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于归》穆西洲

36、第三十六章

　　羧猊炉里的南瑞龙脑香烟袅袅地升着，一种清甜的味道，李纯端坐在御案前，剑眉高挑，目光冷傲，身上朱红的龙袍衬的他仪容翩翩，通身的气度散发着合该让人俯首的震慑。

　　“陛下——”谢若耶在帘外道。

　　还是一声淡淡的：“进来。”侍立的小内侍已经挑起水晶帘示意她可以进去。

　　“太医署的人跟朕说谢家胭脂铺开张了，你说朕要不要去捧场？”李纯唇角一弯，看着她的目光灿灿。

　　此刻又发觉她的身段不如前几日见的玲珑突凹，他眨了眨眼皮，赶紧移开视线。

　　“多谢陛下厚爱，还请陛下不要前去，妾自信有本事把差事办好。”谢若耶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将头垂的更低。

　　“你上次从宫外回来，不止带了一瓶冰麝油吧？”李纯问。

　　“陛下恕罪，婢给贵妃和纪美人带了花露胭脂。”

　　“可朕见你的时候你却是两手空空。”李纯的视线不怀好意地扫视过她胸前。

　　谢若耶结巴了：“妾......妾......将东西藏在衣服里......”

　　“噢，衣服里？”李纯明知故问，颇有戏谑她的意味。

　　谢若耶指了指齐胸襦裙上面的褶皱，羞的低头不语，露出颈部一片如玉般白腻的肌肤，煞是动人。

　　“原来你那天的丰盈是靠藏着东西撑起来的。”李纯笑的不够正经。

　　一旁的宫女内侍们也都掩口笑个不停。

　　“陛下......”谢若耶差一点就恼羞成怒。

　　“好了好了。”李纯对宫人们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人都走了，只留下谢若耶一脸讪讪的跪在地上。

　　李纯从御座上下来，俯身拉起她：“跟你说过多少次，我性随意，不用每回都跪的。”说着，他拍了拍她的裙摆：“腿麻吗？”

　　“不不不，陛下，妾身体健壮的很。”谢若耶赶紧躲开他。

　　李纯有些失落地回到御案前，翻出一本奏折，“我料的不错，高承玉果然上书请朕赐婚，娶你为妻，说是天降奇缘，他不敢不顺着天意。”他翻开来漫不经心地道：“洋洋洒洒写了上万字，光这份认真就足以令人动容。”

　　谢若耶不敢看他手中的折子，低声道：“高小将军再好，终非所求。请陛下帮妾回绝他吧。”

　　“我知道你心有所属。”李纯点头，“放心，我会成全你的。”他若有似无低叹一声：“在此之前，留下陪我几年。”

　　“陛下......”蓦地，她心上涌起一阵心疼。

　　几个月前，德宗、顺宗守孝期满，宫里自认貌美才高的女子伺机接近，均被他淡然以待。

　　本来受宠的秋妃私下结好遂王李恒，被人秘报给帝，李纯大怒，许久不肯召见杜秋。

　　于是宫内私下有人说帝得了隐疾，不再能御女，渐渐传开去，连百官和太医署都听到风谢若耶也有耳闻，心知那种事情，当真只能自己苦着，不能召来嫔娥让人家亲眼目睹他无能吧。

　　***

　　“来，更衣，朕要去看看你的生意如何？”李纯道：“今儿朕抛开烦恼，去做个账房先生如何？”

　　“是。”谢若耶转到后头一趟，把李纯出宫的服饰取过来，帮他换上。

　　“陛下，妾请求换上男装。”她不想穿着宫装招摇过市，或者坐在马车里不能见人，那很憋屈。

　　“去吧。”李纯一口同意。

　　说罢两个人同时愣在那儿，问题是宫中只有小内侍的衣服她能穿，难道扮成他的小内侍跟在后面，还不是要暴露李纯的身份。

　　“朕，或许有几套。”李纯含笑打量着她，“长短差不多，腰身嘛，自然比你壮些，方便你回宫时多塞东西。”他挥手叫来览晴：“去将朕十一岁那年的私服取来。”

　　“谢陛下赐衣。”谢若耶赶紧道，不想会不会冒犯他了，能出去走走才最划算。

　　他俯首看着她，鹰眸微眯，唇边勾起一抹饶有深意的笑。

　　片刻，览晴折回来，手上恭敬地捧着李纯十几年前的锦蓝襕袍、襥头、腰带，还有一双八岁那年的玄色银线水纹靴。

　　谢若耶的双颊倏染红霞，手心莫名发烫：“陛下，靴子就.....就算了吧。”如果襕袍足够长，里面穿双女鞋又有什么关系，某些秀美公子还专门订制女穿的绣鞋呢。

　　“随你。”他的语气风轻云淡。

　　谢若耶捧着衣服要退出，听他说：“你还没走过丹凤门吧？”言毕，自己先撩袍走了。

　　她赶紧回到后面房里换好衣服，览晴提醒她，李纯的脚程快，还是换双走路方便的靴子，不然有苦头吃。

　　“还是算了。”谢若耶赶紧摆手。

　　览晴无奈地看着她出门朝丹凤门的方向奔去，心思翻涌：大明宫的正门，向来只有最重要的礼仪和百官才能通过，连贵为贵妃的郭氏也只有在节日的时候才能走，她居然可以与帝一同出入——那是皇后的待遇啊......

