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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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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是哪里人氏?”小蝶儿不知从哪儿寻了个鸡子回来。
“苏州。”谢若耶违心地道,当初掖庭造册的时候,她被迫报的是苏州郑氏。
小蝶儿没说话,大眼睛水汪汪的,默默地把鸡子放到她手边。
“小蝶儿,你家乡在哪里?”刚才想到阿翁,被人一问,她不由自主地思念起扬州来。
“儋州。”小蝶儿小声啜泣起来,“离长安很远,我来的时候花了一个多月呢。”
谢若耶抽出帕子擦掉她的眼泪:“哭花了脸多丑,来,你不是说没用过太真红玉膏吗?我分你一半。”
小蝶儿打来清水,两人擦干净脸面,用鸡白把太真红玉膏调和了,涂在面上躺下。
堪堪睡着时,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吟唱:“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谢若耶蹙了蹙眉,睁开眼皮,但见小蝶儿闻听后果然又低声啜泣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何人吟唱如此哀调,宫中的怨气如此重吗。”一道男声如雷电霹闪进来。
有人道:“圣人经过。”
谢若耶想也没想,待要出去,被小蝶儿拉住:“不用去的,等人来唤咱们即可。”
“噢......”她刚才听到李纯的声音,没来由地想出去见他,真是荒唐。
重新躺下等了一会儿,用清水洗净脸面,她和小蝶儿揽镜照了照:“真嫩,宫里的秘方果然好用的很。”
“哎,宫里的好东西真多,可是我还是想回家。”小蝶儿哭丧着脸道。
“你进宫几年了?”谢若耶问。
“我八岁就进宫了,到今年整整八年。”
谢若耶眨了眨眼睛:“不是说宫中每三年就会放一批宫女出去吗?”
“按照惯例,宫中每三年向民间选一次宫女,放一批宫女,可是陛下登基后未向民间征选,还怎么放人。”小蝶儿沮丧地道。
“快了吧......”一算,这是元和二年,广陵郡王登基的第三个年头了。
“要是真像姊姊说的,将来放出去了,我要和姊姊先到你家乡苏州去看看才回儋州。”小蝶儿破涕为笑。
闻言,谢若耶的脸色渐渐发白,心思恍惚道:“住在江南才好。”她顶替的是罪眷之名入宫的,这辈子,如果没有皇帝赐婚,恐怕要老死宫中,可赐婚......高承玉实非她所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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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从浴堂殿过来,听见宫女在吟唱张祜的《何满子》,怨气满满,甚是催泪,乐天,你怎么看?”李纯问被他召来夜谈政事的翰林学士白居易。
白居易道:“先帝宫中遗留宫女甚众,加上罪臣府中没入为婢的,无事可做的人很多,陛下不如下令放出去一批,既能节约开支,也能疏解怨气。”
“未尝不可。”
白居易又道:“说起来和宫女的事情有关联的,福建、岭南、黔中等地的节度使常纵容下属掠夺两家女儿卖与官府或富人为婢,请陛下一并禁止了吧。”
李绛又奏:“不仅逼良为婢,少年男子买卖也十分猖獗,地方得了这些钱,又进贡给陛下,追根刨底,怨气又冲向朝廷。”
“你们说的是。”
几日后,李纯在宣政殿下诏:释放三百名二十岁以上宫女出宫,自由婚配,朝廷不再干涉。禁止各地进贡税赋之外的金银财宝,禁止人口买卖,减租减刑。
后来,据女官统计,后宫愿意出宫的女子达二千一十名,未满二十岁的十二名,皇帝看到奏报后,朱笔一挥,命她们全部出宫回家。
诏书一下,天下欢腾,各地平民在家中朝长安方向叩拜,感恩君主贤明宽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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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姊姊,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能出宫了。”小蝶儿找到谢若耶,喋喋不休地道:“我离开家里的时候,兄长说了亲,庶出的妹妹还抱在怀里吃奶呢......”
“真好。”谢若耶送了她几样东西留作纪念,不枉在宫里相互照顾一场,“览晴姊姊这回怎么不走呢?”她好奇地问。
“览晴姊姊,她在等陛下赐婚。”小蝶儿压低声音:“她出身不高,情郎又是远州司马,如果陛下肯赐婚的话,她一定能嫁过去做正妻的。”
谢若耶瞪大眼睛:“览晴姊姊在陛下宫里这么久了,为何不求陛下赐婚呢?”
