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香如故》竹喧

13、2

　　在威斯汀住了三日之后，丁娅通知叶紫，可以住进去了。叶紫立刻拿了东西就搬去。她这几日有偷偷回去公寓收拾过东西，那些人已经撤了。
　　她却还是不敢回去。
　　就算丁娅说了那些人不过是吓吓她，但她也不敢回去。
　　万一被毁了容，打残了，对她来说，也是很可怕的事情。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么？于是只偷偷回去收拾了东西，住是决计不肯的了。
　　总部给她们安排的是间二居室。
　　一人一间房，客厅有个大大的落地窗，可以从窗子里看到整个黄浦江的夜景。江上游船来往，霓虹闪烁，一派繁华景象。
　　叶紫端了香柚茶，盘腿坐到落地窗前的地板上，长长的吁出了口气。
　　向晖拿了一盘西瓜递到叶紫面前，是已经切成片，去了皮的。用水晶盘子装了，通红的西瓜装在透明的盘子里，边上还放了打成碎片的冰块，看上去格外诱人。
　　叶紫立刻将香柚茶放了一边，欢呼一声，用小银叉叉起一片西瓜就送进嘴里。
　　甘甜的西瓜汁顿时流进喉咙里，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香甜里，愉快得不得了。她抬头看了向晖：“没想到你这么能干，以后当个居家好男人绝对没有问题。谁嫁你谁福气。”
　　向晖被她这么一夸，一下子笑起来：“你总是夸我，我哪里有这么好。”说着竟然扭过头去看夜景，一幅青涩的样子。
　　叶紫偏了头，看他几眼。
　　总觉得向晖有双重人格。那天生病去吃粥时，还吃自己豆腐，看上去一点也不青涩。可有的时候，就害羞而青涩……难道他生病的时候，另一重人格就会爆发出来？
　　于是叶紫咽下一口西瓜，抬头看他，一脸笑意：“我说，你看不看圣斗士？”
　　她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向晖不由得一愣，开口道：“看过，怎么了？”
　　叶紫又笑：“过两天上海要举行漫展，我可以介绍你去COS圣斗士里的撒加。”她放下叉子，“你和撒加可是像。撒加受刺激了以后，会从蓝撒一下子变成黑撒。那个温文尔雅心怀天下的男人变成一个残忍嗜杀的人……你也是，你平常很羞涩的，但是一生病或者遇到事情，就不羞涩了……你不是有双重人格吧？”
　　她这话完全是玩笑的性质，只是拿向晖打打趣。可未曾想，这话一出口，向晖却立刻变了脸色。
　　只见他一拂袖子，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声音干涩：“原来我在你的眼中就是这样的人……”他的身体竟然微微有些颤抖，像是气到了极处。
　　叶紫愕然，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下来，怔怔地看他。
　　她是没有想到，向晖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她以为不过是个小玩笑，无伤大雅……莫非是触了他什么逆鳞了？
　　向晖深吸几口气，像是要平复自己的心情，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冰冰冷冷。叶紫只见他猛地闭了闭眼，一下子转身走了。
　　她呆坐在原地，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开的玩笑。
　　好像说那残忍嗜杀，的确是有些过份了。要是别人用这话来说她，兴许她也会翻脸的……叶紫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知所措。
　　江面上传来长长的汽笛声，听上去沉沉闷闷的，似乎也在诉说着向晖的不满。
　　叶紫一下子站了起来，想往外走，可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害怕。
　　想到刚才向晖的神情，她就打心底害怕起来。
　　向晖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他一向是温柔的。哪怕是“转换人格”的时候，也还是温柔的，这样凶恶可怕的神情，她真是第一次见到。
　　多么吓人啊。
　　叶紫拧紧了眉头，双手不自觉的绞在一起，两只手都绞得发红。可她浑然不觉，只是想着，自己要是去找他道歉的话，他会同意么？
　　好半天，叶紫还在思考如何和向晖道歉，要怎么要说话，用哪种方式的时候，门铃一下子响起来。
　　她立刻像是触电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赶紧开了门。
　　向晖站在门口。边上是丁娅。
　　丁娅探头看了看，见没有人，便自顾进了门。向晖跟在她后面，默默地坐在了沙发上。一声也不吭。
