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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   时值八月热暑,苑外蝉鸣阵阵。

      闺房内,薛盈正在妆台前擦拭案上一面菱花镜。

      这是她最宝贵的心头爱。

      绍恩侯府嫡女薛盈,生时体弱,母亲温氏在长宁寺为她求得这一面足有二尺高的菱花镜。

      方丈曾言:此镜金银错纹,背绘菱花,又恐暗藏玄机,切要藏管妥善。

      薛盈问过母亲什么叫暗藏玄机。

      温氏悄悄看了眼四下,温声道:“恐镜后有龙纹。”

      薛盈那时始龀之年,才七岁,却因温氏给予她的良好教诲而早早明白非帝王不可用龙纹。

      因此,这桩事除了方丈与她母女,便再无第四人知。

      苑外的伏伏蝉声扰得薛盈心乱。

      她手里的丝绢已将镜面擦拭得不染纤尘,她凝视镜中的女子许久,唇边扯下极淡且无奈的笑。

      丫鬟雀纱径直卷起珠帘走进闺房。
      “小姐,你怎么还没过去?”

      诚如此刻情形,她是在府中连贴身丫鬟都可以不尊重的人。

      雀纱是受了府中二小姐薛淑的命令来请她去禾风亭,薛盈一双灿若辰星的桃花眼落在雀纱身上。她没有拿捏嫡女的架势,目光从容里掷地有声。

      “雀纱,就算再不济我亦还是府中的大小姐,绍恩侯府的规矩,奴者入室要征得主子的准许,言谈也该尊卑有礼。况且,我从未严苛待过你。”

      雀纱迎上薛盈的目光,忽然便自惭形秽地缩了脑袋。

      身前的主子确实如她口中所言,从未将自己当做奴婢。雀纱暗瞅打量,此刻的大小姐端姿娴雅,哪怕是在训责下人,也温音悦耳,面目和善。

      她伺候的大小姐是生得真美。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只单单端坐在妆台前,未施粉黛便已比府中几位小姐出挑太多。大小姐已经十九岁大龄了,身段玲珑有致,举止款步间那股子韵味还真是府中其他小姐们比不了的。

      况且,她这个主子是真的性淳心善。

      雀纱行了个礼:“小姐,二小姐说你怎么还没有过去,她似乎有点不高兴了。您早些过去吧。”

      “我知,你在屋外等我片刻。”

      珠帘泠泠作响,薛盈起身关上门,找来一块长长的白绸放置在妆台前,她对着镜子宽衣,望了眼镜中饱满的双峰,匆忙将白绸一圈圈缠在胸.部。

      十九岁大龄已经让她在府中生活得很难堪了。

      挺翘如斯的身段……更令她这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羞愧。

      薛盈忙完,累得微微喘息。她穿上外衫,拿了笔在白皙透红的脸颊点涂了满脸的雀子。

      镜中的人被这些小黑点遮掩了原本的容貌,她的手忽然僵在半空,目光也飘忽到了四年前的那一日。那是一场不算隆重的长京贵女赏花宴,她穿得朴素,却不知为什么人群里的贵女与公子少爷都频频看她。那些目光里,许多贵女的眼睛如刀片骇人,似欲将她活剐。有些公子的眼神灼灼热辣,令她害怕不安,只能垂下头去。

      后来渐渐长大的薛盈明白了,她大概,容貌太出了风头。

      薛盈收拾妥来到禾风亭,薛淑已经不悦,但看见她走近后那脸颊的雀点便扬了笑。

      “长姐呀,你脸颊怎么还没好?”

      “恐还需过段时日。”

      薛淑眼里得意,摇着蒲扇,勾起的唇角堪堪满意。

      她从三年前就开始威胁薛盈了,不许薛盈出现在任何可能与世家子弟碰面的场合,不许薛盈有一对大胸,不许薛盈写诗作画、弹琴吟曲,更不许薛盈描妆,不能比她好看。

      薛淑原本是妾室生的,但大周的律法却允许妾室扶正,她们的父亲绍恩候将薛盈的母亲休弃在了寺庙里,将薛淑的母亲扶为正室。眨眼,薛盈这个嫡女在继母柳氏的眼皮底下能保住命已经是万幸。

      薛淑说的薛盈都默默承受着去做了。只因为薛淑说过,她如果一样做得没让薛淑满意,那她在寺中带发修行赎罪的母亲便会过得不如意。

      可话说回来,母亲温氏从无过错,一切都只不过是受了柳氏上位的设计呵!温氏离府那晚,握着薛盈的手嘱咐她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这一生平安就罢,不要与柳氏争。

      薛盈收回思绪问:“二妹妹叫我来有何事?”

