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听海》乱字何以书

18、兄弟情谊

　　晚饭在大家各怀心事的状态下好不容易结束了，若安想要和父亲单独谈谈，但被林鸢拦住了，林鸢带上若安和容若葭回到殊园，而容景轩今晚是肯定要到馨园过夜的，桌上六人也就分别散去了。

　　殊园修葺得非常精美，而且处处彰显着江南特色，林鸢带着两个孩子在园子里的一处湖心亭坐下，打算跟他们谈谈之后的情况。

　　“安儿，过了今晚，怕是我们和大房的关系就直接崩了，日后你处事必须谨慎，不可再像如今这般任性冒失了。”林鸢直接告诫了若安，“你父亲那边你也不用再去跟他多说，你越为你大哥说话反倒越招他疑虑，你要知道你父亲对你的宠爱可是专横得很，万不可说错话让他怪责葭儿。”

　　若安牵着容若葭的手，在一旁轻轻地低着头，他这时才意识到，原来大人们正面交锋时，自己完全没有出力的时候，枉费自己还是重生了一遍，自以为是对身边的人都熟悉了解，还觉得可以随自己拿捏。但答案是，自己除了一些小聪明，完全没有招架的心计和能耐，这让若安产生了一种异样的不安，是上辈子从来没有过的惶恐。

　　容若葭明显察觉到了若安的情绪，于是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心，对他道：“放心吧，父亲那边我会好好应对的，他也是对你关心，所以对你身边的人都不放心，毕竟生在王侯之家，他是最知道虚情和算计的招数的。”

　　这样若安很是愧疚，觉得自己大哥被当成像二哥那样的人，让他很不爽，但这一切却又是因为父亲对他独有的宠爱而至。

　　林鸢倒是开得开，毕竟这种情况也是预料之内，她只对容若葭道：“葭儿，我不得不再提醒你，王爷的心思一向直接，五年前他给每个人安排好的路，是不可能有改变的了。只是，你若真的只想与若安获一份真切的兄弟情谊，那么王爷肯定是能看通透的。”

　　“我明白的，母亲说过的话我都谨记在心。”容若葭谦逊地回话。其实林鸢没有把握容若葭是否真的是对若安有那么真心，但是在容若葭认可她这个教养母亲的时候，她的立场就不坚定了，温芙是个可怜之人，她的托付让林鸢一直没有对容若葭硬起心肠。

　　三人在亭子里又继续说了些话，主要是关于容若葭的腿疾和平时读书的情况，这些关心的问候让容若葭一时很难适应，但也礼貌地一一回应了，不多久，林鸢就派人送他们两回去了。

　　路上若安一直向大哥表达自己的亏欠，但是容若葭却很坦然，他对若葭道：“三儿，你不用那样想，其实父亲的做法我是认同的，世间上大小家族的嫡位争夺都是血腥无情的，而父亲早早决定好我们三人的道路就是不想看着我们兄弟相争。虽然父亲轻视我，但这也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活得像你一样简单和快乐，所以我就算对父亲没有孺慕之情，但是我不恨他。”

　　容若葭今晚想了很多，也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选择，他跟若安都一一坦诚：“当时我母亲病危，哭着说只希望我能平平安安长大，不求任何地位和虚荣。但是我不甘心，我母亲的命运就是因为家道落败，失去权势导致的，我从小深知只有强大的权势和地位才能保证自己能够不受人摆布。我没有天真无邪的时候，根本做不来父亲的乖乖儿子，所以母亲去世之后我拒绝了父亲对我人生庇护，选择凭借着自己去独闯。”

　　“既然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那么我与父亲的父子之情究竟变成怎样也是我愿意接受的。但是父亲对你的宠爱却是难得的真心，你不是愚笨的人，相信你也能看明白父亲为了维护你们母子的安乐做了多少，所以你不必因为我而纠缠父亲。父亲不会阻拦我们交好的。”

　　若安第一次大哥说这些话，想到当时才四岁的大哥就坚强到要一人去谋划自己的未来，他就很心疼，他慢慢停下脚步，靠着大哥的腰腹抱过去。大哥活得太苦太累了，自己真的希望大哥能像自己一样只求平安快乐，但，这是早已不可改变的事情。

　　接下来府里的日子没有出现太大的变化，若安该去书院去书院，去找大哥就去找大哥，父亲也没有招大哥去谈话。而赵敏也没有继续对他们三再有什么动作，只是每次林鸢母子去请安的时候就没有了以往的好脸色，而且赵敏现今对着其他贵人太太就一个劲地贬低林鸢这个商贾之女。

　　原本士族阶层就是重士轻商的，林鸢被册封为侧妃就已经不合礼制，当时皇都内外都传出不好的声音，但林鸢为人低调，很少在圈子里出现，若安出世后因受宠名满皇都，府里也没有传出再多林鸢的不好事迹，所以贵族女眷们也甚少谈论她。现在正儿八经的王府正妃到处数落府中的侧室，那当然是让人感兴趣的话题了。

　　郑管家这时候在屋内很是惶恐，今日挑好了两个激灵懂事的伴读小厮打算给王爷看过之后就送到凭栏院，但不知为何王爷却让自己去听海院将大公子带过来。现在自己和大公子都在偏厅里候了半个时辰了，王爷还是没说要见人，关键是屋里的管事也不给看座，说王爷吩咐要两人在厅里站着等一会。

　　这分明是罚站呀！郑管家想来想去都不知道那两个小厮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害自己跟着大公子被罚，他也偷偷问过屋里伺候的掌事丫鬟，但对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他偷偷瞄了几眼前面站得挺拔的少年，心里真是各种猜想。

