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擎火》高丽莎白二世

5、拜师问天

　　第二日一早，执兰还昏昏沉沉的睡着，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颜四衣衫不整的站在门口冲着执兰叫道：“别睡了，赶紧收拾收拾，我娘要见你！”
　　执兰心中着实郁闷，昨日才刚见了爹今天又要去见娘，急忙忙的整理仪容，刚要唤上颜四，却被他一句话挡了回来：“我娘说让你一个人去见她，别怕，我娘很温柔，不会将你怎么样，昨日喝得太多了，我再去睡会。”
　　执兰心中打鼓，随着小厮走到一处凉亭外，大老远就看见凉亭中站了一个女子，执兰怯怯的靠近：“掌门夫人，您找我。。。”女子回头，笑容亲近：“不要那么见外的唤我掌门夫人，你既是四儿的朋友便是我颜家的客人，叫我伯母就好，过来坐下。”
　　执兰应了声赶忙坐下，婉婉目光平静的看着执兰：“你名唤执兰？”
　　执兰点头：“这名字是颜四给我起的，颜执兰。”
　　婉婉低头摇着头笑道：“这孩子还真是。。。哎，不过这个名字是不错，你可愿告诉我你的本名？”
　　执兰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婉婉自然是看得出执兰的窘迫：“伯母是有些唐突了，你不愿答我就不问了，四儿可知道你是女儿身？”
　　执兰立刻满脸通红，这得道之人就是不一样，一眼就看出来自己是女扮男装：“颜四一开始把我认成了男孩，我便将错就错了下去，他并不知。。。”
　　婉婉点了点头，柔声细语的道：“你不必惊讶我如何知道你是女儿身，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你也不必害怕，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待四儿，并不存其他心思，这究竟姓甚名谁，究竟是男是女，便由着你吧。”
　　执兰道了声谢谢就又低头喝茶，这些小动作婉婉都看在眼里，知道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仍会紧张失措：“执兰，你不必怕我，你既然已经在颜家呆了这么久，与四儿朝夕相处也有感情，我们定不会赶你走的。四儿他在我们眼里永远都是个孩子，那日他挺身而出为你说话，我和他爹才察觉我们的小儿子长大了，不应该一直是那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他需要成长，如今你是他唯一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与他一起入我夙水颜家门下，修习仙法，有你在，他也许会更自在些。。。”
　　执兰听到这话，面部表情十分夸张的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伯母你说的可是真的？我也可以修习仙法？颜四不是说这都需要严格选拔的吗？我以前只修炼过一些杂七杂八的法术，完全没有基础的。”
　　婉婉被她夸张的表情吓了一跳，赶忙安抚激动地执兰：“你不必讶异，修道这种事基础虽然重要，但是努力却是必不可少的，伯母相信你，你尽管认真学习便是。”
　　执兰回到小院中当然是心中激动难耐，拉住颜四就向他讲起，颜四听完之后有些讶异：“此话当真？娘说让你与我一同修习仙法？！”执兰连忙点头：“千真万确，都是你娘亲口说的，你一家子简直就是活菩萨，我没有半点基础竟然都愿意收我，看来我真是沾了你的光。”
　　颜四皱着眉头：“我惊讶的不是这个，我是没想到我娘会让我去。”执兰眯着眼睛笑道：“你看看，我之前不就说这是迟早的事？果然如此，看来我未卜先知的能力实在了得。”颜四看起来虽然有点没反应过来，但终归是开心的，心想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从今往后自己一定要学出个样子来，至少要比大伯厉害。
　　看着自己面前崭新的衣服，擎火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是今天颜四刚拿给自己的，颜家外门弟子的统一服装，明天她就要开始修炼了，这颜家的人都很厉害，颜四既然养的了远古的炎蕊雀兰，就意味着颜家人对远古之事有一定了解，她绝对不能被人发现自己的凛炎，也不能用以前爹娘教自己的东西，以免暴露百里家的身份。这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从零起。。。