      “明日我要与京中四杰驾言出游,你知道四杰么?他们文采个个好,我们要去五华山上纳凉避暑,你给我写首诗出来,我明日要用上。”

      薛盈道:“我回房写好让雀纱给你送去,还有别的么?”

      薛淑抬起下颔,搭下眼皮说没有旁事。

      美人红妆长京巷,只闻胭脂无书香。微风里,薛盈正闻到薛淑身上这胭脂香。

      她捏了捏手里的丝绢,垂下的眼波像在思量事情,仿佛下定决心般:“我曾读过京中四杰所作诗赋,他们似乎都喜欢牡丹花,二妹妹明日若一身牡丹花香,势必更符合出游之意境。”

      薛淑眼眸一亮,淡淡嗯了一声。

      回到闺房,薛盈从书架上了拿出本《山水志》,坐到了妆台前翻阅。她的目光落在那一竖字上:五华山势高,中有清泉,夏藏冰窖,山深、有蜂成群,入山不宜带香。

      薛盈的手指轻轻泛着颤抖,她抬眼凝望镜中的人,于心不安地:“娘,女儿想您,也想出一口气,可是女儿心里不忍,是否女儿变坏了,是否不该如此为之……”

      ……

      第二日,薛淑香飘飘地离府,午时哭兮兮地被抬回来。

      柳氏唤了薛盈前去正房。薛盈站在屋子里被柳氏的大丫鬟和身边的老妪看得心突突直跳。

      后头厢房里有薛淑的惨哭声,一声声都听得第一次做坏事的薛盈心里舒坦。可是面对柳氏,她毕竟还是怕的。

      “二小姐身上的牡丹香是你出的主意?”

      薛盈敛眉,说服自己不要怕,她温和有礼地回答:“回母亲,是我的提议。”

      “可她去的是五华山,你不知道山中有狂蜂么?她一身香气,此般被蛰得浑身是伤,阿盈,你年纪轻轻,怎么习得你娘那一身狠劲呐!”

      薛盈猛地抬起头:“母亲,你不能这么说我娘——”

      父亲薛元躬恰正回府,柳氏哭诉着跟薛元躬说完此事,薛元躬穿着尚未换下的官袍,睨向薛盈,满目凌厉。
      “你是长姐,怎么能不念姐妹情捉弄你妹妹?”

      薛盈望着薛元躬眼眸里的严厉,她一时哑然。这是她第一次害人,她不会撒谎,事先也没有想好说辞。

      她只能说:“父亲,我也没有去过五华山,我怎知事会如此……”

      柳氏的二女儿薛锦也冲进了房中:“爹爹,我姐的鼻子和嘴被蛰得肿成猪脸了!你一定要为姐姐做主,长姐怎么能这般捉弄府中姊妹呢!”

      薛元躬冷冰冰的目光从薛盈身上掠过,他说罚跪。

      薛盈僵硬地跪在了院外午时的烈日下。

      柳氏倒在薛元躬怀里哭诉:“侯爷,温姐姐的事已经连累您仕途不顺,如今阿盈……我这个为娘的真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大女儿,都是妾身教导无方。她这般捉弄阿淑,若阿淑的脸真有什么闪失,她跟王世子的姻缘可怎么办。”

      薛元躬眉头深锁。年轻时,他迎娶的温氏还是受宠的郡主,后来皇权变数,温氏的娘家庆王府被牵连流放,温氏因为绍恩侯府的关系才免了这遭罪。可这些年他仕途越来越不顺,柳氏请得道高僧算过,是温氏五行克他。

      而温氏不守妇道,被他撞见与人私会。他一怒之下休弃了温氏,扶柳氏为正室。后来接二连三地,他仕途还是不顺,府中也屡出状况。

      柳氏再帮他算,是这个嫡女薛盈克他的仕途。

      自此后,薛盈搬迁在了府中偏僻的院落,每日三餐不与一家人共食。可如今这个大女儿却再惹出祸端来。若薛淑当真毁了容貌,那他想与京城四杰中的王世子联姻的这条路便又断了。

      柳氏欲言又止:“侯爷,妾身有件事不知当不当与你讲……”

