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三生三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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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上）
Act.1
何谓人间？
佛说：六道之一。
这里有悲有喜，有善有恶；这里有你憎恶的，也有你所眷恋的。
这里是万丈红尘，有生有死，有明有灭。
我看到她在高山之上的古寺中，穿着一身猩红色的长裙，裙摆轻扬。
寺院中孤植着一株梅树，斜枝疏影，苍老遒劲；寺院外，是翻涌的云海。
不知什么时候梅树上多了一只狐狸，它眯缝着眼睛，趴在树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说：“姐姐你又是何苦，凡人的一生不过是短短的百年而已。”
“正好那个凡人也死了，姐姐你又渡劫失败，修为全失，不如跟我一起回山里头去，重新修炼个千百年，兴许还能补回来。”
说完，它就抖了抖大耳朵，挪了挪身子，又嫌趴在树上不舒服，机灵地跳到树下，在树角找了个干净又积了很多落叶的地儿，盘起尾巴，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唉――”被唤作姐姐的红衣女子轻叹一声。
一颗熟得有些发皱的梅子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了小狐狸的脑袋上。
“哎呦――姐姐！”小狐狸惊醒，有些不高兴了，“你就别捉弄我了。”
“让我再睡会儿吧，为了把你背回来，我都好几天没闭眼了。”
她宠溺地看着小狐狸，眼中却泛起了淡淡的忧伤，她一面给小狐狸顺着毛，一面说道：“妹妹，你又何曾知道这世间情为何物。”
“直到有一天，你会遇见那么一个人，你会觉得你在世上活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到他出现。”
“你会发现你所有的悲喜都有了归宿。”
“你会觉得只要每天能和他多说几句话，那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事了。”
小狐狸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它说：“姐姐你又要走了吗？”
“姐姐，你难道不知道是谁害得你修为尽失；是谁在你的真身上泼蜜糖，招来那些虫子，害得你差点儿现出原形。”
“是他啊――”
“就是那个凡人！”
小狐狸气得绷紧了身子，三两下就跃上了围墙，在墙头上来回地踱着步子。
“妹妹，你可知道什么是梅的风骨？”她看着它，又摇了摇头，自问自答地说道，“红梅傲雪，凌冬傲骨。”
“文人养梅，以欹、曲、疏、瘦为美，”她抚着梅树嶙峋的树干说道，“他们觉得只有饱经风霜，刻满疤痕的梅树，才更能体现梅花傲骨的气节。”
“可并不是所有的梅树，都有足够的时间，能自然地长成他们心目中那种饱经风霜的样子，于是他们就用人为的方法。”
“他们在梅树的老枝上刻伤，然后在伤口上涂抹花蜜，以此引来虫蚁啮咬，形成自然的伤疤。”
“所以他们那么对你！”小狐狸气得龇牙咧嘴，“我真不懂他们人类，为什么总是拿他们的审美，来干涉我们的丑美。”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人类的原因……之一。”
说完，小狐狸仰头，对着空旷的天地山林长啸一声。
红衣的女子望着那棵苍老残曲的梅树，有些出神。
树上的梅子落了，发出花芽，然后刹那间满树猩红的繁花齐齐绽放开来。
她望着满树的繁花，突然浅浅地笑了，笑得释怀，她说：“相公爱梅，可是他，又何曾知道我就是这株梅树呢。”
风卷起大片红色的花瓣，高高地扬起，然后散落。
“是我对不住他，害他白白失了性命。”
“好、好……你要走就走，”小狐狸气得急了，“我懒得管你，我要回山里修炼了。”
说完，小狐狸就从寺院的高墙上跃下，身影很快便没入了山林。
而那名红衣的女子也如同被山风卷起的朵朵红梅，吹散在山间的云海之中。
我听见寺院里传来小和尚的惊呼声：“师父，你快看后院的梅花又开了。”
“以前我怎么没发觉，这里还有棵这么好看的梅树。”
“师父、师父，这梅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呀？”
“为师也只是听说，大概是为师师祖辈的时候就种在这里了，当年它还救了很多穷人的命呐。”
寺院、繁花、重山、云海全都消散开来。
Act.2
入目，粉墙黛瓦，小桥流水，这里是一处江南的水乡。
天空飘着细雨，灰蒙蒙的。
只是这里似乎静得有些可怕，空荡荡的街道，街头商铺医馆的大门禁闭，这里似乎是一座死城。
隐隐的，我似乎听到有孩童的哭泣声。
我寻声追至一处民宿，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床席上歪躺着一名枯瘦的男子，面色饥黄，眼眶深陷，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姑娘……你别忙活了，我知道自己是熬不过去了……遭了这瘴毒本就是等死的路。”
“只是还放不下我那娃儿，他从小就没了娘……我娘她身体不好，如今又害了瘴病，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只盼着姑娘好心，收了他回去使唤，赏他一口饭吃。”
“我们穷人家的娃儿，没名字才好养活，叫他二狗子就成……来，二狗子快叫姐姐。”
