮、任务已更新。”
提示音响后，原本的公会任务变成了“公会长的委托”。
“我现在就过去。”七伞向楼梯走去。
公会偌大的大厅里人很少，也许算上刚才的小姑娘和自己也不过十来人左右。
七伞不确定这是不是猎人公会的常态？
在走动的过程中，他看到公会唯一的一把大楼梯正对的墙上，有一张人物的肖像画。
几乎与整面墙同样大，是一个戴着威武猎人冠的男人。
那是斯莱尔·费奥拉南。
七伞认出了他的脸。
在这面逼真华丽的肖像画下，有一张铺满了鲜花的桌子。上面有大小不一的花束，看上去像是不同人献上的。
七伞不知道，如果是法罗看到自己的父亲出现在这样大的墙面上会有什么感受。
收回视线，七伞继续向上走。
“叩叩。”他站在公会长办公室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
刚走进办公室，就被巨大的落地窗吸引。
因为这扇窗整个房间都变得明亮宽敞，但是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会长？”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进去。
刚刚的确有人喊了一声“进”吧？
“去西陆感觉怎么样？找到你想找的吗？”一道声音从侧面的隔间传来。
“……”七伞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真正实现目标，不过他还是说，“有了进展。”
“你知道公会大厅里的人都去了哪里吗？”一个略微佝偻的身影慢悠悠地踱出了隔间，手中捧着一杯冒热气的茶。
“他们......”七伞完全不知道。
“他们结伴去酒吧了。”看上去有些年迈的公会长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这个月第三次。”
“啊......”七伞无措地张了张嘴。
为什么公会长要和他说这些？
“当年，不要说去酒吧大吃大喝，‘猎人’这个身份本身，就和那些酒鬼海员、没钱的织妇一样，是城里底层的存在。”公会长呷了一口茶，“是你父亲的小队出现，才慢慢改变了人们对于猎人的看法。因为他的人格魅力和杰出的实力，他成为了一名偶像，不仅仅在猎人之间。”
公会长看着七伞，眼神很深。
“在斯莱尔之后，真正的猎人就不多了。年轻人们只看到了斯莱尔的风光，四处喧闹，可打猎的技术却是越来越差了。”他拍了拍七伞的肩膀，“能独立做出‘紫色兽香’，头脑冷静，为人低调......你是为数不多的好猎人。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到你为了斯莱尔四处奔波，我很担心。”
“那是我的父亲，不能说奔波。”
“据我所知，斯莱尔是个好猎人，却不是个好父亲——他太忙了，忙得没有时间照顾家庭。”会长对他宽容地笑，“小斯莱尔，你知道你父亲除了‘伟大的人’之外的形象吗？”
“……抱歉。”七伞对于父亲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因为他的成长过程里并没有过父亲的角色。
直到会长指出，他才发现自己缺失的这部分经验带来的影响：
他印象中的“父亲”，好像真的和“猎人斯莱尔”差不多——一个成就很高、值得尊敬的人。但事实上，父亲的形象远不止如此；一个父亲并不只是“英雄”，还应该是“亲人”。
七伞一直没有意识到是因为他没有父亲，但是法罗也同样没有意识到：
法罗对于父亲斯莱尔其实是有盲目崇拜的。
“斯莱尔已经成为传说；死于暗精灵之手的传奇猎人，像不像正义的英雄被反派杀死？”公会长背过身，踱到巨大的落地窗边，“所有人都这样告诉你：‘要替你的父亲复仇’，却很少有人告诉你，斯莱尔当年不顾劝阻进入紫沼森采集草药，他的死属于自然的一部分。”
原来斯莱尔的死因是这样的——并不是多么的“传奇”。
“很抱歉告诉了你这样的真相，也许会打破你心中父亲的形象。”会长侧过头，向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七伞走到他身后。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公会门前的街道。行人们匆匆走着，路过了公会门口巨大的头颅；有的人会抬头看一眼那颗头颅，但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门口的那颗头颅刚挂上的时候，也是一个传说。现在嘛，已经有些习以为常。”
“我想我知道您想要告诉我什么。”七伞说，“传说终有一天会成为过去。”
“它会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会长接上他的话，“那些告诉你‘要复仇’的人，其实是在期待另一个传说。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是不想看到你沮丧。但是现在你在别人的路上越走越远，我怕你会迷失。”
画面定格在公会长带着长辈宽厚的笑容上。
一个浅色的对话框出现：
“我了解了/不用担心”
“七伞，这个是世界任务的分支选项，两种回答通向不同难度，请谨慎做出选择。”巴迪提示。
七伞看着这两个选项。
“我了解了。”
话音一出，世界重新恢复运动。
会长露出了一个非常温暖的笑容。
“其实，我这里有一个捕获任务，刚接到没多久。原本并不想交给你，不过现在，也许还是交给你比较合适。”会长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封信，“这个任务是关于暗精灵的。”
“我可以处理好。”七伞接过那封信。
“名称：流窜的野兽，任务描述：‘请最杰出的猎人来帮帮我们。一只可怕的嗜血野兽流窜在街道上，已经弄伤了第三个人。请帮我们将它绳之以法。’”
没有任务奖励，和“可可的委托”一样。
看来它就是分支选择后，真正的世界任务了。
“这是罗卡城发来的委托，从随信附带的受害人照片来看，凶手是暗精灵。”
“我刚刚从那个城市过来......”七伞不由得想到了佰杨。他只认识这一只暗精灵物种，难免会想多。
地点也对得上......