　　擎火和颜四站在众多新晋弟子中，两人的年龄比这身边的弟子都要大，所以鹤立鸡群的十分明显，颜四尴尬的瞥了瞥周围，几乎都是才到自己肩膀的小孩子，武胜大陆的民俗如此，这里崇尚武力，实力至上，所以家里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离家乡，进入各种门派进行修炼，这样看来擎火和颜四真的是输在了起跑线上。在九生瀑布上的三大宗派都是以修习明术为主，问天塔剑术超群，馥郁谷擅奇门遁甲，而颜家的咒法阵法天下闻名，擎火所精通的白纸化形之术就是咒法中最基础的一种。
　　修炼学习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颜四和擎火都属于拼命三郎的类型，所以仅仅一年的时间除了极少数高阶咒法，其余的两人已经驾轻就熟。
　　转眼间到了九生瀑布难得的热闹日子，这都是为了望山问天塔掌门的寿辰。
　　老掌门德高望重，自然是请得动颜家与馥郁谷，颜家掌门此番命颜四带上贺礼前去望山祝寿，颜四在当然就少不了执兰，颜家向来隐秘低调，于是颜四，执兰就带了几名随从，乘了两架仙鹤驱着的步撵载着大大小小的贺礼上了路，一路上可谓是赏尽了九生瀑布的风光。
　　执兰靠在撵车内的软垫上吃葡萄，用脚蹬了蹬正在打瞌睡的颜四：“颜四！你说你们家其实很富裕的对吧，为何在贺寿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上如此低调，就咱们几个人，两架小车，难道不担心丢颜家的面子？实在是不够排场。”
　　颜四撇了撇嘴，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从小爹娘就给我们几个讲，颜家子孙与其他修仙者不同，不宜做事太过张扬，我早就习惯了，礼数到了就行了，排场不排场的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听颜四这么说，执兰一下子来了兴趣：“不同？！有何不同？！”
　　颜四推了执兰一把，对她这个三八的态度十分不满：“爹说话向来都是只说一半，让人云里雾里，我也不知道有何不同，爹娘也从来不向我解释清楚，你都在我家住了这么久了，可有发觉我与别人不同？”
　　执兰摇了摇头，继续盯着颜四，颜四抱了个软垫就要倒头继续睡：“那不就行了，我也感觉我与别人没什么不同，别吵我睡觉，再半个时辰就该到了，我要养精蓄锐，以颜家老四的身份给我们颜家挣点面子。。。”
　　执兰没有理他，起身走到车外，空气中盎然的仙气让她精神一震，看来这问天塔不愧是九生瀑布中最悠久的门派，连望山的山水都是如此灵气逼人。
　　前来望山贺寿的人的确不少，执兰站在远处望去，感觉完全是一副外面赶集时的场面。
　　颜四差着随从们将贺礼抬下就跑到执兰身边，猛拍了下执兰的肩膀：“这是我第二次来望山，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娃，跟着爹娘，这么多年了，这问天塔看起来毫无变化啊，哈哈，走吧，这次可是来了不少人，什么馥郁谷，遥京古刹还有沧言客栈，还有四大洲上的门阀世家，名门大派都参与这次贺寿，与其说是老掌门的寿辰，倒不如说是望山十年一次的大聚会。”
　　执兰走在颜四身边，脑袋左摇右晃：“听你这么说，都是九生瀑布和四大洲的来客，为何没有黑水莽原的？”
　　颜四赶忙拽了下执兰的衣袖，精心修剪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姑奶奶你声音小点，黑水莽原可是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恶，你难道盼着他们来不成？！”
　　执兰见颜四如此紧张，心头一凛，那地鳞宫正是黑水莽原中的一处势力，想不到黑水莽原让颜四这般忌惮，看来她的漫漫复仇路真是十分凶险。。。
　　前方衣着整齐的仙童引领着各位来宾鱼贯而入，擎火与颜四也在其中，颜四全程在与擎火咬耳朵，多半再介绍这来往的宾客，偶尔吐槽几句，擎火边听边感叹，以前一直以为教自己咒文的师傅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现在才发现自己着实见识浅薄，这来来往往的人中随便挑一个出来，仿佛都能让这个武胜大陆抖三抖。
　　走过曲曲折折的廊桥，擎火和颜四被领入大殿中入座，因为颜家的背景，两人的位置被安排在了靠近首座的第一排，没等多久就听见门外的仙童齐声宣到：“掌门到。。。。”
　　众人纷纷起身，迎向门外，只见人群中走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一身素衣，虽然头发与胡子已经花白，但看起来仍是精神矍铄，老掌门笑的十分亲切，没有擎火想象中大门派掌门的架子，他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坐下。随即自己飞身坐上大殿首座：“各位的光临真是令我这望山问天塔蓬荜生辉，修仙人家没有太多珍馐美酒，还望大家海涵啊，哈哈，让我徒儿为大家抚琴一曲，助助兴罢。”说罢从大殿后堂走出一人，转眼之间就飘然于大殿中央。。。
