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4、百年、旧怨,年少、情怀(5) ...

  •   麦菲坐到了竺以研的前面,转身仔细地听竺以研的介绍。多了一个听众,竺以研也不感尴尬或紧张,照旧语速平稳不快不慢地讲解。
      “神户的姑娘最会打扮,九州的美女最多。京都的三十三间堂里有全日*本最漂亮的佛像。但……”他微微一顿,“京都跟镰仓离得太远。如果到了京都,还可以去大阪。——京都、大阪、镰仓都是日*本的名都古城……”
      “我知道!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分别盘踞于京都和大阪,源赖朝在镰仓创立幕府。”傅筠婧自信满满地抢答道。
      “嗯。”竺以研点了一下头,“而且镰仓幕府,是日*本第一个幕府。”
      “但北条家为什么要把宅邸建在镰仓?镰仓,在日*本,也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地方。”傅筠婧想到,不解。
      至少很多人到日*本玩,都不会直接想到镰仓,一般都是东京、京都、北海道之类。连动漫都很少直接画到镰仓。如果不是她在看日*本的历史,她可能还是第一次听到镰仓这个名字。
      她第一次听到他们要到镰仓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不是东京,不是京都,也不是大阪,偏偏是镰仓?
      “这个确实很奇怪。”亚历克斯接道,翘起二郎腿,斜靠座椅,手摸起下巴。“北条家是日*本的十大财阀,他们应该把宅邸建在东京这种经济发达、交通便利的大城市,但他们却把宅邸建在已经黯然失色的镰仓。他们在宣扬自己是镰仓北条氏的后人……”他提出后又马上否定,“不可能!镰仓北条氏的后人,历史已经证实,根本没有了。新田义贞已经把他们全灭了。”
      “北条家这么有钱!?”傅筠婧一惊,脱口问道。
      “能驯龙的,一般都很有钱。这点,你不清楚吗?”亚历克斯道。
      也对!饲养、维持、研究,都需要一大笔钱。所以,靖水御龙家,绝大多数,家底也都丰厚。不然,她老爸和爷爷见阎王那么多年,她和筠暖也不会衣食无忧。当然,他们不是现钱多。御龙家一般都是古董多。她们一缺钱的时候,就把家里值钱的古董拿出去卖了。不然,在人民币不断贬值的狂潮里,她们怎么活?傅筠婧想道。
      “有什么问题吗?”卞乐奇听不出来。
      “当然有。”赫连翾悠悠地解释道,“十大财阀,产业肯定很庞大。总公司设立的地方肯定是在繁华大都市——那里有最多的精英资源和源源不断的商机和下游公司。如果总公司不设在镰仓而是设立在东京,也很麻烦。”似乎说完,赫连翾还是顾虑到卞乐奇可能听不懂,换了一种解释的方法,“如果你把公司设立在北京,你会把家安在天津吗?”
      “当然不会!”卞乐奇一开始没听懂赫连翾绕来绕去的意思,但一听这么比喻就懂了。“北京的交通这么堵,天津人少的时候来回就一个多小时,堵车了,那简直是要命了!谁会这么蠢,都有钱在北京开公司,还没钱在北京租房子!”吼完之后,卞乐奇更懵了,茫然地转头问赫连翾,“那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们要把家安在镰仓?
      “土地。”竺以研简截了当地点出。“东京拥挤,土地不够。也不够掩人耳目。”
      “也是!龙一旦闹起来,动静肯定不会小。”卞乐奇附和。
      “而且……”竺以研一顿,眼睛陡然一亮,熠熠地看向前方,“镰仓,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登陆的地方。他们对它,已经产生了感情。”

      这个话题,因为怎么讨论都讨论不出确切的答案,到后来,就戛然而止了。
      “其实,日*本跟中*国很像。特别是东南沿海一带。”竺以研说。“过年,浙江广东一带有打年糕的风俗。日*本,也有。而且年糕,是他们过年不可或缺的一样东西。
      浙江一带,吃年夜饭前,会摆一桌敬奉祖先的酒席,上面必摆年糕。在日*本,过年的时候,一些古老稳定的家族会设置神龛,把年糕做成饼状,称之为‘镜饼’,放在神龛上供奉祖灵。两者的意义相近。”
      “日*本大部分的文化衍化于中*国——从中*国学习,然后衍生自己的文化。”
      “上面的也是这样。
      元旦的早晨,日*本必吃杂煮——一种由年糕煮成的食物。元月十一,有一个‘镜开’的仪式——砸开镜饼,然后和红豆一起煮。他们从东南沿海学走了年糕的制作方式,作为稻米文化的国家,日*本也把年糕作为了象征一年丰收的重要食材。”
      “日*本二十岁成年礼也是这样。