“哎呀,听说远州司马被陛下憎恨,认定他是王叔文一党的人,当年阻碍陛下登基为帝呢,所以姊姊不敢提起。”
谢若耶了悟地点点头,“览晴姊姊真可怜。”
“我要走了,又有点舍不得宫里的香粉。”小蝶儿摸摸滑腻的脸皮,“你看我这几年养的多好。”
“这个送你吧。”谢若耶把那盒太真红玉膏拿出来,只留下一点点,“我进宫之前,家里是开胭脂铺的,多少看出其中的配方,日后配制出,再找人捎些给你。”
小蝶儿一把抱住她:“郑姊姊,太好了。我爹在儋州刺史府当幕僚,你要是得了,长安有人过去,叫人捎到刺史府说是给我的就成。”
谢若耶拍拍她的手背:“好,我会记住的。”
过几天,小蝶儿和其他宫女欢天喜地地走了,浴堂殿骤然冷清几分,览晴触目伤感,心思恍惚,生怕在帝面前出错,故而总打发谢若耶到李纯面前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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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旁晚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了正在琢磨奏折的他,李纯抬头望向将天地连成一片的水线,侧眸,目光落在陪侍在一旁的谢若耶身上。
“最近宫里还有人唱怨曲吗?”
谢若耶赶紧奉上温热将将好的茶,“回陛下,婢没有听到。”
李纯点头:“一个叫张驰的商贾安置了你的家人,还托人四处打探你的下落,他是你什么人?”
岂止是张驰,皇甫镛和谢若平听说高承玉的事后,立即写信给他,告知谢若耶没有死,高承玉得知后揪住王锷不放,非要他把人找出来不可。
谢若耶不敢撒谎,如实道:“张驰本是长安城里一名唱挽歌的,婢请他去回鹘走一趟,把谢家胭脂贩卖到那边去,若不是变故,婢打算到那边去经商的。”
“他也是你的情郎?”李纯眯起凤目,饶有兴致地道:“我遇到的佳话还真多啊。”
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乍然而至的冷气让谢若耶打了个寒噤,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她难为情地道:“婢不敢秽言,恐有污圣听。”
“我这几日反复思虑,宫中嫔娥不多,尚衣局和太医院会闲出部分人,不知放他们去经营生意如何?”李纯道。
“......”她不知道帝何意,不敢贸然说话。
“昨日我去看过,谢家原先在长安的铺子虽然被官府查封,有路人从边上过还忍不住张望两眼,叹一声没胭脂可买,若重新经营起来,利润嘛,从前一年盈利多少?”李纯又问。
“三家店铺一共七八余万贯。”谢若耶道。
“果然丰厚。”
谢若耶壮起胆子,委婉地道:“陛下要是有心,婢愿意效劳。”
李淳起身走到她面前,俯下来凑近她的颊畔,道:“接下这差事,日后就没有被我赐婚的机会,你愿意?”
换句话说,日后没有皇帝大批遣散宫女的话,她这辈子可能就要留在宫禁之内。
雷声停歇。
他目光如炬,灼的她脸颊的肌肤生疼,谢若耶全身僵住,“婢......愿意。”
“好。”李纯伸手拍了拍她的脊背,刻意压低声音:“我封你个女官,月可出宫几次,不至于和情郎生离。”
“婢万不敢做有辱陛下脸面的事。”她惴惴不安地道,他这么说,真让她羞死,后悔当初用那个自损的理由拒绝他的赐婚。
感觉他掌心下凉凉的,李纯目光微变:“去,加件衣裳。”不意她身子骨这么柔弱。
“是。”谢若耶如遇大赦一般退出去,风冷雨凉,他的话却让她冰火交集,不知所措。
添了衣裳回来,见杜秋不知何时来了,已随侍在君侧,她瞧见谢若耶,莞尔一笑,并未开口。
“自德宗朝刘晏之后,主持财政的官员大都平庸,国库本就入不敷出,今又有奏折来报,江淮盐铁派遣使潘孟阳所到之处不务正事,专门宴饮取乐,收取贿赂,仆从不下三百人,如蝗虫过境。”李纯合上一本奏折,忿忿道。
谢若耶不了解朝堂的事儿,插不上嘴,垂首侍立在一旁。
只听杜秋道:“妾前段时日看百官的奏折,宰相杜佑向陛下推荐兵部侍郎李巽,说他在地方当政时,到差仅一年,天赋捐税就收支平衡,到差两年,当地府库就有大批盈余,如今潘孟阳不检,何不把大权交给李巽去为陛下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