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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大结局(下) ...


  •   小老板听到有人叫唤,下意识哎了一声,突而察觉不对,忙碌的动作一僵,蒸笼砰的砸到地上。

      呆滞着朝人群里望去,终于找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公子!”

      话音刚落,整个人就扑向张良,嚎啕大哭:“若离想死你了——”

      众人遂齐齐看过来,张良被瞧得颇不好意思,拍了他两下,道:“你怎的还是老样子?”

      若离委屈巴巴地抽泣,一面跟客人说生意不做了,一面把张良往铺子里引。

      而那始终站在一旁的壮汉,自然便是卫忠。

      当年,卫忠带领韩军抗秦,不料大败,十万英魂葬身雪山。

      若离得了消息,偏偏不信邪,偷了张家马厩的良驹就往那里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尸骸遍野的山坳里,一面扒着雪,一面扒着血。

      万幸他运气不错,卫忠还吊着一口气,右臂虽然没了,但伤口被冰雪冻住,导致没有过度失血。

      起初,卫忠生不如死。他是个军人,自然要死在战场上,岂能成个残废苟活余生?

      但是待他养好伤,准备面见韩王安之时,韩国已经没了。

      身心俱碎。

      若离劝他说,不如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两人一起过简单的生活。他不愿,将灭国的罪过都怪在自己身上,举刀便要自刎。

      若离去阻拦,不慎伤了自己。

      “他这头熊,气力大得很,那大刀一下子抹了我的脖子,血就哗啦啦往外飞。”

      张良细看他的脖颈,果然有一道疤痕,“后来呢?”

      “后来他就带我去看大夫啊,还好我命大,不然,就让他后悔一辈子去吧!”若离说着剜了卫忠一眼。

      卫忠赧然垂首。

      张良见他们还恩爱着,便也心生宽慰,“然后,他再也没寻过短见,你们便一起过寻常人的生活,对么?”

      若离的眼神蓦然深邃,怅然一叹:“活比死难。既然还有一口气,便认不得输。输了就死了,死了,就没了。”

      往前这句话时不可能从若离嘴里说出来的,大抵是活了几十年,悟出一些真理,“你比往前成熟了许多。”

      “都成老头子了,还能不成熟么?”若离说着说着就笑了,“我这辈子是个平凡人,不比公子名扬天下,打江山,成大业,最后淡泊名利,辞官回乡。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若离敬佩了一辈子的人。”

      张良兀自饮茶,道:“拍马屁这一点你倒是一尘不变。”

      “才不是拍马屁。”若离停下分茶叶的动作,又道,“若不是公子,我当真是没命活了。”

      张良一愣,“为何?”

      “是你教会若离,不要信命。如果信命,公子不会去苍山学剑,如果信命,你不会爱上九公子,如果信命,公子不会辅佐当今皇上。同样......如果若离信了命,也不会找到那傻个子,费尽心力让他活下。人活着就是为了一个理儿,这个理儿,是公子教我的。”

      这道理张良从没有跟他摊开来讲,是他照着张良为生的态度自己摸索来的。

      命数这二字,信还是不信,丈量首尾的,不过人心。

      西门厌曾是一个信命的人,所以他背负血海深仇,与张良装作陌人,怕自己的命拖累了他。乃至后来他全身而退,却发现曾经最最顾惜之人,早就离他而去,再没回头。唯一庆幸的是,他还存了一口气,能日日相守,对他这样的人而言,也算得了个善终。

      韩非从不信命。所以他不远万里去桑海求学,回国后与张良相知相惜。命运从不善待他,他也从没低过头。但他的力量终究还是薄弱了些,乃至最后创业未半,与世长辞。他的身体归于黄土,灵魂思想却流传百世,对他这样的人而言,也得了个善终。

      信也好,不信也罢。在乱世中生存,这二者本没有是非对错可判。

      只是信命,却不可惧命。越恐惧命运的人,越容易输。

      若离与张良说了许久的话,待到太阳落了山,家家户户亮了灯火,张良才拿着斗笠走了。

      卫忠不放心他的安全,便出门相送,走到黑净了的街头,手中的灯如萤火虫微弱。

      憋了一整日的人终于开了口:

      “张先生,您还是一个人么?”

      这句话问得深沉,把湿润的地面砸了一个坑。

      张良走出去的脚步停下,抬眸看他,笑意清淡,眼神却深邃,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语罢,挥挥手离去,月白色的袍子被晚风扬起,风度翩翩。

      ...............................