      ……

      薛盈只在院外跪了半个时辰便被丫鬟扶回了房,柳氏身边的大丫鬟锦兰请来大夫为她看诊,给她送来珠钗与新衣。

      薛盈诧异,锦兰斜挑着眼,阴声怪气道:“大小姐明日打扮打扮,府中有客来访,夫人让你去接见贵客,可不要失礼了。”

      薛盈追问,锦兰笑:“夫人和侯爷帮大小姐你谈了一桩婚事,朱宁伯府的大公子看上你了,大小姐姻缘将至,真是喜事一桩。”

      轰!

      这一声如掷地惊雷,薛盈被炸得跌坐在脚边的矮凳上。

      朱宁伯府的大公子年二十有九,貌陋,腿残,性戾,一直求娶不到大府小姐,还曾听闻他常日厮混于烟花巷,染了那种难堪的隐疾。

      这样的人,薛盈宁愿长老府中也不想嫁!

      薛盈前去恳求父亲收回成命,薛元躬却让下人将她赶回了房,柳氏闭门不见她,她在府中不知道求谁。

      雀纱走进闺房,薛盈正伏在妆台痛哭,雀纱终生不忍,“小姐,你别哭了。往好了想,你出嫁了便得了自由,是好事。”

      薛盈默默无言,她揪着手中的信笺。

      那上头的字已经被泪水浸湿:盈盈似水月,我心如尔心。

      她猛地起身冲出府门。

      寅申年巳亥月见巳日,这一天并不太平,饱读诗书的薛盈知道,今日红纱,纱亦通煞,是凶日,并不适合出门。

      可她还是去了,她想去长宁寺找母亲,这个家她待得太辛苦,胞弟薛子成被柳氏支去了外地,她身边没有亲人,她此刻只想见到温氏。

      然而薛淑派来的下人却将薛盈在街口堵了回来。

      薛淑的小脸肿得不成样,气急败坏地指着薛盈:“你想冲出去让长京的人都知道我们绍恩侯府还有你这般……这般的大小姐么!”她没说出“这般好看成仙女”这句话来。

      薛淑满心怒火,扭头就看到薛盈妆台上的那块菱花镜,薛锦读懂了薛淑的意思。

      姐妹俩迈上前,抱起镜子便砸在了地上。

      “不要——”

      为时已晚,菱花镜哗啦啦碎在了地面。

      薛盈无助,眼泪大颗颗滚落,她望着碎片里支离破碎的自己,终于痛哭失声。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东西,温氏离府时叮咛过她要好好保管这面镜子,这是她的福泽。方丈说过,镜子若是碎了,她的命运便会产生变数了。

      今日是红纱日。她明明知道娘亲小时候教她的那句俗语,出行犯红纱,必定不回家。原来她真的不该出门,她虽回来了,可她的铜镜替她挡灾了。

      屋子里都是薛盈的哽咽,她好久后才抬起头来:“你们,与我赔礼道歉。”

      “你以为你还是有郡主娘亲撑腰的嫡女?”薛淑得意地踢了踢地面的铜镜碎片,“现在可是摄政王掌权,谁叫你那庆王外祖父敢支持躺在东宫里的病太子!长姐,是你先要害我的。啊——”

      薛淑忽然发出一声尖叫:“龙纹,薛盈你竟然用龙纹!”

      薛盈低下头,在碎裂的镜面背后竟果然望见一道龙纹。可待她再想靠近望个究竟时,碎片背面光洁一片,哪有什么龙纹。

      薛淑已经冲出房要去柳氏那里告发薛盈,须臾,柳氏被请来闺房,还未开口训责,锦兰便冲进了屋子。

      “夫人,侯爷被匆匆诏去了宫里!”

      薛盈听见了她们的交谈,摄政王突然薨逝,早被封为大统继承人却因病沉睡多年的太子恰巧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我回来了,古言的你们还在吗~ 存稿三万,欢迎入坑~
    老规矩前三章留言有红包。
    开头有些憋屈,后面,请期待护妻狂魔男主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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