      日*本,是全世界为数不多不以十八岁作为成年界限的国家。而二十岁成年的标准,来源的,就是中*国的冠礼。在明治维新以前,日*本都效仿中*国,行冠礼,但是在明治维新之后,日*本认为中*国不再强大,认为没有必要再效仿中*国,所以取消了成年礼。二战以后,战败让全国的日*本青年颓唐绝望,为了激励年轻的一代走出战争的阴霾,1946年埼玉县推出了成年礼。成效显著,继而在全国推行。1948年日*本政*府改为规定每年的1月15日为成人节。现在又改成了一月的第二个星期一。”
      “即将要到的盆,相当于日*本的清明。在那天,他们会跳起盆舞、阿波踊舞,选择欢乐地度过这天。和我们气氛沉重的清明并不一样。
      虽然盆和清明一样,都是祭祀的节日,但是盆不是来源清明,而是盂兰盆节。盂兰盆节,也被称做鬼节。在中*国看似已经消亡,但在浙江,还延续着‘七月半’或类似‘七月半’祭祖的习俗。”
      听到这里,傅筠暖联想到,他们确实有过七月半的习俗。在这一天,摆席、烧纸钱、烧元宝,为了祈求祖先的保佑,不要在八月末这段夏天快过的末尾勾走那些好不容易熬过整个夏天精气消耗地差不多的家里老弱病残的魂。
      “我不讨厌日*本。”竺以研说。“日*本比中*国虔诚。”
      “他们在每一座村落周边划出守护林,代表他界——神灵和祖灵生活的区域。他们不会砍伐那里的树,也不会随意进入,对那片林子时刻保持敬意。”
      “夏季的第二大节,七夕,还没来……”竺以研感叹道。——还没来,但他们也见不到,它和盆一样,都在八月。一个在八月底,一个在八月中旬。
      “七夕的时候,他们会在商业街布置彩饰,在竹枝上挂上纸条……”
      这个,她在动漫上看过。傅筠婧听到这里,想到。
      “七夕过后,他们会派专人集中把七夕用过的装饰聚集起来,然后,用火烧掉,或,顺水漂走。因为在日*本,他们认为水和火能净化污秽,侍奉过神或与信仰有关的东西,不能直接扔掉,沾染了污秽会亵渎神明。
      七夕,他们更多的方式是用水处理,放进干净的河里漂走。像正月用过的年松等摆件,则更多的是用火烧掉。
      他们一直都用最虔诚和最周密的方式处理着他们的信仰。这也意味着他们是坚信不疑地信奉着自己的信仰。这点——和我们不同。
      我们去拜佛,但只求拜官发财家人平安。给大量的钱,只是在临时抱佛脚,却从没有认真地研究过佛,心里也没有对佛虔敬。”说着竺以研的目光微微一黯,眼神里有一种淡淡的晦暗和怅然,虽然淡,但对竺以研这样的人来说已经难的。至少在他露出这种表情之前没人会想到他还愤世信仰的虔诚问题。
      “如果研究过佛教思想,就会明白佛不会保佑任何人,不会让任何人升官发财一生平安,能让自己升官平安的就只有自己。佛能给的,只有平静和智慧。不过,这也跟我们的历史有关。
      佛教当初被推行、被传扬,就是统治的阶级为了愚化民众,为了安抚人心。所以它传达给人的,就是佛教里面最浅薄的道义——因果善恶。千年嬗变,因果善恶就演变成了保佑平安、升官发财,再到后来,由于对信仰的质疑,变成了只用来拜官发达的一剂安神药和一种实现途径。心不虔,仍然要拜,把拜佛当做一种例行公事,一种概率事件,就好比是股票,你投进了钱,赚不赚到钱是一种几率事件,但你如果不投钱,你就肯定从里面赚不到你所想要的钱。在这样一种复杂扭曲的观念里,也就没有必要在意那些利用过的工具,也不会在意沾上污秽是不是亵渎神明。
      信仰,它从来都不是一种必须的行为。像基督教传进英格兰的原因,只是为了由‘信’而缓解七国争战所带来的伤痛,但缓解伤痛的,不一定就是信仰;像基督教义对犹太人的作用,只是为了借由上帝之名约束自身,但能约束人的,也不止信仰。
      信仰为何称为‘信仰’,只有信,才能达到仰望,而不是信,必然达到仰望之处。
      这个世界可以没有信仰,但不能没有信。没有信,必然不达。但如果现实不能给你‘信’,则可以在信仰中找回‘信’。
      信仰是文化,也是纽带。由文化扩散,像纽带连接,你和信仰另一头的人才能对面,才能由此通过共鸣得到认同和归属感。这就是信仰所存在的意义。人一生中认为没有必要可以摒弃的东西有很多,这些东西不会带来任何实质的回报,它所带给你的,只是另外的一条路和一种生活方式。”
      他话锋一转,转了回来。
      “日*本人会‘自扫门前雪’,会承担他对这个城市应负的责任,买小型、国产的汽车,维护由于国土面积过小而带来的街道狭窄造成的通行不便的秩序,把垃圾分类,保护环境的安全,追求低能源高效率的运行方式,节约稀缺的能源。”这里说完,竺以研顿了一顿,说,“我并不认为日*本这些方方正正、一丝不可逾越的行为束缚得让人压抑。这就是责任,你对这个你所居住的城市应当负起的责任,你对别人应当负起的责任,你对整个国家应当负起的责任。”
      顿了一顿,他又喃喃地说道:“我接触到这些的时候,是在08年,全球倡导‘节能减排’的时候……”
