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有阁》弋玥

8、八

　　穆冕是个箭灵，没错，是弓箭的箭。

　　按照常理来说，箭这种东西离弦便是丢了，没人会捡回来，所以是不会生出灵智的，但穆冕是个例外。
　　他也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只是一个父亲为讨女儿欢心装饰的一只普通的箭矢。但他却真真实实呆在女儿身边十一年。

　　女儿叫昭杞，安国公府的大小姐。

　　她十分珍爱父亲送她的这个礼物，几乎不会让他离开她的房间。
　　穆冕跟在她身边第四年生出了灵智，看着她从一个黄毛丫头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但这都是假象，他知道的。

　　昭杞第一次见到穆冕是在十四岁那年，一个人去森林里狩猎不小心迷了路，本来想要猎个鹿让父亲开心开心，没想到现在迷路了，倒是让父亲担心了。
　　这时候穆冕化成人形，出现在她面前，领着她回了家。

　　此后昭杞就黏上了他，缠着他维持人形与她回了安国公府。她忽略了父亲看到她领陌生男子回家时的眼神，有一丝丝诧异一丝丝担忧和一丝丝惊喜。
　　但是穆冕却没能忽视的了。他在安国公的注视下冲他点了点头，便被昭杞扯进了院子。

　　之后昭杞对外宣传他是她的新侍卫，好让他名正言顺的跟在她身边。她也偷偷告诉过几个人他其实是箭灵，起初别人以为是剑灵而啧啧称奇，但在她解释之后纷纷露出了不相信的神情。

　　她气鼓鼓的向穆冕抱怨，可穆冕只是浅浅一笑，告诉她不要在意。
　　他日日陪在昭杞身边，她被夫子教训时他便拿本书在一旁阅读，偶尔偷偷看看昭杞又在耍什么心思，眼睛转啊转的像只狡黠的狐狸。
　　她上街游玩时他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又蹦又跳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只能浅浅的叹口气。
　　她又和城里哪家的公子小姐吵了架向他抱怨，他只静静听着，偶尔给她倒杯茶水。
　　与她同龄的女子都纷纷嫁人，父亲又在催她了，她鼓着脸同穆冕讲述，穆冕也只是笑了笑，说一切随她。

　　“穆冕，爹又在催我了，可我不想嫁人。”这天，昭杞又在向穆冕抱怨，“你也会成亲吗？”
　　穆冕倒茶的手愣了一下，随即轻轻说道：“不会，我只是个箭灵。”
　　“真羡慕你。”昭杞撑着脸，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穆冕。

　　穆冕把倒好的茶水放到她面前，又听她忽的开口：“那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会吧，灵物认主。”
　　“只是这样吗？”她隐去眼底的落寞，双手绞在一起。

　　可他只是个箭灵，一支普普通通的箭生出的灵智，先天的缺陷让他不得不偶尔变回本体来恢复维持人形需要的灵力。

　　穆冕再次醒来时，听到的只有外面火焰燃烧和人搜寻的声音，而昭杞此刻死死地捂住嘴巴，惊恐的盯着门外。见他出现立刻扑倒他怀里，死死地揪着他的衣襟。
　　他听见了她低低啜泣的声音，良久，她开口解释，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沙哑，含着生生恨意：“他们屠了府！爹娘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人了！他们马上...马上就会找过来的。怎么办，穆冕，我该怎么办......”

　　穆冕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又摸摸她的头。
　　“别怕，我在。”

　　穆冕将她安置在房间里，按着她的肩膀严肃的说道：“你听好昭杞，你在这里藏好，天亮之前千万别出去。明早皇帝应该会派人来寻你，记得掩住锋芒，待实力足够再报仇。还有……出去以后，不要寻我……”

　　似乎感受到了穆冕即将做的事，昭杞抓住他的衣袖不放手，眼里蓄着泪向他摇头。

　　穆冕看着她，想起自己生出灵智那天，她还是个胖乎乎的小丫头，笨拙的扑着蝴蝶，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如今……她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神。可是……

　　他狠心抽出了衣袖，收起眼里的眷恋与不舍，转身向门外走去。

　　昭杞一遍遍在心里呐喊：你不是说你不会离开我吗！你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吗！但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鲜血映红了安国公府的大树，墙上的人影纷纷倒下。
　　“切，明明是个不会打架的灵物。”树上传了一声嗤笑，一个黑色的身影趁着月色起身而去。

　　次日清晨，宫外传来消息，安国公府一夜被屠，全府上下只剩下安国公的大女儿。皇帝震怒，下令彻查，却被告知屠府之人全部毙命于府中，唯门口留下一支箭矢，被血染的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