“我相信再出色的隐匿者都逃不过你的追踪。不过在找到那个作乱的暗精灵后，我希望你能仔细感受自己的态度。不要那样轻易地恨一个种族，即使他们和我们如此不一样，即使他们中的某一个曾经伤害过我们。”
“我会的。”
“我知道有一条捷径，可以快速地抵达罗卡，让我为你指路吧。”
会长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本书。
随后就和伽利尔的传送一样，七伞再次恢复行动已经是在罗卡城。
此时这座城已经没有七伞初见的慵懒恬静。
还没有到黄昏，街道上的行人就很少了。看上去人心惶惶的。
在墙上赫然就是警示流窜“野兽”的公告。
他照着信中的地址一一拜访过去，了解到了事发地点和时间：
都是临近午夜的小巷。
受害者没能够提供凶手的外貌，七伞觉得应该去现场再找找线索。
在距离现场不远，他就看到了地面上红色的脚印，就像是追捕雷兽时那样发光的脚印。
在前两个现场，沿着脚印走一段距离后脚印就会变得越来越淡，最后完全消失。
第三个现场的脚印持续得久一些，不过最后也还是消失了。
七伞打开地图，仔细观察着三个现场的距离，还有脚印之间的关联。然后他锁定了三个地点中间的区域，脚印也正是指引着那个方向。
午夜时分会是捕获的最佳时间段。
眼前是一片浓烈的红色。
物体是黑色的，像是浓稠的脏水一样不停扭动着。
视线上方有一个倒计时：
54分钟。
佰杨蜷坐在桥洞的阴影里，深深地呼吸着。
他能感觉到伸长的犬齿在口中锋利的触感，那上面仿佛还带着残存的血腥味。
到现在，他其实也不完全清楚为什么会触发这个状态。
可可的狩猎状态。
最初，红光的持续时间延长，有时甚至能持续近半个小时，与之相伴的还有前所未有强烈的饥饿感。
佰杨起先还能用意志力抵抗一下，但是随着红光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慢慢地感受到了身体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
属于野性的那一部分又要苏醒。
为了避免再发生“渡者”那样的事故，他吃下了能够抵制饥饿的药片，并且想要赶在药片的后续作用生效之前离开城市。
——但他没有预料到这样做反而加剧了红光控制他的速度。
就在他摇摇晃晃地摸着夜色向城外走的时候，世界任务更新了。
他只来得及看了一眼任务名称，眼前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瓢红油漆，完全变成了红色。
任务框、地图、装备......什么都打不开。
再然后身体不再受控制，袭击了路边小巷内的一个人。
佰杨没有看到受害人的长相。在“红光”状态下，他看到的人影是幽灵一样的白色人形光团，只有流出的血是鲜艳的。
受害人倒地后生死不明，他的身体自己跌撞着跑出了小巷。
世界任务的名称是“荆棘鸟”。
事后他躲在一栋老楼的狭窄楼梯上，看着这个名字越发可怜起自己。
在第一次失控后，陆续又爆发了两次红色模式，两个受害者和第一位一样，连样貌都没有看清。
但巴迪告诉他，他没有杀死任何NPC。
这是唯一让他觉得安慰的——即使知道只是虚拟数据，但作为一个正常人，他不想这么疯狂。
界面中出现的倒计时，是他能够控制自己的时间，时间一到他会再次进入狂暴。
在倒计时期间，他无法离开这片区域。
世界任务给出的名额是5，这也意味着他还要袭击两个人。
至此，他彻底不明白自己的世界任务究竟是什么了。
现在他在做的事，和他最初费尽力气四处旅行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驰！
说是一种“堕落”也不为过。
这是真正的世界任务，还是只是一次考验？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时间只剩下四十分钟。
这时，桥洞外传来了细弱的脚步声。
