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筑》百里竹香

1、古墓

　　山里的雨，说来就来。
　　雨幕遮天盖地，苏楚惊异于这难得的雨景，挥手撤去了覆盖在小筑上空的法阵，顷刻间，暴雨如注，她关好门窗，自觉地窝在被子里，静静地听着雨声。
　　雨声轰鸣，苏楚的心里却出奇地安静。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安静。
　　记不得多久前，她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亲人，没有身份，没有记忆，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白。所幸的是，苏楚懒得去追究，几经辗转，最终在几年前搬到了这里，她叫它小筑。
　　“哐当”一声，窗户被一阵风吹开，雨水瀑布一般涌进来，苏楚看着雨幕发呆，直到几滴雨水扑到她的脸上，她才慢腾腾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慢腾腾地关上了窗户。随着她的动作，屋内骤然一暗，桌上的烛火闪了几闪，终于熄灭了。
　　黑暗中，苏楚只觉得冷风扑面，微微一侧头，躲过了来人的偷袭，她手一挥，蜡烛重新亮了起来。
　　在房间的一角，站着一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一个死了不知道有多久的女人。她的皮肤已经完全脱水变色，眼睛那里只剩下两个黑乎乎的洞，入葬时穿的敛服也早已变得破破烂烂。苏楚被她身上的尸气熏得眉头一皱，只当是一只乱跑的僵尸，刚想挥手超度她，却听女尸开口冷笑道，“哈，小女娃娃动作倒不慢。”干瘪的声音，说不出的诡异。苏楚忽然来了兴致，第一次看见会说话的僵尸，可得好好研究研究。
　　“为什么攻击我，我们没什么仇吧？”苏楚问她。
　　女尸桀桀怪笑，脸上已经风干的肌肤似乎随时会掉下来，她说，“我要你身上的灵力。”
　　“啧，灵力啊，”苏楚轻笑，“你是指这个？”说着她抬手一挥，一股至纯的灵力被打入女尸的身体。
　　女尸惊讶道，“小女娃娃，你可知你在干什么？”
　　苏楚不紧不慢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径自斟了一杯茶，“灵力嘛，我有的是，给你也无妨，”一口热茶下肚，苏楚说，“只是，你能否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苏楚寻思，这附近的几座山都被她踩遍了，怎么不记得有这么号凶煞的僵尸？
　　女尸虽然对她有点戒备，但还是回答了她，“我本封印在墓中，这两日天降暴雨，竟然将封印冲开，我自墓中醒来，循着你灵力的气味就跟来了。”说着，女尸盯着苏楚，即使她的眼睛只剩下了一个大洞，苏楚还是能感受到其中的热切，“你的灵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可口。”女尸说。
　　苏楚撇撇嘴角，她对着女尸摊开了手，“好吧，既然你想要，就拿去吧。”
　　女尸应声而动，却在苏楚前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身体保持着攻击的姿态，就这么直楞楞地被钉在那里。
　　苏楚的面上平静无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女尸依旧未动，强大的灵力威压使她身上的骨架咯咯作响。似乎只有一刹那，女尸甚至来不及尖叫，身体就被汹涌的灵力冲散，瞬间，灰飞烟灭。
　　苏楚根本就没有从凳子上站起来，她端起茶杯暖手，看了一眼女尸消失的地方，“可惜啊，你无福消受。”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抬手挥出一道结界，目标正是那座古墓。
　　“我最怕麻烦，你们还是不要出来了。”她嘟囔着，又慢腾腾地爬上自己的床。
　　再大的雨也终有停下的时候，到了后半夜，雨声渐渐停歇。苏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她推开门深吸一口气，神清气爽。苏楚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寻思去哪里吃东西，想着西市桥头老杨家的糊涂面条好久没吃了，主意打定，一扭身就没了踪影。房檐上残存的雨水半晌落下一滴，一切都安静地仿佛从来没有人出现过。
　　暴雨初晴，山中一片清明。
　　苏楚哼着小曲儿，挥手把小筑上的法阵恢复，看着自己家的院子又变得干爽整洁。小院中阳光正好，苏楚搬了一张躺椅，躺在上面看自己搜集来的小画册，一页一页，她渐渐看得入迷，甚至有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也没有察觉。