　　清似酒神泪，雅如凌空月，白袍白靴，衣袂飞扬中看得见其上绣着这流云，黑发束在银珠暖玉冠中，墨绿的眼瞳暗藏春风，扫过之处生机盎然，带着这世间最温和善良的笑容，眉宇间都是透彻空灵的温柔，还未开口说话就不知迷倒了多少怀春的少女，那人向四下微微颔首，声音里仍带着少年的清朗：“掌门座下大弟子岭安琚楚，在此献丑，抚琴一曲祝师尊万寿无疆，安康太平。”
　　那少年手起音落，一柄古琴弹得惊才绝艳，曲毕，大殿中安静的仿佛听得见银针坠地之声，人们好像都愣住了，沉浸在方才的琴声中难以自拔，片刻才爆发出轰鸣般的掌声，夹杂着不绝于耳的夸赞。
　　少年又是微微笑着从场上退下，立于老掌门左侧。
　　颜四一边吧唧嘴一边给自己灌了口果汁，怼了怼身边尚在发愣的擎火：“嘿，别看了，人家早就弹完了。”
　　擎火被他一叫才回过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恩，弹得真好。。。。”颜四笑了笑：“弹的当然好了，他可是岭安琚楚啊，宁州岭安家长子，父亲是武胜大陆上公认的第一琴师，母亲是馥郁谷现任谷主的胞妹，他自己又是问天塔掌门唯一的亲传弟子，自然是人中龙凤。”
　　听颜四讲完，擎火又抬头去看了看那站在老掌门身边的少年，岭安琚楚好像突然感觉到一道直勾勾的目光盯着自己，四下环视，最终对上了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那人才发觉自己被发现了，赶紧挪开目光手足无措，岭安琚楚只是温柔的冲她笑了笑，那意料之外的温柔笑意让擎火不禁有些红了脸。

　　一天的寿宴结束，宾客们各自谈笑着退出大殿，擎火与颜四跟在人群的后面，在快要走出大殿大门的时候，擎火突然听到一道传音：“百里擎火。”
　　擎火一愣，这声音不是老掌门还能是谁？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老掌门还坐在首座上看着她，颜四有些摸不着头脑，刚要问愣在原地的擎火，大殿的门就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此时的大殿内，宾客侍从早已散去，仅剩老掌门，擎火颜四三人，颜四一看这个情况，以前看的那些话本里的剧情涌入脑海，马上冲到擎火面前，将他护在身后，一副护犊子的模样：“老掌门，您这是干嘛？”
　　此语一出，老掌门先是一愣，然后朗声大笑，摸着胡须从首座上慢慢踱步而下：“四少爷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儿郎啊，不愧是颜城的儿子，哈哈哈哈哈。。。。”
　　颜四见他走近，心下紧张，想这问天塔掌门是天下无人不忌惮的高手，自己加上擎火估计都抵不过他一分功力，只能咬牙硬抗了，刚捏着符咒举起的手却被擎火拉住了，擎火没看他，绕过颜四朝老掌门走去，颜四气的直跺脚：“你是不是有病！？”
　　骂声刚出，就听见老掌门说：“孩子，好久不见，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那苍老的手慢慢抬起，摸了摸擎火毛躁的头发，又继续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到九生瀑布来的。。。。”
　　这一刻一种奇妙的感觉充斥着擎火的全身，她感觉的到这双手在她很小的时候抱过她，这个老人就是那个在她家破人亡近乎绝望时，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一颗救命稻草。。。
　　擎火长舒了一口气，什么话都说不出，突然之间鼻子一酸哭了出来，压抑了多年的泪水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喷涌而出。。。
　　擎火哭的突然，颜四手忙脚乱的在她身边绕，却又感觉自己插不上手，整个人几乎石化的靠在柱子上看着眼前这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一幕。。。。

　　“所以说，你是个女的？！”
　　听擎火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颜四手抖的杯里茶水撒了一地，这是他问出的第一个问题。
　　擎火一边抽泣一边满脸歉疚的看着颜四：“对不起，一直骗了你。。。。”
　　颜四打断了擎火的话：“你这样的身世瞒着我有道理，说什么不记得名字了我也都理解，但是是男是女这个你也蒙我我就不高兴了。。。。”
　　“我没想着骗你说我是个男的啊，但是一开始你就把我认成了男孩，我不过一直没解释。。。”
