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记》龙魅儿~

3、第三章

　　“今天郡王怎么会来我这素馨阁呢，可真是好兴致，我以为你只记得我那个妹妹了呢。”苏茉望着突然造访的王慎，一晚上的担忧有些消散。
　　“有些东西想托你带给她。”王慎毫不在意表妹的嘲弄，把东西递到苏茉手上。
　　“定情信物？慎，你的手脚可真快啊。”
　　“万一被人捷足先登了，我可是再后悔都没用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随着谈话的进一步深入，苏茉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才刚散开的忧虑又开始聚集。
　　“长公主身体不适么？”王慎察觉到她的反常，以为她只是不舒服。
　　“有一点。”苏茉将错就错，想尽快送走王慎，好去处理自己的疑惑。
　　“不如郡王先行回去，公主必不会负您所托，请您静待佳音。”一直沉默着的碧色恭敬地开口道，她是皇后亲自调教出来伺候苏茉的，苏茉的心思她看的一清二楚。
　　“那我先告辞了，有劳公主了。”王慎招牌性地平和一笑，由翡色带着出了素馨阁。
　　素馨阁随即一片死寂，许久过后，苏茉终于说话了，“碧色，我们去伊水苑，拿上那东西。”
　　那东西，是一卷画，一卷王慎亲手绘制的画。
　　苏茉到的时候，伊水苑也是死寂一片，为了防止清阁乱说话再伤到苏葭，清轩甚至把妹妹赶出了苏葭的可见范围。
　　“清轩，你还真是个贴心的丫头。”苏茉接过清轩奉上的茶盏，而后笑着说道。
　　“二皇姐这次来，就为了夸奖我们家清轩？”苏葭也接过了茶盏，又随手搁到了桌上。
　　“苏葭，给我一个解释。”苏茉的笑容比平日的还要灿烂，可是其中的寒意让边上的清轩都心惊不已，她从来没见过长公主这个样子和主子说话。
　　“我不懂皇姐在说什么。”苏葭垂下眼眸，知道苏茉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早上慎又进宫了，托我带一幅画给那个女子。”苏茉指指桌上的一个画卷，清轩连忙上前打开它，这是一幅肖像画，画的正是苏葭昨日的模样，细腻传神，颇为用心，上面题的是四句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苏葭心里一惊，难道说王慎已经知道自己不是苏薇了吗？苏葭的反应落入苏茉眼里，证实了她的猜测，令她怒气更盛。
　　“你知不知道清河郡王和我说什么？他说，他本来是想题《采薇》里的句子衬你的名字的，可就是觉得《蒹葭》更合适你，希望你不要怪他唐突，最后他请我把画赠予五公主。”苏茉顿了顿，然后提高音调说道，“什么时候你成了五公主苏薇？你告诉我啊！”
　　“我告诉他说，我叫苏薇，采薇的薇。”苏葭还是没有抬眼，手中的丝帕已被扯得不成样子了。
　　“依父皇的脾气，答应了的事情如果没有意外是不会再改的了，而你就活生生消除了这个意外。他会心甘情愿地娶了苏薇，他会以为自己娶的是自己心仪的女子，然后当他掀开盖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被欺骗了，而那个欺骗他的人居然就是你，你要他情何以堪？”
　　“可是薇儿也喜欢上他了，我不能抢她的。”
　　“他王慎喜欢的是你！是你苏葭，不是苏薇！就算真的论谁抢谁的，也是她苏薇抢了你的！”苏茉的言辞愈加严厉，将手里的茶重重地放下，溅起一片水花。
　　“说了真话又如何？皇族的婚姻，皇姐看的还不够吗？我既没有父皇的宠爱，又没有母族的支持，王家会选择谁还是个未知。就算我真的和他在一起了，日后他会否后悔要了这个对他毫无帮助的妻子？更何况，淑妃对于这门亲事根本是志在必得，红颜易老，恩宠难料，她需要这个靠山。”苏葭终于抬起头，温顺的笑容背后隐着满满的哀戚。
　　“葭儿，你怎么看王家？”苏茉稍稍平复了怒气，贵妃对于葭儿的影响实在是太消极了哪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会有这样灰败的心境。
　　“王家一相两后，又是皇姐与大皇兄的母族，权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古来权势倾天者，大都毁于君王之手，王家却未曾引来父皇的诛杀之心，不是因为父皇当真糊涂了，而是因为王家的淡定，掌权而不弄权，位高而心性高洁，慎也是如此，你觉得王家需要这门亲事锦上添花吗？”
　　“皇姐，让我静一静。”苏葭脸色苍白，平静的面具没有裂开。