      那日天气好,朝霞红了半边天,宛如娇羞了的妙龄少女,看着甚是不错。不过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好日头大抵也就今日了,待过些时候,龙王定要下一场暴雨。

      清早还没什么人渡河,水面宽阔,幽静淡然。慕良山顶起了大风,将溢满枝头的梨花瓣吹散,飘然落下宛如白雪。

      张良仰躺在船头小憩,等要过河做买卖的商人。他老了,一觉容易睡熟,待已经与周公打照面了,才终于有人将他唤醒。

      “船家,渡河。”

      熟悉的,缓慢温和的嗓音穿进耳膜,张良一震,揉了揉眼睛,抬眸看去。

      睡意全无!

      只见一紫袍青年站在岸边,负手而立,发间系着跟他一模一样的发带。如诗的眉,如画的眸,唇角微扬,玉树临风。

      仍是旧时模样。

      张良的眼眸直颤,望进那双笑得弯弯的狐狸眼,许久许久,惊愕之色才逐渐褪去,跟着也笑了,“你来了?”

      那青年往前迈了一步,柔声道:“我来了,就怕你认不出。”

      张良惬意着环胸,学他的模样挑眉,“我听着怎的有几分醋味?”顿了顿,又问,“去哪儿?”

      青年兀自迈入小船,饮了一口桌上的梨花酿,卧躺在席上,拳头撑着头颅,懒洋洋道:“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他没有说其他的话,也没问“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单单这一句“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便看清楚他这么久的挂念。

      张良的笑意渐浓,解了固船绳,握着竹竿,将小舟驶离泊口。

      船尾划过一袭涟漪,慢悠悠在河面漾开。东风一吹,山头那一片梨花簌簌飞旋,随风飘零到水面,似美人落下的清泪。朝霞掩映着旭日,在山水明净的画卷中添了一抹颜色。

      万里江山,无限美好。

      ..............................

      运河边上那个清瘦的船夫死了,沉船河中。

      那日清晨,有人恍惚瞧见他欢笑着与一团空气说话,仿佛见到了等候许久的人一般,眉眼欢欣,前所未有的轻快。

      然后他一个人撑船离去,不多久便在河中央沉了。

      后来,人们看到另一个身形健壮的老头跳到河中,拼死拼活把船夫捞上来,抱着冰凉的尸体,嚎啕大哭。

      人们劝他节哀吧,节哀吧,哭坏了眼睛可不好。

      他却哭着哭着,也没了气息。

      后来,老头子的妻儿来了,带走两具尸体,将老头子葬在西山头的红枫树下,将船夫葬在东山头的梨花林里,紧挨着另一方墓冢。

      那个健壮的老头爱枫树,据说他年少时跟心爱之人定情,就是在一棵枫树下。待秋风一吹,枫叶便如灼灼晚霞,胜过女子娇羞的美好模样。下葬时,老头的衣襟里滑落出一个红色的平安符,缝纫的边线已经朽了,看得出时代久远。人们想,那应该是他的定情信物。

      至于那片梨花林,听说,那儿其实葬了两个人。

      一个爱酒,另一个,爱梨花。

      现下正值暮春,梨花飘零的时节。在慕良山头,花瓣落地的簌簌响动之间,隐约听见有人说话。

      一人的声音低沉却温和:“梨花,离花。梨花堆满枝头,就是分别的时候。”

      另一个的声音更纤细些,他轻轻一笑,道:

      “韩兄骗人。”

      我心中有你,你心中有我,怎可能分别?

