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有阁》弋玥

11、十一

　　俞玫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拽着个能装下她整个人的行李箱，毫无防备的四处问路。结果等车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被人偷了个精光。

　　景苓看到她的时候，她正捂紧了怀里的东西蹲在路边，好像是在感叹人性险恶，又或者是思考之后怎么办。
　　后来俞玫回忆起这一天，说她只是在想，自己有点饿要不要哭两个珍珠出来换点吃的。

　　“需要帮助吗？”景苓在她身边站定。
　　俞玫抬起头，看着这个扎着高马尾的女人，眼角有些上挑，流露出些许漫不经心。
　　这也许就是车上小姑娘所说的飒姐姐吧，俞玫想。
　　不过...俞玫仔细感受了一下，有同类的气息。于是她起身，拿出怀里一直护着的东西给她看，说道：
　　“你好，我叫俞玫，这是我的居住许可。请问，你知道曜林街在哪吗？”

　　曜林街，表面上是繁华的商业街，是流传于年轻人之间万圣节的最佳去所，但实际上是每个城市都存在的妖怪聚居地。
　　妖怪通过考核后便可持居住许可来到曜林街居住，在彻底适应人类社会之后也可以选择搬出去。所以也可以说，曜林街是每个想要居住人间的妖怪的中转站
　　但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一直居住在曜林街。但显然，俞玫遇到的这位妖怪就是前一类，在将俞玫送到曜林街之后，景苓就直接离开了。

　　一筹莫展的俞玫遇见了一个叫姜奈的小僵尸，怯生生的问了她的名字，她想了想说：
　　“我叫俞玫，你叫我俞姐姐就可以啦。”
　　活了几千年的姜奈看着也就几百岁的小美人鱼，乖巧的叫了声俞姐姐。

　　在小僵尸和妖怪事务所的帮助下，俞玫拿回了行李箱，她打开分配到的房子，咬碎了小僵尸刚刚给她的糖果，嘴里甜丝丝的，心里充满了对人类生活的向往。

　　景苓再次见到俞玫已经是五年后了，那是在一家酒吧，留着大波浪的俞玫站在台上唱着家乡的歌。美人鱼天生就有足矣迷惑人的歌声，就连景苓似乎也看到了熟悉的蓝色海洋。

　　一曲终了，上前搭讪的人不计其数。俞玫端着酒杯娴熟的应付，优雅而大方，与五年前蹲在路边的小姑娘有了很大区别。
　　刚拒绝了一个人加微信号码的请求，俞玫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神色冷漠，拽的不得了的景苓。

　　目光对上，俞玫眼里闪过惊讶，起身向景苓走去，刚在她身边坐下，又有一名男子走来，礼貌的问道：
　　“这位小姐，可以加个微信吗？”
　　这种地方加微信之后干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俞玫扬起笑脸，俏皮的回到：
　　“不行哦，你不是我的菜。而且，我今晚有约了。”
　　说着向景苓看了一眼。
　　男子看向景苓，感到有些遗憾，但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行啊，小美人鱼这么些年学到不少啊，都敢拿我当挡箭牌了。”景苓的语气有些挑逗。
　　俞玫只是微微笑着，突然说了一句：
　　“万一是真的呢？”

　　景苓心里有些惊讶，轻抿了一下手上的酒，面上不动声色的打趣：
　　“哦？那可真是我的荣幸啊，听闻美人鱼可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俞玫不置可否的笑笑：“你可是大妖，还在乎这些吗？”
　　“当然，无论人还是妖，都喜欢好看的皮囊。”景苓喝掉了杯里最后一口酒，玩味的看着俞玫，“出去走走？”

　　俞玫当然不能拒绝，毕竟这次来这个酒吧可是她精心策划的。
　　在曜林街居住三年后，妖怪便可离开曜林街融入人类的生活。曜林街都是些不太能约束自己的小妖，或者像小姜那样不能改变外形的妖怪。
　　当然，吸血鬼公爵是曜林街的谜，没人知道他为何定居这里不愿离开，而俞玫似乎从小姜亮晶晶的眼神和公爵慵懒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奸情的味道。

　　作为美人鱼的俞玫，天生就更容易融入人类社会。在她三年“刑满释放”之后，她迫不及待的搬出了曜林街，临走之前还喝到了姜奈和公爵的喜酒。

　　看着小姜和公爵的样子，她突然意识到她对三年前遇到的那位身份不明的大妖到底是什么情感。于是这些年她混迹人类聚集的地方，打探着景苓的下落，通俗来说，就是在酒吧。
　　这还是公爵告诉俞玫的。