　　“带着赌气意味去报复母亲的忽视，因为觉得得不到所以干脆不去争的决绝，葭儿，一直以来牵绊住你的不是贵妃而是你自己。我们这些皇女，能嫁个志趣相投的丈夫已是大幸，你们却因一面之缘而认定了对方，为了慎和你自己的幸福，也不愿意一争吗？”苏茉的怒气最终被一贯的怜惜所替代，“葭儿，放过你自己吧，莫要像我一样，天涯之遥。”
　　“皇姐，我不是故意要让你想起伤心事的。”苏葭有些着急地说道，深怕苏茉难过。
　　“他未曾负我，何谈伤心。”苏茉摇摇头，“当年汉将霍去病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而今他也是一样的。“
　　那个人，带着那样坚决的神情向她告别，“南蛮不平，无以为家”，这仗一打就是两年，却还无平息之兆。同样的年少英武，同样的铮铮傲骨，人人赞他是当代冠军侯，却无人知道，她日日向上天祈祷，只求他莫要步了霍去病的后尘。
　　“将军必会得胜归来，皇姐无需担忧。“苏葭借着苏茉的一时分心，试图转移话题。
　　“葭儿，这招对我没用。“苏葭收回思绪，轻易点破了苏葭的小计谋，”好好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
　　苏茉走后许久，苏葭还是呆坐在那里，忽然衣袖挥动，一直搁着未动的茶盏落地，茶水在细腻的瓷片间游走，慢慢转凉，凉得如同自脸颊边滑落的泪珠。
　　与此同时，毫不知情的王慎正在府中招待着前来探访的平王世子许奕。
　　“清河郡王才俊绝伦，得以匹配公主，真是让奕艳羡不已。”许奕一身无纹饰的白衣，俊雅得像是上好的白瓷。
　　“世子自小和公主们一起长大，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哪里还轮的到慎呢。”王慎反击道，平王是朝中三大异姓王之一，与苏况感情颇深，因此其子自幼便被送入宫中与皇子一同教养。
　　“好了，不闹了，我说正经的了，宫中现在有谁不知道陛下将会把五公主下嫁与你？我来就是想确定你自己的意愿，如果你不想，事情还有转寰的余地。”许奕的表情从戏谑转为认真。
　　“不瞒你说，我私下曾与公主有过几次交集，自认此生非她不娶，只是不知为何她总是清冷孤寂的，你有什么能告知的吗？”王慎将翠绿的茶水注入两人面前的杯中，热气袅袅升起。
　　“清冷？孤寂？”许奕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住，“你说的真是五公主苏薇？”
　　“是啊，她亲口说的，所以才会觉得奇怪，明明是那样备受娇宠的人。”王慎回想起苏葭的样子都觉得心疼。
　　“慎，有没有听说过宫人对于三位公主的统一评价？”许奕问道，明明都发现事有蹊跷，却还不自知，所以说，红颜祸水啊。
　　“好像有所耳闻。”王慎仔细回想了下而后回答道，“是不是人如其名？”
　　“对，就是人如其名。”许奕点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应该明白了吧。
　　“人如其名……”王慎低声重复了一遍，所有的疑惑终于连成一线被解开，不喜华丽的性子，时时被平静掩饰着的忧伤，恍若蒹葭般的柔弱无依，所以自己才会下意识地用《蒹葭》为她题词，因为她根本不是苏薇。
　　看着王慎逐渐清明的眼，许奕又点了点头，“如你所想。”
　　三公主苏葭，苏茉口中心疼着、赞叹着的妹妹，宫中最沉静亦是最善良的女子，借着皇后的手，不知多少宫人都是她救下的。传闻她深得宫中第一舞姬的真传，一舞倾城，而宫中流传最广的是她的博学与聪慧。关于她的点滴原来都浅浅地烙在了心上，无比的清晰，只是自己不知罢了。也许在相遇之前，他已动了倾慕之情。
　　“她这么做总有她的原因，但不论她是谁，我都只想要她。”王慎勾起一个笑容，是的，只想要她，想要抹去她的哀愁，温暖她的冰冷，独占她的美丽，非她不可。
　　“就算她没有荣宠？”
　　“就算她背后没有外戚的势力？”
　　“就算她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你？”
　　许奕一连问了三句，王慎都只有一个回答，“是”。
　　“你啊，还真是个情种，平日里倒是没看出来，可陛下那里要怎么办？陈淑妃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她也许不会善罢甘休。“许奕有动容，也有担忧。
　　“我会在陛下下旨之前，先向他求娶三公主。替我转告大殿下，请他多担待。“王慎将杯中将冷的茶一饮而尽，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向苏况请旨最为恰当。
　　“这是一定的，所谓天赐良缘大概就是如此，我先恭喜你了。”许奕笑道。
　　一悲一喜，一泣一笑，自古情字，最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