      慕良山的名字,张良从未告诉过旁人。人们还叫它无名山,后人因为张良晚年长住于此,便取名“张师山”。

      张师山的山顶有一片梨花海,春来开花之时,总让人以为是下了雪。有时飘零到山下的运河上,被甲板上吹风的过客瞧见,便拾掇起来,放入荷包中,权当做个念想。

      某些人物传颂了千年,某些故事却只有当事人才知。

      这故事被说书人一页一页地翻,一句一句地述,信的人自然感动,不信的始终无动于衷。

      无论江山锦绣,还是山河破碎,终是应了那一句——

      千古是非心,一夕渔樵话。

      莫判它是非对错。这故事你若看了,人也真,情也真。

      若得了真情与真义,其他的,还计较什么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慕良卿》终于完结。
    从五岁到六十四,跨越近六十个年头的故事,都在这二十六万字里面了。
    这篇文章感情戏很多,但并不全是感情。毕竟张良是千古无二的谋圣,是运筹帷幄的无双公子,心中是装着苍生的。如果只有感情,难免亵渎了他。
      然而我只是一个眼界狭隘,又不懂得谋略大计的人。只有写虐情戏的时候顺风顺水,但涉及到攻城计策或者朝廷争斗就要卡很久,有时候想到一个自以为不错的办法,然后晚上睡觉脑光一闪就破解了,一下子觉得low穿地心,又爬起来改。
    所以很多时候真的寸步难行,就算自己觉得这个设计不错,但呈现出来的效果也未必过关。当真应了那句话,卡文时候留的泪,真的是开坑时脑子进的水。不过坑已经开了,怎么也得自己填好。所以反复修改,反复琢磨,直到过了自己那关,再呈上来给大家看。我想,我心里的故事,我养了这么久的宝贝孩子,应该以它最美好的样子跟大家见面。
    不足的地方自然还有许多,每每听到负面的声音,坚持下去的想法难免受到波及。但是看到有小可爱因为我上不得台面的文字感动,在每一章的结尾留下评论支持,像我一样喜欢着故事里的角色。这时,真的感慨倍生。
    说及张良,都知道一句话:兴周八百年之姜子牙,旺汉四百年之张子房。人们说起他来,都是如何运筹帷幄,如何思辨如神。但,人非生来圣贤,他是如何开始心系苍生?如何从相国后裔转变为千锤百炼的帝师?
      这其间,必有人让他领悟,必有人让他痛彻心扉,而后在疼痛中成长。
      而这人,并非是单单的一个。张开地、西门厌、韩非、颜路、荀况、刘邦,他很幸运,每一个人生阶段都碰到贵人。而这些贵人同样幸运,在苦短人生中,遇到如诗画美好的张子房。当然,韩非在这一行人里尤其突出。
      这篇故事都是我看了《天行九歌》和《秦汉英雄传》自己开的脑洞,历史上韩非张良的年纪相差甚远,或许不可能有这样一段感情。我只是用了我信服的手法,在我的故事中,把他们联合到一起。
      《天行九歌》里还是他们意气风发的样子,但知道历史的我们,了解他们之后辛酸,了解历史洪流下的无奈。《秦汉英雄传》里,张良已经比较成熟,并且开始密谋造反。但这二者之间,那个让张良破茧重生的存在并没有交代。我这篇文的宗旨,大约就是描绘出这个“存在”吧。
      小狐狸变成老狐狸,疏远的人们崇敬他,关心的人们才会心疼他。
      他独当一面,确实是因为他才华不俗,却也更是因为,陪在他身旁的人都陆续离开,他只能选择独当一面。
      从始至终,见证这一切始末的只有一个人——西门厌。
      他这人话少,不擅长表达,不喜欢解释。身体永远先一步做出决定,人家理解就理解,不理解就拉倒。不在意的人他从不多说半个字,除了张良。
      文章中有一句话:韩非此生,唯慕良卿。
      而看了全文的读者也都明白,那句话我虽然没说,但委实不假:西门厌此生,也唯慕良卿。
      即便没有结果。
      因为不论是小狐狸,还是老狐狸,他都值得这份倾慕。
      最后,真心感谢一路陪伴的读者们,谢谢拒霜,谢谢小鸡腿,谢谢乌乌,谢谢浅忆凉笙,谢谢莫念清音,谢谢卿格儿,谢谢尽欢......谢谢每一个支持的你们,虽然读者不多,看的人少,老木仍旧在十八线写手徘徊,但是正因为你们,我才有勇气写完这个故事。我还会继续写文,因为有你们,路上并不孤单。
      顺便打个小广告,老木的下一篇文《逆袭之代嫁公子》,讲的一个古灵精怪的人帮小姑娘代嫁,惩恶扬善,却有一次没有跑脱的故事。文章比较轻松,毕竟这一篇费了我太多眼泪,就算你们不用治愈我也要求治愈了。
      不过因为一些问题,可能会过一段时间再贴上来,请各位小可爱不要忘记老木啊
    最后的最后,真的谢谢能够看到这里的各位读者,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真的没勇气写完这故事。虽然是我在动笔,但这故事也是支持我的各位成就的,真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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