　　颜四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你骗我你还有理了，这能怪我吗？你当时那副邋里邋遢的样子，根本就是个男孩！”
　　擎火瘪瘪嘴：“我后来不是洗澡了吗？你不是也没认出来？你爹你娘都看得出来！就你看不出来！”
　　颜四气绝，两人沉默了半晌，气氛有些尴尬。
　　颜四突然伸手一拍桌子把擎火吓了一跳，突然眼神变得很认真，声音里也有几分严肃：“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的。。。。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我知道是因为你信任我，虽然我颜四文不成武不就的，但是。。。我还是会陪着你！保护你的！在别人嘴里，你就是百里擎火，可在我颜四心里，不管你是男是女，不管你有什么故事，你就是颜执兰。。。。”
　　擎火见惯了颜四那幅花花公子的模样，看他突然认真起来真有点不习惯，又是鼻子一酸，眼泪还没流出来，又听见颜四说话，他声音不大还有些哑，但很坚定：“家仇，我会和你一起报的。。。。”
　　此语一出，擎火真的无法控制的哭了出来。。。。

　　老掌门派人去给颜家送了信，说这两个孩子深得他欢心，留下在问天塔玩几天再回去，颜城夫妇一见是老掌门亲笔，自然是应允了。
　　晚上擎火躺在老掌门给她安排的房间里，久久不能入睡，和颜四相识的这些年犹如走马灯般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浮现。。。
　　那个傲慢挑剔却救了自己的少年，那个细致入微帮自己隐瞒的少年，那个身份尊贵却平易近人的少年，那个并不强大却很多次将自己护在身后的少年，擎火知道他的刀子嘴豆腐心，知道他心中隐秘的抱负和不甘，对颜四而言，擎火是最好的朋友，可对擎火而言，颜四不只是朋友这么简单，他像是寒冬里的一簇火苗，有些微弱但是温暖而充满力量，不置可否，颜四是擎火的恩人。
　　很多年后，擎火经历了太多物是人非，她经常会想起这个人曾在她最孤单的时候向她伸出援手，让她吃饱穿暖给她庇佑，少年的善意在她每一次徘徊在地狱边缘时，一把将她拉回来，告诉她人间险恶，但尚有光，保持善意，终于云开见月明。

　　第二日一早，擎火刚出门就碰见同样盯着两个大黑眼圈的颜四，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这一天之内发生了很多事情，睡不好觉其实也是正常。两人随着仙童的指引去找老掌门，步至一处凉亭，就看见老掌门坐在里面，见擎火和颜四来了，赶忙招手指了指一桌子早点：“快来快来，吃点东西。。。”擎火在昨天和老掌门一番相认中，俨然把老掌门当成了爷爷似的长辈，二话不说就坐下吃了起来，反观颜四就有些局促，如果说九生瀑布中高手如林，那老掌门就是高手中的高手，自己父母提起老掌门时都是七分敬三分怕，他坐镇问天塔百年间无一人胆敢挑衅，这就是对其实力最好的证明，现在让他和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同桌吃早餐他真的有些不适应，老掌门似是看出了颜四所想，站起身拉过颜四坐下：“哈哈哈哈哈，四少爷这是为何，怎还不如擎火丫头放得开，当年我与你家先祖可是挚交，不必拘束不必拘束。。。”颜四别无他法，又不想被擎火比了下去，只好也闷头吃起来，老掌门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二人聊着天，多数在问这些年擎火修行的进展，突然：“既然咒法学的差不多了，那从今日起，擎火丫头便拜入我门下吧。”擎火愣了，颜四也愣了，两人还没缓过神，老掌门已经扬长而去，留下一句话：“从此就要改口叫师傅了啊。。。。”
　　擎火所不知道的是，百里擎火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武胜大陆，不光是因为她是百里家族的遗孤，当年地鳞宫灭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更重要的是问天塔掌门百年之内只收了岭安琚楚这一个徒弟，岭安琚楚的惊才绝艳大家有目共睹，当年多少名门望族挤破头想把自己家的后辈送来做老掌门的徒弟，都无功而返，如今却收了这样一个落魄世家的遗孤，没什么背景没什么能力，也有人咋舌问天塔此番一改往日低调的作风，将老掌门收徒的消息公之于世，不怕百里擎火被多心人妒嫉？不怕因百里擎火惹来地鳞宫的赶尽杀绝？
　　这一切，老掌门心里早就有所预料，他并不害怕人们知道百里家族的遗孤尚在人世，他要做的就是昭告天下，百里擎火是他的徒弟，是岭安琚楚的师妹，是问天塔要保护的人，至于他人的妒嫉，他相信擎火可以安然面对，至于地鳞宫的赶尽杀绝，自然由他这个师傅替她尽数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