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雪山迷雾

1、徘徊【一】

　　六月的江南，烟雨霏霏。步入了梅雨季节，到处是水洼洼的，空气闷热，让人觉着不爽。江屿市位于浙江东部沿海，是一个六十几万人口的县级市。经济发达，产业门类众多，尤以生物医药见长。除了每年夏秋时节有台风袭扰，几乎没有更大的天灾让人担心。城乡环境优美，民风淳朴，是个创业安居的好地方。
　　徐寅今天特别兴奋，刚接到女儿学校丁校长来电说女儿中考获得学区状元，正好今天又是当医生的妻子罗蔓的生日。
　　他一等局党委会结束，便匆匆换装，去接妻子女儿到本市一家知名餐馆“激舞飞扬”开个家庭烛光餐会。他特意又刮了刮胡子，穿上那套平常不轻易穿的意大利西装，走向电梯口。
　　“徐局，去当新郎呀？”不知啥时候刑侦大队教导员赵凤已在他身后，开起了玩笑。徐寅转过身，对着这位四十出头却气度不凡的女部下打个哈哈，“尽乱说。”他一改平常严肃的面孔，笑着说。赵凤扮个鬼脸，吐了下舌头又说：“最好今天发生命案，让徐大局长白兴致一趟。”说完哈哈大笑。徐寅立即收了笑容，正色道：“再乱说，把你调去大山派出所。”
　　大山是该市西南部一座海拔近千米的山脉，天山顶是主峰，交通不便，只有一个三千多人的小镇。
　　赵凤立刻静了下来，啪的一个立正，高声道：“再不胡说。”见她这样，徐寅微笑道：“好啦，早点去看望下你老母。她住院几个月了吧？”赵凤突然眼睛一热，点了点头。沉默不语。正好电梯门开了，她逃也似地立即奔下她停在车库的那辆私家走。徐寅笑笑，摇了下头，也径奔他的坐驾，一辆黑色suv奥迪Q5。
　　徐寅很快吹着口哨到了妻子所在第一人民医院门口，妻子早换好装在医院门口等着。穿一身红色连衣裙，背个白色手提包，一头短发，四十五岁的妻子依旧风姿绰约。她兴匆匆赶了过来，车还没停稳，她就拉开车门蹦了上来。“当心，急啥呀？”徐寅责怪道。“快开，接宝贝女儿去。”妻子罗蔓急匆匆地说。“我的老天，咱们又不赶飞机去。”徐寅哈哈大笑。说完，驱车直往女儿班主任家赶。
　　女儿考完试，天天臭在班主任家蹭饭。班主任黄老师像个慈母，家里总聚着不少学生，闹哄哄的，她也愿意享受这份吵闹。
　　车到半途，徐寅的手机响了，是女儿打来的。“爸爸，你们直接到酒店吧，我已在了。”“这孩子，也不说下，早知少跑冤枉路。”放下电话，徐寅装作生气地说。“女儿长大啦！”罗蔓看了他一眼，仰起头，得意地说。
　　车子很快到了“激舞飞扬”酒店门口。这是一家不大的酒店，仿古建筑，位于老护城河边上。老护城河是条有历史文化积淀的河，河面不宽，才六七米，以其虽有些倒败的砌石，却总是浮萍遍地，臭气熏天。近几年来，经过市政府的大力整治建设，如今变成了一条水体良好、环境优美的民生河，尤其沿河的仿古砌石栏杆和仿古建筑，与沿河的倒垂杨柳相映成趣，大有“十里秦淮河”的古韵。这里成了城市建筑的样板景观点，各地前来参观取景的不少，也成了罗蔓的高中老同学，分管城建的副市长景一凡最为得意的一件作品，每逢聚会，都要选在这里河边的几处咖啡屋、茶室，津津乐道他如何亲自监管这处水里景观工程。
　　“激舞飞扬”徐寅把车停下后，抬头看见这四个霓虹灯大字，闪烁着光芒，似与这古色古香的建筑及不协调。“这老板肯定没什么文化。”徐寅笑说。“谁说的？我估计是一小青年开的，才这么与众不同。”罗蔓反驳说。“不扯这个了，进去看了说，甜甜选的地儿，我们只能服从。”徐寅哈哈大笑。正说着，女儿甜甜正站到店外，做了个请的姿势，夸张地弓着腰。
　　“哈哈，你个小捣蛋，等不及了？这么早就过来了。”罗蔓走进女儿，点了下她的鼻尖。女儿甜甜扮了个鬼脸，一左一右各挽起了爸妈一只胳膊，直往店里闯。
　　“爸爸，你今天可不能当吝啬鬼哦。”甜甜径直把爸妈拉到点菜区。“店不大，菜品不少。”徐寅自语。“放心吧，宝贝，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徐寅拍了女儿的后脑勺。“当然，大宝贝，你也一样。”他转身对妻子说。他习惯地把妻子称作“大宝贝”。
　　“谢谢老公！”罗蔓轻声地对着老公的耳朵说，“不过，你今晚属于我们娘儿俩，今天是我们一家的节目，不许你以任何的借口离开。”