      竺以研平静和缓地叙述,里面甚至没有什么感情,仿佛不是在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是在叙述一件事实。每个人发散都有自己的体会,而坐在他后面的亚历克斯摸着下巴由此回想起的,却是中学时期的竺以研。那个认真、较真、理智、愤青的竺以研。无论解题多么枯燥都会倔强不懈地刷完所有题库的竺以研,盛夏时期无论怎么燥热缺电少风没有电扇满脸大汗仍全神练字的竺以研,那个蝉鸣阵阵灯光昏暗窝在一角低头嗑书的竺以研。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那样的竺以研了。因为不同的阶段追求的不同进而表现不同,进入大学后的竺以研不再是那个深知读书时期就该认真读书较真倔强地埋头死读的“书呆子”,久而久之,他也就忘记了那个年少执着的竺以研。
      说实话,他还蛮喜欢那个竺以研的,因为,那个时候最容易看透,单纯地整个世界就只剩读书了,无趣得让他看着就无聊,但他居然还兢兢业业地脚踏实地地就这么干了三年……
      当然,竺以研这么干也不只三年,但是高中的那个三年,他的印象尤为深刻,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反正就让他记住了绿荫下那个白色衬衫身形单薄的少年,大概是他勤奋地都让他觉得他快要进化了的缘故吧。亚历克斯耸了耸眉,然后随便一关把书盖上。
      这么一想,他还蛮怀念那段日子的,不禁让他回忆起了他懒散无事可做的高中生涯。其实他最单纯烂漫的是他的小学时期,对于一般美国少年来说应该是初中,但是他因为一些变故是小学。但是,他看着那样的竺以研,高中时期的他也很纯粹简单,为了跟刻苦死读的竺以研较劲,他在那段时期也啃了不少的书,几乎没有出去社交,甚至开始了他的家主课程。
      他一直看不透竺以研,但是今天的这段话和之前大师父告诉他的事,他才发现,竺以研把自己藏了冰里,你以为你在跟他接触,其实,你看到的只是那个光从冰面折射出来没有温度的竺以研。
      以前,他一直认为竺以研就是一个由人造出以“神”为原型程序完美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他想不通什么人能做到他这种程序。他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是性格使然,还是另有原因,比如为了一些目的。
      今天他才意识到,既有性格使然,也有一些目的,而且,更多的,是后者。
      竺以研喜欢日*本。刚才他讲的不仅是对日*本的认识,他其实在讲的,是他和日*本接下情缘的少年时期。日*本对他已经不只是个国家,也是一段记忆,一段情怀。但即便是这样,他依旧讲得不带感情,没有过多的起伏。那就是他的性格——冷淡。
      目的。一个人行为中表达出的意图太多的人能够看懂,而太多的人又不想让他去做那件事情,所以,他刻意隐藏自己不被看穿。
      他大概猜得到竺以研想做什么。只要在不危及安全的前提下,他都不会干预。但是,一旦影响到安全,他一定制止。因为,这是他对大师父的承诺,因为,现在,不行……

      “……如果说日*本是地小资源少不得不这么做,但换做是中*国,也不一定就能全部做到。”
      “日*本有野心——很久之前就有。”从夸赞和回忆中出来,转而客观的评论。
      “唐朝时,派遣唐使来中*国学习,明朝时,倭寇入侵。
      如果说效仿别人,是一个懵懂孩子必然会做的一件事,珍惜所学到的文化,是一种他们对来之不易的东西必然的做法,但这都跟他对中*国虎视眈眈不相悖论。
      中*国和日*本一直像一面镜子,日*本仿佛一直都在避免中*国所犯的错误和所有的缺点。他一直在蓄力。甲午的一朝发力,终于使他扳倒了中*国,晚清尽数水军精英和多年心血尽葬海底。
      但可恶的不止是日*本,还有中*国的无能。晚清的中*国一直在积弱,复杂而绝对的政治结构,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能直接从中间或底层开始改革。中*国擅长内斗,擅长压制,所以底下和中间部分的一腔热血注定会遭到最上层的镇压,注定不会有所改变,注定、一腔热血只能成为改革路上的一块筑基。
      古往今来,雄厚而衰弱的国家肯定会被蚕食。弱肉强食是铁则,人道是理想。只有最赤子之心、最善良正直的人,才会坚持人道。但国家不会。现在,是时代不同。
      除了甲午海战,我们还有马尾海战。法国同样偷袭了中*国,但松懈的,仍旧还是中*国。
      过往的恩怨应该过去,不能放过的,是曾经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
      亚历克斯听懂了他的这番话。那是竺以研对日*本的态度,也是对北条家的态度。
      过去的恩怨让它过去。他不再深究,不管对方报以何种的态度。但他不会遗忘,也不会放下警惕,只要他们不全然地选择放下和认错。因为他要的、针对的,是未来的那个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百年、旧怨,年少、情怀(5)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