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乱》许茵my

3、乱舞（下）

　　“弄玉坊”第三层最北侧的小阁楼内，不寻常地透出了往日未曾有过的昏黄烛光。这背离阳光的小阁楼，一直给人以荒置的错觉，今日出奇地点了灯，让门外匆匆路过的杂役们都不禁伸长了脖子想瞅瞅屋里究竟是什么人。
　　阁楼内摆设极简，梳妆台前，弄玉坊的主人、林家少当家林末玉淡然地坐着，让包括这面前宝镜在内的世间万物都黯然失色。微细羽玉眉，含水丹凤眸，俊秀直梁鼻，粉樱色珠唇，融在一张细腻透白的鹅蛋脸上，淡扫蛾眉，这样的容颜，让她自然生出一种雾气迷蒙般的气质……如果世间真的有精灵，那她便是精灵与人的混血吧。末玉低垂的纤长睫毛颤了颤，望了望镜中陌生的面容，不易察觉地低叹一口气，才拿起梳妆台上淡紫色的面纱覆上面颊。
　　“公子，常大人已经入座了。”尸影淡淡的声音从门外飘过。
　　“传话下去，演出开始。”
　　“是。”
　　弄玉坊一层会客厅早已人声鼎沸，一些迟了一步的看客不惜蹲在角落等着演出开始。这时从门口款款行来的华衣公子，却让人群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那公子一身紫衣，镶边皆素白罗兰，紫白相间，风雅迷幻。恰好的秋波眉，桃花眼含情脉脉，殷红菱唇勾尽了世间春色，墨色秀发与双眸，乌黑得能掩过天下最名贵的墨。那是暗夜里风华绝代的妖，人，甘心堕入他怀。
　　紫衣公子径直走向二楼的雅座，向座位旁一位中年男人作了一揖，便拂袖坐下。
　　“宋公子好雅致，也来看这弄玉坊的展新演出？”中年男人问道。
　　“呵呵，常大人想必也是一样吧，弄玉坊大张旗鼓地请出了一舞倾城的茵羽姑娘来做新品展示，不来一饱眼福岂不是要遗憾终生？”宋墨絮菱唇轻挑，墨眸闪出狡黠的光——林末玉啊林末玉，用许茵羽来钓常家这条大鱼，真有你的。
　　“茵羽姑娘的舞，我当年有幸看了一回，虽说是青楼艺妓，但那舞，真谓是……倾国倾城。但说起今天的演出，茵羽姑娘只是配角，真正的主角还是林家今年推出的新款舞衣。不过应该也很难超越宋公子设计的那款‘绣蝶’吧……”
　　“常大人过奖了，”宋墨絮话音未落，一楼舞台上便传来了嘹亮的女声——
　　“各位来宾久等了。今天是我们弄玉坊新年新品展出演出的大日子，我们有幸请到了‘艾香阁’的茵羽姑娘为我们展示新款舞衣——‘雾紫’。南方有佳人，披雾戴紫起惊鸿——”
　　一音未落，一音又起。一阵飘渺的风声飘来，古筝悠扬的乐声才缓缓奏起，浓雾缭绕的舞台，一抹浅紫色的身影款款而来。赤足的女子披散着墨绿长发，白得惊人的肌肤仿佛散发着动人的光晕，让人看不清那精致的眉眼。紫纱覆面，梦幻诱人。她身着紫绿相间的舞衣，紫色深沉，绿色浅淡，从肩部拖至巧足的薄纱，有着秋蝉般的细腻纹路，柔光下闪着七彩的光，如同一道道彩虹，安详地睡在了紫绿色的璞玉上。舞衣毫无余饰，就像是一副用彩墨泼成的画，自由、绚烂、鲜活。
　　古筝“铮”的一声，佳人一甩袖，拂去了身侧的一丛雾，伸出巧足，和琴声错落而动的舞步，乱得随性，乱得魅惑。她垂首，雾便沉了下去，她抬头，雾便纷扬而起，她一颦一笑，一捻一踏，都尽态极妍……
　　琴音戛然而止，佳人又一甩袖，翩翩离去。白雾重新聚合，一切，仿佛是一场梦，梦结束了，人儿，回天上去了。
　　“好……好舞……好一个‘雾紫’！”常大人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竟站了起来，朗声说道。
　　“哎，你看，那不是如今正得宠的常贵人的父亲，常渠常大人吗，他居然亲临弄玉坊来看演出了，还如此反应……今年宫廷舞会上常贵人的舞衣，想必会是这弄玉坊的‘雾紫’了。弄玉坊又要扬一回名喽……”一楼一位商贾瞥见二楼的动静，不禁评头论足一番。
　　就在大家纷纷从这场视觉的盛宴中回过神来，议论纷纷时，一个清甜明朗的声音，打破了热烈的氛围——
　　“末玉呢！今天这么大的场子，末玉他总该在了吧！”柳眉、杏眼、巧鼻、樱唇、瓜子脸，这如樱花般明媚纯净的美人儿，是乔渚画乔大郡主没错了。
　　“郡主，我家公子在后台稍作善后，请您去厢房稍候片刻——”尸影话音未落，乔渚画便不屑地撇了撇嘴冲着舞台帷幕大步走去——
　　尸影脸色一暗，脚下已经开始蓄力准备动用武功追上快步向前的渚画，这千钧一发之际——
　　“尸影，去安排茶果点心，招待宾客们吧。各位，演出结束了，宴请可还没结束，大家在此稍作休息，尽情畅谈吧。”从帷幕后走出的绿衫公子，简洁地束着发，戴着“玉莲公子”惯着的檀木面具，散发着神秘飘逸的气质。
　　乔渚画眨巴着闪亮的眸子，飞一般向走出帷幕的末玉扑去，末玉淡然地望了她一眼，任由她挽着自己向二楼的雅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