　　她似乎也是个名人，俞玫问到的每个人都听说过景苓，似乎是说她和大家玩的都很开但从来不单独亲近谁，像朵高岭之花。
　　但她也不喜欢别人打探她的私事，这次还是俞玫的朋友办的聚会，说邀请了几个和景苓玩的好的，也许景苓会来。

　　但现在真和景苓走在路边了，俞玫却又不敢主动说什么了。就当她绞尽脑汁想找个话题打破寂静的时候，景苓突然开口：
　　“听说你在找我？”

　　说实话景苓还蛮意外的，她朋友打趣说人小美女可能看上她的时候她还不太相信。他们这种海里的妖怪向来清冷，就像冰冷的海底。在漫长的人生中并不需要陪伴，而眼前这位小美人鱼，又是出了名忠诚的种族。

　　被她看上似乎不是件好事，毕竟...
　　景苓心里闪过一尾银色。

　　“嗯，我找了你好久。”俞玫轻声回答，“你把我送到就走了，我还是问了姜奈才知道你的名字，也是公爵告诉我能在酒吧找到你。”
　　“公爵？是许奚那家伙吗？说起来也好久没见了，他和姜奈怎么样了？”
　　“我搬走之前他和姜奈在一起了，还请了大伙喝喜酒。”
　　景苓有些惊讶，“那家伙这么久了才出手？终于忍不住了。”

　　“大概是对我有危机感了吧。”俞玫得意的说着，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狡黠，“小姜可是很喜欢我的，要不是我激他，他现在还不会出手呢。”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景苓突然发问。
　　俞玫突然就蔫了，完全看不出上一刻洋洋得意的样子，“因为...因为想见你嘛……”
　　“那现在见到了。”

　　俞玫不说话了，她低着头，不停的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景苓突然有点想笑，“他们告诉我的时候，可是说你是个优雅成熟的姐姐，怎么到我这又变成小姑娘了。五年前你蹲在路边向我寻求帮助的时候，也没这么扭扭捏捏吧。”

　　那就说吧。
　　俞玫吸了一口气，下了很大决心的说：
　　“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一开始说，俞玫就没停下，“之前你帮我的时候我还不觉得。但后来小姜和我讲她喜欢公爵，我才意识到，我对你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
　　“想和你牵手，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一起在海里游泳，想每天起床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你，想和你一起请大家喝喜酒。”

　　景苓沉默着听她的表白，目光突然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着的银色鳞片，她睁大眼睛，颤抖的开口：
　　“你的尾巴，是银色的吗？”

　　俞玫正等着景苓的回应，却等来了这没头没脑的一问，但还是老实回答：“是啊，你怎么知道？”

　　“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完，景苓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俞玫赶紧跟上，忙不迭的问去哪。
　　最后景苓停在了这座城市海边的礁石上，“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在海里游泳吗？这里就可以。”
　　她望向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海，声音逐渐变得幽远，“这里有我布的结界，还是我刚来这座城市寻到的地方。”
　　“你不是好奇我的原型吗？”说完，景苓纵身一跃，在月光下没入水中，随后变成一只深灰色的鲸鱼。

　　俞玫看着水中巨大的鲸鱼，却也在意料之中。景苓就是那样，清冷而深沉，就像一只灰鲸。
　　景苓在水中舒缓身躯，看着岸上的人也跳了下来，在水中化出了一条银色的鱼尾，鳞片在月光下闪着银光。俞玫的身影渐渐和记忆中那条挡在她面前的小美人鱼重合。
　　景苓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这也许就是命吧，小时候她受伤被人类捕捉，还半大的小美人鱼用乱七八糟的法术装作海神，硬是吓跑了那群人类。随后她的族人赶到，将她带走疗伤，她却再也没见过那条小美人鱼。
　　就像人类世界流传的小美人鱼的故事一样，她甚至也记不清小美人鱼的样貌，只有那条色的鱼尾，在记忆里越扎越深。

　　两人上岸的时候，俞玫发现她放在岸边的钥匙又被人偷走了，她又像他俩初见那天一样身无分文了。

　　“去我家吧。”景苓提到。
　　没得到回应的俞玫有些郁闷，闷闷的开口：“不用了，我去朋友家借宿一晚就好，看看明天报警能不能找到。”

　　景苓扎起被水沾湿的长发，对俞玫说：
　　“怎么？还约了别人？”
　　“没啊。”
　　“那就跟我走吧，不是说和我有约了吗？”

　　“啊？”俞玫惊讶的睁大眼睛，“那就是个借口啊。”
　　“那...”景苓慢悠悠的开口。
　　“我可以约你吗？约一辈子的那种。”
　　“海神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