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筑》百里竹香

4、无方

　　苏楚口中的后山，其实和小筑隔了两座山头，好在这点距离，对林轻逸来说不算什么。
　　这里人迹罕至，桃树林立，枝繁叶茂，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比之一般的桃树要高大得多，林轻逸一只手拎着筐子，轻巧地在桃树上腾挪。
　　想到几日前，苏楚因上火嘴巴烂了一块儿，每次吃饭都疼得恨不得流眼泪，林轻逸感慨，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还是顺便采一些去火的药吧。
　　树枝摇曳，从枝杈间透过的阳光照射在地上，异样地晃动分毫。
　　林轻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翻身从树上跃下，面对来人。
　　“本尊不是告诉过你，如无必要，不许你露面吗？”林轻逸声音冷冽，久居上位者的威压释放，带着赤裸裸地威胁。
　　那人一身黑袍，将脸隐藏在阴影中，露出的那一双手，枯皮嶙峋，显示出他的年迈。
　　“我怕你扮林轻逸太入迷，忘记自己的身份，所以特来提醒你，无方。”干瘪的声音，听起来极其刺耳。
　　黑气汇聚掌心，林轻逸的一掌，犹如奔雷一般向那人袭来，老者没想到他突然发难，勉强接上这一掌，被打得连退三步，好不容易站定，只觉得胸中血气翻腾。
　　如果苏楚在一旁，一定会发现，他此时所用的功法，和林轻逸的完全是两个路子，虽非邪功，却有着一股子戾气。
　　“本尊行事，向来容不得别人指手画脚，这是给你的教训。”林轻逸淡淡道。
　　老者调匀气息，突然大笑，“没想到你的功力恢复得如此之快，不过，就算你再厉害，也不敢杀我。”
　　“还想再挨一掌？”林轻逸冷冷地看着他。
　　老者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他，“你伤我一分，自己就要受五分的力，何苦呢。”
　　“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本尊，”林轻逸看着老者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任他宰割的猎物，“我虽解不了你的蛊，不过废了你的功力，囚禁起来，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老者面色微变，知道他不是在说笑，如今不是激怒他的时候。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相斗的，”老者沉声道，“你我都清楚，没有得到苏楚的灵力助你重塑身体之前，你的功力会一直被林轻逸所限制，我给你下蛊并非为了威胁你，我只是想要一个保证。”
　　林轻逸傲然道，“本尊应允你的事情，自不会食言。”
　　“那司明也必会尽全力助阁下重塑身体。”
　　“说说吧，你有什么情报。”林轻逸问。
　　司明回答，“苏楚的来历不详，所习功法不详，过往经历也不详，只知道她忽然出现在世间，游走数百年，或者更久。”
　　林轻逸皱眉，“这就是你说的尽全力？”
　　司明不慌不忙道，“不知道她所习功法，有可能是因为，她根本就不会。”
　　林轻逸心念一动，正视司明，“此话何意？”
　　“所有与苏楚交过手的人，都是被她以强大的灵力碾压，毫无还手之力，由此可见，她的灵力之强大，可能远超我的认知范围。不过修行之人皆知道，若是修行功法，就可以把一分灵力当几分来使，即使苏楚的灵力再深厚，也不会放着捷径不走，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方法，所以我大胆推测，她或许体质特殊，根本无法学习功法。”
　　司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苏楚若果真如此，当真便是千百年难遇的奇才，他看林轻逸沉默不语，便接着说，“若我猜得没错，和苏楚正面硬拼即使是阁下也无半点胜算，但是，她就像一个只有一身蛮力的孩童，如果想办法把她困在一处无法施力，那她就只能束手就擒。”
　　“当然了，”司明话锋一转，对林轻逸说，“苏楚的虚实，还要靠阁下进一步打探。”
　　“知道了，”林轻逸颔首，“以后不要擅自出现了。”
　　司明拱手，“在下静候阁下的好消息。”
　　林轻逸嗤笑，“我会救你夫人，也一定会杀了你。”
　　司明一愣，旋即苦笑，“用这条烂命换她重生，在下求之不得。”
　　林轻逸摆摆手，“滚吧。”
　　司明几个起落，就不见踪影。
　　探查到司明彻底离开，林轻逸长出一口气，身形轻晃着，后退几步倚到树干上喘息。
　　正如司明所言，他确实不是林轻逸。
　　他不知道司明是从哪里得知，他的印可以重聚人魂魄，不过也亏得司明将林轻逸引到古墓，才让他从沉睡中苏醒，附到林轻逸的身上。
　　一开始，他只是想借林轻逸身上的灵气滋养魂魄，毕竟此间离他身死已过了千余年，纵使依靠印身得以保存，也消耗了不少灵力。不想，司明偷袭让林轻逸身死，他为了成功占据这具身体，只能和司明做了交易。
　　“这应声蛊倒真是厉害。”无方轻哼一声，盘腿坐下调息。
　　这具身体比他想象得还要弱上几分，刚刚那一掌，如果不是有他的灵力撑着，只怕已将林轻逸的心脉震碎了，要尽快重塑身体。
　　闭上眼睛，无方想到苏楚的脸，杀了她取得灵力是最快的方法。