　　“肯定不！”徐寅故意大声说，引来其他客人围观。罗蔓使劲拧了他一把。
　　点完菜，走进包厢，不大，坐一家三口倒还宽裕。长条餐桌，雪白的台布上，已放了一方工艺蜡烛。坐定，服务员立马进来，先端上三杯白开水，点上蜡烛，说了声“稍等”就出去了。习惯了灯火辉煌，看着这烛光摇曳，一种温馨的幸福感突然弥漫开来，自全身而至整个空间。女儿甜甜一声不吭，傻傻地盯着蜡烛，喃喃地说：“我祈祷！”
　　“你祈祷什么呀？”罗蔓问女儿。
　　“我不告诉你。”女儿吐了下舌头。
　　菜很快端上来了。
　　“来，亲爱的，祝你生日快乐！”徐寅举起水杯面向妻子，“为这个家，你辛苦了！”
　　“谢谢！”罗蔓也举起杯，今天一家难得相聚，她显得特别兴奋，烛光下，她满面红光，分外妩媚。
　　“来，宝贝，祝你高中状元！”徐寅转过身对着女儿甜甜说。
　　“谢谢爸爸！”甜甜忽然放下水杯，走过来，对着爸妈的脸每人一个亲吻。“妈妈生日快乐！”
　　“呵，谢谢女儿！”罗蔓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下。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徐寅下意识摸出手机，一看是刑侦大队长王蹇打来的。“不好意思。”徐寅起身走出包厢去接听电话。
　　“徐局，我是王蹇。”电话那头有些气喘吁吁。
　　“听出来了，天又塌不下来，急什么，慢慢说。”徐寅说的有些严厉。
　　“出大事了，景副市长家出大事了。刚接到派出所报告，他夫人死在家中，死因不明，技术人员已赶往他家中。我马上去，您不急，迟点情况再向您报告。”王蹇在电话那头大声报告。
　　“好，你尽快赶去现场，我一会就到。”
　　徐寅接了电话，刚欲开门，忽然停住。他用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稍作调整，他轻推门而入，对着女儿和妻子笑了笑。
　　“有事了吧？”妻子很平静地问。
　　女儿甜甜低头吃她的蛋糕，头也不抬。
　　“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对你说。”徐寅轻声附在妻子耳朵旁说。
　　“爸，你说吧。你就在这说。我知道，你又有工作了。”女儿忽然仰起头说。
　　“好，那行。罗蔓，你的那位老同学景副市长，他的妻子死了，刚接到的报告。死在家里，死因不明。”徐寅尽量平静地叙述。
　　“啊？”罗蔓失声道，“有这样的事，上周末我俩还一起逛商场呢。”说完，竟由惊讶而流出泪来。
　　“是的，我得去一下现场。”徐寅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罗蔓点了点头。
　　“爸，你去吧，没事的，我和妈妈接着吃。”甜甜大声说，眼里已饱含泪水，显得十分委屈。
　　“宝贝，你批准爸去了哦。”徐寅抱着女儿，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说罢，徐寅也在妻子额头上亲了下，大步流星地走出包间。
　　“慢点开！”妻子罗蔓半个身子探出包间，在他身后喊道。
　　罗蔓才关上门，女儿已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妈……”甜甜抽泣起来，“你想知道我刚才祈祷什么吗？”
　　“祈祷什么？”罗蔓问。
　　“我祈祷今天我们家庭聚会能圆满结束，一家人好好在一起，爸爸能抽空陪我们，没有人也没有事能打扰到他。”甜甜呜呜地哭了起来，抱得更紧。
　　罗蔓没响，任女儿抱着，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忽然想到老同学妻子，也是自己闺蜜的陈一飞之死，立即止了眼泪，掰开女儿的手，转过身去对女儿说：“宝贝，爸爸的工作太重要了！我们应该理解支持他。”
　　“嗯！”甜甜重重地点了点头。
　　母女俩重新落座，可谁也没心情再去吃他们的大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