非常轻，轻到如果他是人类绝对听不到这样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越靠越近，佰杨鼻间嗅到了新鲜血液的诱人味道。
糟糕。
倒计时时间几乎立刻缩短了十分钟。
佰杨不知道外面的是谁，不过这阵血味和蹑手蹑脚的脚步声都让他觉得奇怪。
最坏的结果是有备而来。
“出来，暗精灵。”一道男声在桥洞外响起。
佰杨赫然认出那声音非常耳熟，正是法罗的声音！
怎么会是他？
佰杨更加觉得心烦意乱。
“如果你还保有良知，就该知道自己现在十分危险。我给你十秒时间，如果你还是不打算出来，我会使用暴力手段。”
听着他仿佛警察拿着喇叭大喊“放下武器”的开场，佰杨竟然不合时宜地很想笑。
“法罗，不是我不想配合，只是我现在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佰杨没有出去的打算。
他的倒计时只有二十五分钟了。他没办法预估血腥气是不是会再一次缩短时间。
“我还有二十分钟多一点的时间，能和你正常沟通。如果你只有一个人，现在赶紧离开。”
桥洞外沉默了。
在他的声音发出的瞬间，外面就沉默了。
然后佰杨听到脚步声，大步接近了自己的藏身处——法罗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在确认他的身份后走了过来。
“别过来！我疯起来连你也会打！别以为我们认识，你就安全了。”
法罗才不理会他，手中拿着一柄手电径直钻了进来。
强光刹那间晃得佰杨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万幸法罗没有拿着那个散发着血腥味的诱饵。
“佰杨？”
手电很快指向了地面。
法罗走到他面前半蹲了下来。
“真的是你。”他的语气十分复杂。
“我只有二十分钟可以和你聊天了。”他的手掌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气味，佰杨不自觉地向一旁避了避。
“我的世界任务是捕捉你。”法罗低声快速地说，“追踪脚印出现了，所以我不会浪费时间确认凶手是不是你。现在的问题是，你的世界任务不是旅行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饿久了所以发疯了。”佰杨说，“开玩笑的。旅行的世界任务被一个新任务替代了，需要我袭击五个人。”
他抬起眼睛看了看法罗。
“算上你是第四个。不过我一点都不想咬你，所以你最好赶紧离开。”
“我说了我的任务是捕捉你。”法罗似乎皱起了眉，“你觉得你现在的世界任务是最终任务吗？”
“我想不会。袭击五个人有什么意义？也许这个名额满了之后会触发其他剧情。”佰杨叹了一口气，“在暴走状态下，三个你也不一定能制服我，所以别费力气了。”
“……”法罗一时间没有吭声。
突然，他伸出手飞快地抓住了佰杨的胳膊，随后把一副环扣到了他的手腕上。
“！”佰杨的第一反应是挣扎。
而法罗撞到他的身上，把他压到了地上。
“……喂你干什么！”其实佰杨如果使出全力法罗并不能奈他怎样，可是拳脚无眼，那样他俩必然会在狭窄的空间里切磋一番，他担心自己会控制不好力度打伤法罗。
“咔。”法罗力道十分大地攥着他的手腕，给他的双手套上了类似手铐的东西。
“放开！”佰杨没想到法罗是铁了心要抓他，完全没有念旧情，恼怒下伸腿将他掀翻到了一边，“你为了你的世界任务就不考虑我的世界任务了吗！我真是看错你了！”
“听我说佰杨，我并没有那么想。”法罗慌忙抬起双手，表示自己不会再做任何事，“我只是增加一道防范，以免你说的时间到了之后逃跑或者伤人。”
“你还是想要抓我，别废话了。”佰杨用力挣了挣手铐，很结实。
“请相信我，我不会害你。”法罗一步步向他靠近过来，“我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别、过、来！”佰杨的胸膛因为愤怒起伏着，“你抓了我，你的世界任务就能完成了，可是我呢？我现在只有这一个线索了！你不能只考虑你自己！”
“嘘，佰杨，冷静下来，我没有说我想那么做。”法罗握住了他的手。