　　她拍了拍额头，想多了，陛下不过带她出去办事而已。

　　谢若耶一口气跑到丹凤门下，两侧神策军武士林立，前后还有执剑戟巡视的将军，威严之气令人望而生畏，她不安地寻找李纯的身影，半天，才看到他在上方居高临下站定，剑眉微挑，“上来。”

　　谢若耶怯怯地一步一步走上去：“陛下，这儿有风呢。”

　　李纯指指远处廊檐勾连的皇华宫阙，“朕的宫殿雄伟否？”

　　一咬牙，谢若耶拍拍胸脯，豪气冲天：“以后我做成天下第一富商，也要建起比这占地更大的宅子。”

　　李纯没接口，负手往下踱步：“说大话要躲到宫墙底下，小心天雷劈着。”

　　“谁说大话了。”她傲骨骤起，跟在他后面，不卑不亢地道：“陛下要不要打个赌呢？”

　　“不不。”李纯断然否定：“别想给朕下套，朕不吃这一套。”想激他放她出宫门，想都不要想。

　　谢若耶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揭穿，再不敢出声，夹起尾巴跟在他后面出了丹凤门，朝朱雀大街上走去。

　　***

　　谢家店面前门庭若市。

　　“啊呜——”

　　招揽物江江鹤眼一瞥，瞅见谢若耶，扑棱飞到她怀里，眯起鹤眼看着李纯——

　　啊哟，长的不赖。

　　两人穿着长安一般贵公子的衣着，没有人认出他们，以致于踏入顾客盈门的谢家胭脂店时，张驰一边和人谈生意一边招呼：“二位郎君里面请，小店才开张，面脂头油一律优惠出售。”

　　“张兄，”谢若耶娇叱一声，“我到后面坐坐。”

　　张驰这才转过头来，眸光一亮，掩饰不住的惊喜：“三娘，你来了，快，阿翁和谢麒在上面阁楼对账，快上去。”

　　他忽然注意到她身边的贵公子，蓦地一震，忙丢开手上的生意，趋身过来行礼，末了低声道：“郎君要的货都在楼上，快请上楼。”

　　那人眉间君临天下的霸气逼人，又是和谢若耶一起来的，不用猜就是大明宫龙座上的那位。

　　李纯淡淡扫他一眼，气定神闲地往楼上走，谢若耶站住笑道：“张兄，这几日生意如何？人是不少。”

　　“说日进万贯也不为过。货物供应不上，很多钱眼睁睁看着没法赚，这几日又招了几名伙计。”

　　谢若耶瞥见李纯在木质的楼梯口等她，简单道：“多谢你肯帮谢家，耽误你回鹘那本的生意，真不好意思。”张驰不是谢家的什么人，肯这样尽心尽力帮他们，真教她无以为报。

　　“客套话留着下次说，快去陪你的贵人。”张驰朝李纯那边瞥了下。

　　“三娘有眼光，小情郎看上去不错，威猛高大，朕自愧不如。”上楼梯的时候，李纯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若耶频蹙英眉，只好高来高去地逢迎拍马一通：“大郎美貌海内第一，芝兰玉树之风姿无人可以媲美，宛若谪仙......”出门在外，他不许她唤他“陛下”，她唤了几声“大郎”，顺口之后，觉得没了拘束，自在的她想飞起来。

　　李纯敛眸笑着看她，不语。

　　谢归元看见李纯进来，揉揉老眼，拉着谢麒一个倾身跪在地上：“小民见过吾皇陛下。”要不是早年在扬州见过面，他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皇帝。

　　“起来吧。今日微服，可以不拘礼。”李纯微眯凤目看着谢麒。

　　谢麒已经十一岁了，身体稍嫌稚气，鬓发乌黑，面色白润，一道比剑眉秀气的长眉下瞳目深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秀逸之气，看的出来，待上几年，必定出落成一代美男子。

　　“麒弟。”谢若耶克制不住自己，一把上前抱住他，顾忌李纯在眼前，又赶紧松开，招呼李纯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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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早该跟宝宝们撸一撸大明宫的格局的，今天有点晚了，少说几句。
大明宫的正门是丹凤门，唐帝国最重要的典礼和群臣上朝都走这个门，进去之后第一大殿是含元殿，接待外宾的地方，往后是宣政殿、紫宸殿、太极殿、两侧有麟德殿，延英殿等，重大决策一般都在宣政殿发布，再后面是皇帝的寝殿，皇帝寝殿后面是后妃、皇子皇女的寝殿、俗称的“前朝后寝”的格局。
再往后是太液池，过了太液池就是掖庭，掖庭后面是皇家园林，大致就是这样的格局了。
明日开始加班到元旦，今天加一更，万一中间有断更的，还请各位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