我跟着女子来到一处桥上的长廊。
长廊里有很多人，或坐或卧，有满头白发的老人，有形容尚小的孩子，甚至有妇人怀里还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孩。
有的躺在草席上昏睡不醒，有的瘫坐在一旁神情呆滞，也有些身体好点儿的忙着给病人端水喂药，清理着地上的呕吐物。
长廊的尽头，素衣的女子正扇着火炉煎药，素白的裙子上绘着一树红梅。
“这是今天最后一批药了，过几天我会去山上再找点儿药材回来。”
画面一转，到了一处山上的草庐。
草庐里的小姑娘恼火地接过少女新摘的一篮梅果，她说：“这都是结的第几批果子了。姐姐，你都不看看你的身子，都弱成了什么样子啦。”
“山下已经封城了，山里头也找不出什么像样的药材，这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被唤作姐姐的女子一边摘洗着果子，一边无奈地叹气说道：“我也是以前看别人这么用过，一些村子里的穷人得了疟疾，没钱买药治病，只有等死的份儿。”
“山上的那些和尚，见他们可怜，就在山里摘些野梅，和些藜草煮水给他们喝，慢慢的也有人能好起来。”
“那些人类，他们自己都不管自己的同类，你还去管他们干嘛。你就是仗着自己千年古树的底子，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小姑娘朝她白了一眼，又推搡着说道：“好了、好了，姐姐你快去休息吧，这些果子我去给你洗。”
画面一转，又到了山下的那条老街，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商铺酒肆也都重新来张了，还新开了家医馆，门庭若市的，竟然比旁边的酒馆还要热闹。
“梅姑娘，这是我家老母鸡今早下的蛋，还热乎着，特地拿来给姑娘补补，姑娘这回可一定要收下，你要是不收，就是不给我这老脸面子。”
“赵大娘您身子本就不大好，二狗子快来扶你奶奶坐下喝口水。”
“梅姑娘啊，我这把老骨头还有我家孙子的命，可都是你从鬼门关捡回来的。”
“可怜我那儿子没挺过来，老赵家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赵大娘家里虽然说穷了点儿，但是梅姑娘的这份恩情我是不会忘记的。”
赵大娘拉起素衣女子的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完后，立马就有人应喝起来。
“梅姑娘你就收下吧，乡亲们的命都是你救下的，这点儿心意真的算不上什么，你就收下吧。”
“梅姑娘真是活菩萨啊。”
“梅姑娘、梅姑娘，这是今早在江里打到的几条乌鳢，没什么鱼刺，煮鱼汤特别鲜，补身子也好，梅姑娘天天这么辛苦可得好好补补身子才是。”
“什么梅姑娘、梅姑娘啊，现在该改口叫梅大夫了。”
“对、对、对，该叫梅大夫了。”
医馆里看病的看病，买药的买药，也有正好路过顺便进来聊两句的，因大家本来都认识，也是一道互相照顾挺过瘴气的患难之交，偶尔还能帮把手。
这边厢的生意好，大家其乐融融，可是那边厢就有人不高兴了。
“唉――我这医馆而啊，已经好几天没有来张喽，别说是瞧病了，就连进门的人都没几个，亏得我们家还是百年的老字号。”
“可不是，什么看病买药的都跑到对面那家新开的医馆去了，也不知道对面啊，卖的是什么灵丹妙药。”
“我听说啊，对面新来的那个大夫是个女的，医术又好，人也长得好，都说啊是天仙下凡，菩萨再世。”
“得、得……还不是我们这些人没本事，不像人家什么灵丹妙药一拿出来包治百病。”
“哈哈哈……”这话可把大家逗乐了，围坐在馆子里的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你还别说，得了这个疟疾，别说是我们了，就是请国都里面的那些名医来了，也没几个能治得好，偏偏就这小娘子一出手药到病除。”
“我听说这娘子原来也不是我们本地人，好像就是我们城里发了瘴疟那段时间才搬来的。”
“这么巧……我们躲着还来不及，这天底下竟然还有人专门往瘴毒之地跑。”
“莫非这小娘子……跟这瘴气……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来的是个妖精。”
Act.3
是夜，万家灯火。
红衣的小姑娘盘腿坐在屋顶上，一边啃着烧鸡，一边说：“姐姐，你听说了没有……城里有流言说，你是个妖精。”
素衣的女子在院子里，忙着整理新晒的药材，她顿了顿，苦笑着说道：“我都成不了仙了，自然是个妖精。”
红衣的小姑娘扯下一只大鸡腿，冷哼一声。
“城里的人说，就是因为收留你这个妖精，惹得上天震怒，才降下这天灾。”
“他们还说，二狗子的父亲就是被你这个妖精吸了精魄害死的，而你之所以收留二狗子，那是因为二狗子根本就是你跟凡人私通生下来的……”
“够了！”
女子手中筛药的竹篾被重重地摔到地上，她平复下自己的情绪说道：“流言就是流言……你别听他们瞎扯，还有这些话你别跟二狗子说。”
“呵――你是没看到二狗子今早上出门被人泼的一身脏水。”
“他回来的时候，说是他自己不小心……”
“这种话你也信。我看啊，你还是趁早跟我回深山老林里头待着吧，”红衣小姑娘打断了她的话，轻盈地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姐姐你还不知道吧，我看到城里的那些人找了个道士来，说是要收了你这个害人的妖精。”
白衣的女子沉默了，她的眸子里眼波流转。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三生三世（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