佰杨用力地用肩膀将他撞开。
如果不是因为认识法罗、还有那么一丁点信任他，佰杨怎么会任由他靠近自己，还给自己戴上了破铁环？
“滚开。”
他像一头被信赖的人类戴上项圈的兽，眼睛因为怒火烧得通红。
“谁允许你擅自决定？我真不该认识你这种人。”
“佰杨！”一双手臂环住了他，非常紧地环住了他。“对不起。别说那种话。请不要说那种话。”
“对不起，但是我没有那么想过。我的世界任务曾经出现过分支选项，所以我觉得你的任务有些奇怪，可能会有别的解决办法。对不起。”法罗在他耳边快速地说着，同时不停地道着歉。
“我们俩的任务恰巧把我们凑到了一起，这一点就非常奇怪。如果我们都坚持自己的任务势必会发生冲突，可是玩家不能伤害玩家，最终你只能选择‘逃跑’或者‘被捕’。我猜测这也许就是你的分支选项。”
法罗差点不喘气说完了这串话。然后他感觉怀中的人停止了挣扎。
佰杨伸出拳头抵在法罗的腹部，把他从自己身边推远了一点。
“……这些话你就不能在行动之前说吗？”
法罗苦笑。
“因为......现在的你不信任我啊。”
“突然袭击换谁都不敢信任吧？”佰杨后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之前言重了，我道歉。”
但是他的表情还是有些不满。
大概是还对自己突然给他戴上了手铐耿耿于怀吧。
这也没办法，法罗只是“法罗”，一个对于佰杨来讲的陌生人；
可他却还以为自己是“七伞”......有点得意忘形了。
刚才的确有些考虑不周，不能怪佰杨没有好脸色。
七伞在心底叹气，退后一步让给佰杨空间。
“如果再进一步分析你的任务，袭击人-我来追捕-你逃跑-继续袭击人-触发新任务，这是第一种情况；我来追捕-你投降-你被收押-世界任务变更，这是第二种情况。因为你的三次袭击没有造成死亡，所以即使你被捕也只会被控制住一段时间，而不会被处决——如果你是主动自首，惩罚会更轻。”
“我现在才觉得原来自己真的成了一个逃犯......”处不处刑的，任何一个好公民听着压力都会很大。
“第一种情况更艰难一点，第二种更加被动。”法罗轻轻叹气，“如果你一定要选择第一种，我还是会放你走，不过也许我的世界任务也要跟着变化了。”
“看吧，你还是想着抓我去完成你的任务。”佰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不如你选择第二种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双赢了。”
“我怎么知道你的推断是对的？万一我被你抓捕后并没有更新任务怎么办？”佰杨面前，鲜明的倒计时进入最后一分钟，他不得不打断了还想说什么的法罗，“听着，我还有一分钟时间就要进入狂暴，实话说你给我戴上的铁环并不会有什么效果。你最好慎重考虑是不是现在离开，狂暴后我无法控制自己。”
42秒。
“所以你想要第一个选择？”法罗闻言又后退了一步。
37秒.
“我只是不太相信你的推断。”
30秒。
法罗小幅度地垂下了头。
“你不信任我......这也是对的。”他的语气能听出明显的沮丧。
24秒。
“快走。”佰杨催促。
22秒。
“我会放你离开，如你所愿。十分抱歉我擅自给你戴上了这个。”法罗从兜里掏出手环的钥匙，远远地抛给了他。“希望你不要讨厌我。”
11秒。
“讨厌算不上。你快点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6秒。
法罗的身影一点点退出桥洞。
佰杨手中抓着钥匙，却没有打开手环。
虽然这东西看着不太结实，但是从心理上好像还能稍微阻碍他的暴走。
这样法罗那个家伙就有更多的时间离开了。
1秒。
倒计时归零。
佰杨静静地等待身体自己动起来，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五个世界 船之歌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