　　过了好一会书房里终于出了个小厮，恭敬地向容若葭请安后，便请他进房了，但郑管家还是要继续站着，这种不明不白的惩罚真是折磨得他差点犯病。

　　容若葭还是第一次到父亲书房来，容景轩平日会在书房招容若祥和若安过来考教课业，但对他却是从来没有过问，说起来父子俩除了四岁那年就再也没有单独谈话了。

　　“孩儿给父亲请安。”容若葭恭敬地向父亲请了安，准备好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容景轩打量着眼前的大儿子，觉得他身上那份从容不迫的气质让他很陌生，他印象中容若葭是常年卧病在床，从小开始就端起与年纪不符的老成持重，性格和眼神都是尖锐得过分。而今这个十岁的少年长着一副俊朗稚嫩的面孔，神情怡然，跟普通的贵公子没有什么两样，反而还比宫里的那几个孩子还要贵气的模样。

　　“免礼了。”容景轩打量完了，就道。

　　容若葭闻言便直起身子，淡淡地说了句：“谢父亲。”然后就不打算说话了，既然他是来接招的，那当然是要等对方出招，而且对于这次单独跟父亲谈话他还是不敢有丝毫松懈，毕竟在他眼里容景轩不是一位父亲的角色，而是当年叱咤朝堂的顺亲王。

　　“说吧，你打算怎么样？”容景轩知道自己的大儿子有多通透，所以他打算处理得直截了当。

　　容若葭再次躬身道：“孩儿，初衷不变。”他慢慢抬头，对上容景轩审视他的双眼，继续说：“只是，三弟待我真心，所以孩儿贪心希望能护住我们的兄弟情谊。”

　　容景轩嗤之以鼻，怒道：“你若是只想护住你们的兄弟之情，那往凭栏院安插人手又是为何？”

　　容若葭已经知道伏之被他查出来了，果然凭栏院的人手父亲是严密审查过的，但他没有任何不安，坦荡地回应着：“父亲为三弟挑选院里下人，这与我给三弟挑选伴读小厮是一样的目的，我只是希望三弟出门能有个稳重懂事的小厮在身边伺候着。”

　　容景轩当然不信他这样的话，冷冷地说：“容若葭，若是五年前那个尖锐的你，我或许还会相信，但是如今的你已经是比成年人还懂得权谋心计的人了，寻先生若是花了五年时间都没有教好你，那就枉费他半世英明了。”

　　容景轩直接站起来，走到容若葭跟前，冷笑道：“兄弟情谊我比你还懂，当年我与圣上连同胞大哥都能斗下来，这兄弟情谊有多深，又有多脆弱我可是比你清楚得很。若安是我一手养大的，我只要他平安快乐，富贵一生，我不管你和若祥斗得怎样，但是若安是你们任何人都不可以利用的。”

　　世人都知道，先王有十三个皇子，当年太后所生的三个皇子感情深厚，大皇子在两个弟弟的帮扶下铲除了其他有威胁的异母兄弟，但册封太子后，不知为何二皇子和四皇子都与太子反目，后来在长达四年的争斗中，太子下台，二皇子被册封为太子，四皇子封为亲王。这三兄弟之间有多少算计权斗，又有多少真情真意就只有他们只知道了。

　　容若葭虽然皱起了眉头，但他也不是真的恼了，毕竟他确实明白自古皇家真情少，他不指望谁会相信他，他回道：“孩儿斗胆请问父亲，孩儿能利用三弟获得什么？”

　　容景轩听到这话，不禁思索了起来，情绪也没有刚刚那般激动了。

　　“我们兄弟三人的路都已经被父亲安排好了，父亲用专横无情拦下了任何人越界的机会，恰恰因为父亲经历过最惨烈的兄弟相争，所以才用这样的专横守着府中安宁。若是我或者三弟还有些许机会争夺那世子之位，恐怕嫡母早就容不下我们了，我至今能安稳长大没有受过嫡母过分的欺压，孩儿明白那是父亲给出了承诺--我容若葭，一生都得不到顺亲王府帮扶。”

　　“这一切，孩儿不怨，毕竟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您想要一个至亲至爱的孩子，但是我用您的宠爱换取外祖家的帮扶，只是想图个能强大起来的机会，不想活着任何人的庇护和摆布之下。失去母亲后，我再也没有任何至亲的人，但是若安对我的好，是我用尽谋略和心机都无法对等交换的，所以我只能像父亲一样，也付出唯一的真心。”

　　容若葭眼神真挚，表情依然保持一贯的淡然，仿佛刚刚说的话只是日常的闲聊那般。

　　皇家兄弟是世上最残忍的一群人，任何人都会利用和被利用，自从被所有兄弟都算计过之后，容景轩对谁都没有真心了。但是却有了林鸢和若安，特别是若安那天真可爱的样子，让他再次生出了一颗炽热的真心，若安还没出世他就开始为这个孩子谋划好平安顺坦的一生，所以他容不得任何人来利用他，欺骗他。但是容若葭也会像自己一样对若安生出真心？

　　容景轩不会容许自己再对其他人产生信任了，容若葭说的兄弟情谊他不信，但是他能保证不给任何人丝毫算计若安对机会。

　　“那你就好好记住，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对自己的决定有丝毫改变的，不管你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不希望若安有丝毫不开心。但，也更加不容许任何人利用他的真心，你若想当他的兄弟，那就必须一辈子在他面前对他好。”容景轩最后给容若葭作出了警告。

　　“孩儿谨记在心。”容若葭得到了父亲的接受便恭敬地应答着，这就代表日后他不会因为大房的关系断绝了与若安来往的机会了，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