　　苏楚捧着桃子，啃得咔嚓响，她吃的怡然自得，一点也不觉得让林轻逸那双拿剑的手给她削桃子皮是一件很罪过的事情。
　　吃完了一个，苏楚又把手伸过去，被林轻逸用小刀背给敲开。
　　“你都吃两个了，再吃嘴要烂了。”林轻逸嘱咐她。
　　苏楚嘟囔道，“不让我吃你削这么多干嘛？”她看着桌上小山一样的桃子，“你吃得了这么多？”
　　“做果脯，”林轻逸削完最后一个，在苏楚的注目下端起桃子，“把嘴巴擦擦。”
　　苏楚一撇嘴，手在脸上挥了挥，马上又变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
　　林轻逸看看她的动作，没有再说话。
　　苏楚在他背后看了半天，突然问他，“林轻逸，你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
　　林轻逸的后背猛然绷紧，她跟踪我？刹那间，全身的功力集于掌心，只待一击即中。
　　没等他回答，苏楚自顾自地说，“忘记告诉你了，那群猴子里有一个猴王，修炼六百年了，你是不是遇见它了？”
　　转过身，林轻逸的语气一如往常，“没有遇见什么猴王，我是在摘桃子的时候，想到前几天练习的法术，一时不查，走岔了气。”
　　“这样啊，”苏楚点头，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修炼一定要循序渐进，贪快冒进是要不得的。”
　　“对了，刚刚看你并没有使净身咒，你是怎么做到的？”林轻逸问她。
　　苏楚嘿嘿一笑，表情甚是得意，“我就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啊，法术高到我这种境界，是不需要施咒的。”说着，还顺手从林轻逸端着的篮子里偷了一个桃子，“我就不打扰你了，加油哦！”
　　一转身，苏楚就消失不见了，林轻逸知道，她多半是躺到床上看画本了。
　　似她这样来去由心，又怎么可能困得住她，难办啊。

　　苏楚一向很懒，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可是这一次，她没有躺在床上看画本，不过须臾，她来到林轻逸刚刚摘果子的地方。
　　手上还拿着一个削好皮的桃子，苏楚却没有心情再吃了，她随手一抛，桃子连带着流到她手上的汁液一起消失不见。
　　苏楚围着这里转了一圈，使出灵力开始探查。
　　她的感觉不会错的，林轻逸一定是和人动手负了伤，至于猴王什么的，都是她瞎掰的，本以为他拒绝了她给的台阶就会说真话，没想到林轻逸又扯了一个更不靠谱的谎，被人打伤和练功自伤都分不清楚的话，她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活了。
　　但是，有一点他没有隐瞒，在听到她问话的瞬间，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极其隐蔽的杀意。
　　他想杀了她。
　　“臭小子，果然是在利用我！”苏楚低声咒骂道，赌气般一脚踹在身旁的树干上，两人合抱一样粗的老树，就这么无辜地拦腰折断。
　　虽然总是独来独往，但这不意味着苏楚从来不和别人打交道，这里面，当然少不了那些想杀她的人。这么多年下来，打她主意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总结下来，想杀她的原因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被她气得半死发誓不共戴天的，一类就是看上了她的灵力想占为己有的，而林轻逸显然是后者。
　　苏楚自己也清楚，这一身的灵力，不管是对人还是对妖，都有极大的吸引力，更何况林轻逸这种身负血仇渴望变强的修行之人，他一时想歪了也可以理解。
　　如果放在以前，苏楚肯定大大方方地把灵力送出去了，反正这东西她多得是，少了也不心疼，可是对着林轻逸，她一点也不想遂了他的意。
　　收了灵力，苏楚决定不再探查他与何人交手，“哼，敢利用我，死了也活该！”她再次把脚踢出去，却踢了个空。
　　苏楚一肚子的火没发泄出去，隔空把倒下的树干抓起来扶好，用灵力帮它恢复。下一秒，又抬腿狠狠地踹过去。
　　树干轰然倒塌，惊起飞鸟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