　　气氛有些奇怪。
　　叶紫很显然感觉到了，她看到丁娅，这才想起前几天丁娅同意向晖一起来住时说的话：“毕竟是总部，不该去的地方，还是不要去。”
　　莫非是向晖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叶紫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帮丁娅倒了杯水，带了笑脸：“丁姐来观察我的住处？”
　　丁娅看她一眼，却不像平常一样和蔼，死死板起了脸，冷声道：“叶紫，我讲的话你没有忘记吧？”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是落在向晖身上的。
　　而向晖则低了头，一句话也不说。
　　叶紫看他的样子，只觉得特别难受，于是便抬头回望向丁娅：“丁姐，你在哪里遇到向晖的？”
　　丁娅被她这么一问，显得有些尴尬。
　　叶紫看她不回答，就知道向晖一定没有去什么犯忌的地方，笑了笑，也不追问。只是把桌上的葡萄端过来：“这是冰镇的葡萄，丁姐尝尝，天这么热……你还过来看我，我真是感动。”
　　她又把西瓜递到向晖的面前，缓声道：“你真小气，女孩子使使性子，你就受不了，还是不是男人啊！！”
　　这话是说给丁娅听的，告诉她向晖为什么会跑出去。
　　其实她的确有些不太舒服的，丁娅在外面看到向晖，就过来说这样的话。难道因为向晖不是雷诺的人，就要拿他当贼一样的防么？
　　丁娅和她相处多年，是知道她的脾气的。只是这会儿雷诺处在备战的关键时刻，万一战术什么外泄，就是件大事。总归会有些影响……今年如果拿不到总冠军，那车队教练就要下台，自然是紧张了一点。
　　原本向晖都没有资格搬进来住，还是她争取了很久……
　　丁娅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叶紫再怎么样，还是太年轻了啊。年轻得意气风发，年轻得张扬直白，年轻得完全不懂得避嫌，年轻得不懂得凡事都要真人面前留三分。
　　遇到爱情，就将一颗火热滚烫的心，赤裸裸地捧出来。
　　等到受了伤之后，痛得日夜难寐。
　　做事也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不去过多得考虑什么后果。直到撞了南墙，才摸着自己的伤口哭泣，才开始长大。
　　可还是年轻好啊……丁娅有些失神，真是年轻好啊……
　　长大了，也就……不会爱了。
　　带着面具生活，什么事都要惦量惦量……再没有当时的清澈透明，学会了算计，也就失去了纯真。
　　她突然微笑起来，拈了颗葡萄放进嘴里：“是丁姐过虑了，只是你们还是要注意啊。”她拍了拍叶紫的手，起身告辞。
　　叶紫送了丁娅到门口，等关上门，才转身看了向晖。
　　她深吸一口气，道：“向晖，你在哪里遇到丁姐的？”
　　向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吱唔着不说话。
　　叶紫原本是百分百相信他的，可看他这个样子，心底不由升起一股怀疑来。她紧紧盯了向晖，半点也不放松。
　　向晖被她的眼神盯着，眼中的慌乱更甚。
　　等叶紫再问第二遍的时候，他才吞吞吐吐开了口：“超市门口……”
　　超市门口又不是什么犯忌的地方，他为什么不肯讲？叶紫又拧紧了眉头，有些不相信。还没等她再问，向晖便似乎像是明白她心底在想什么，开口道：“我去买烟……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抽烟……”
　　原来如此。
　　叶紫这才明白过来。他去买烟，想来是因为刚才自己的那段话，于是心底的愧疚更深，一句对不起冲口而出：“对不起，向晖，我刚才……”
　　向晖慌忙拦了她：“说对不起的是我，你在开玩笑我知道，可我就是一下子没法压抑住自己的感情。”他沉默了一下，又道，“叶紫，我家里很穷。”
　　他抬了头，眼里是深深的叹息。
　　叶紫这才知道，向晖之所以会去180打工，都是因为家里非常的穷，要是不去打工，恐怕连学费也付不起。
　　“我挺害怕，我害怕我像电视上报纸上那些穷人的孩子一样，有着变态的自尊心。”向晖苦笑，“那样不光会毁了我，将来恐怕也会毁了我最爱的人，毁了我的家庭。所以……我听到你说双重人格的时候，就会想到那个电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所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叶紫听到这里，向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向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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