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冰璃

6、6

　　几乎整个殿堂都安静了。

　　紧接着，这一方朝堂之上，便如同炸开锅一般，群情激昂，百口不一。怎么可能！才三天的时间，敌军要如何渡得了乎贝勒草原？不过眨眼之瞬，电光火石，秦州怎么可能失守得了？

　　银锽朱武一脸难以置信，像是被人夺了声音一般，半晌才回过神来，道：“说清楚，怎么回事？”

　　那人颤声道：“据、据刚才急信来报，秦州突然遭到大量兵力的袭击，腹背受敌，无法抗衡，所以……”

　　朱武怒道：“把传话的人给我带上来！”

　　“回陛下，那人……已经死了。”传令兵低下头，“到达皇城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背上中了三支箭……”

　　一时间，殿堂之上竟无人说话，如死一般沉寂。空气里只传来侧殿焚香的味道，还有门外皇城卫队长靴踏过的声音。最终朱武开口，只说了一句：“……好好厚葬。”

　　“那……陛下，”兵部侍郎插话道，“镇关的将军呢？”传令兵应一声，低声答道：“主将下落不明、生死难卜，副将成功逃出战圈，正在回程的途中。”兵部侍郎刚转过头，便听得朱武沉声道：“怎么，本皇还没有问话，爱卿可有什么更着急的要说？”

　　他挥退两旁的臣子，亲自走下殿来，扶起那人道：“你可曾听说战况？”那人受宠若惊，有些惶恐，支吾道：“略有耳闻。”

　　“告诉我，那第二支支援的军队是从哪里来的？”朱武紧蹙起眉头，“渠州城地高山远，一支军队渡过乎贝勒草原起码需要两天，这世上绝没有人可以凭空出现！”

　　“回陛下，听说是沿左侧山道而来，至于其它的，小的也不是很清楚……”闻言，朱武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般，脸上写满惊愕。他倒退了一步，把目光投向身后的萧无人，眼里的情绪复杂至极，后者也有些一头雾水的望着他，整个殿堂都在等待这位君王的解释。

　　“不可能……这不可能！”朱武突然低声咆哮道，“来人，宣皇后！”

　　萧无人站在殿堂的左侧，一语不发，望着那人震怒的侧脸，觉得身体里某些地方被火灼烧着一般，有些神经质的抽痛起来。那些沸沸扬扬的过去都钻回了脑袋里，轰鸣呼啸起来，盘旋宁绕着不肯离去——

　　昔日里那人牵着高头骏马，漫步在林间，言语随心，眼里却有着不可磨灭的光芒：“待我登基后，必要平定天下，让这苍生再不为战事而苦！”那个说要为天下苍生而夺皇权的人是他，那个为了战事而苦的人也是他，尤记得他把脸埋进掌心里，像是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嘶声道：“无人，你说，这为王……究竟是为人？还是为己？无人，你可知，我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

　　他是银锽朱武，是王者。这是他一生征战厮杀中无可避免的心魔，连自己也帮不了他，只能痛苦的袖手旁观，静默的等待，等待最终他将走出这些困惑与缠缚，成为一个崭新的帝王。而今想来，他确实是从那一片挣扎中重生了。面前的人，一如当年，傲视群雄，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雨。可萧无人潜意识里却觉得，总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是银锽朱武，却又不是，因为银锽朱武这个人，最初所拥有的那些雄心壮志、年少轻狂。都连同儿时的锐气一起，埋葬在无尽的宫阙长歌里。

　　这个人的生命里有多少岁月过得迫不得已呢？倾慕那个人，又是源自什么呢？无奈这些都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待有意识的时候起，自己的性命就已经与那个人纠缠在一起，像两株并蒂而生的植物，互相争夺汲取养分，又或者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疯长，到头来才认清，无论怎么挣扎，根须都是缠绕盘踞在一起的，绝没有分割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