　　林轻逸本是入山寻宝，按着线索上说的路线走，不知何时竟一头闯入苏楚的法阵之中，他是修行之人，感觉到此阵并无伤人的意思，就随意乱走，不想眼前迷雾忽然散去，他竟然看到了一个清幽的小院，院中屋前，一个姑娘躺在躺椅上，一页一页地翻着画册，竟似看得入迷，丝毫没有注意他的到来。
　　苏楚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越过法阵而不被她察觉，所以当她陡然听到林轻逸的声音时，吓了一跳，她从书中抬眼，待看清来人，微微一笑，“你好。”
　　林轻逸自幼闯荡江湖，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可是却没有哪一个人，如眼前的姑娘这样奇异，这种奇异的感觉不是来自于她的样貌，而是那种眼神，明明看起来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眼神却是如此的寂寞淡然，仿佛已经活了无尽的岁月，看透了世事繁华。
　　似乎无欲无求，却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
　　惊异于苏楚的不凡，林轻逸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抱拳稽首，“姑娘，打扰了。”
　　苏楚此时已经坐了起来，一双眼睛看着他，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这里是我家，你怎么进来的？”
　　苏楚思忖，这个法阵，没有自己的同意谁也进不来的，除非来人比自己法力高。苏楚打量了下林轻逸，虽然他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一身玄门正宗的修为确实了得，可是要说强于自己，还是差得远。
　　林轻逸看着苏楚一双大眼睛圆溜溜地看着自己，一时有点不自然，清了清嗓子开口，“在下邬州林轻逸，冒昧闯入，还望姑娘恕罪。”
　　苏楚一手托腮，砸吧了下嘴巴说，“也没什么，你既然进得来这里，就说明我们有缘，只是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林轻逸抿下嘴唇，看起来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还是说道，“在下前来，是想向姑娘借宝物一用。”
　　“宝物？”苏楚跟着开口，想着屋里放着的这么多年自己收集来的瓶瓶罐罐，哪个可以称得上是宝物。
　　林轻逸看苏楚脸上有迷茫之色，解释说，“在下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知最近江湖流传，在此处有一古墓崩塌，神物现世，此物可改天命，逆生死，更可治愈世间一切病症，在下得高人指点，知道此物已被姑娘收入囊中，所以特来求姑娘借此物一用。”
　　“这样啊，”苏楚点点头，放下一直拿在手里的画册，抬头看着林轻逸，“那个什么改天命逆生死的神物我没有听说过，如果真要说我这里有什么宝物，那就只有我了，你可要借去？”
　　林轻逸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然说出这么大胆的话，他脸一红，急忙别过脸去，尴尬地说，“姑娘不要取笑在下了，实是舍妹恶疾缠身，医治无法，这才想到来姑娘处求助，在下保证，此物用后就立刻归还，决不会有丝毫损伤。”
　　苏楚把两手一摊，为难地说，“不是我不想帮你，我确实没有这个东西，”突然，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说，“对了，你说那神物是从一个古墓中出来的？就是这附近的古墓？”
　　“是，”林轻逸回答，“前几日天降暴雨，将一座千年古墓冲开，那神物就在墓中。”
　　“可是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啊，神物怎么会在我这儿，你不会是消息听岔了吧。”苏楚说。
　　林轻逸有点尴尬，“神物甫一现世就被人封在了古墓里，阵法上的气息与姑娘这里的极为相似，因此我们猜测，这神物多半是被姑娘拿了。”
　　“我们？”苏楚说，“有多少人是这么认为的？”
　　林轻逸据实以答，“这怕是已在江湖达成共识了。”
　　苏楚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怪不得这几天来她山头晃悠的人越来越多，害得她不断地加固法阵，这么看来，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神物而过来找麻烦。苏楚郁闷了，自己好不容易在这个地方安定下来，可舍不得就这么离开自己的小窝，但是这一批一批涌过来的江湖人打发起来又着实费力，唉，好不容易挑个了地方住，怎么摊上个马蜂窝呢？
　　苏楚心中哀叹，对林轻逸说，“那古墓确实是我封印的，因为里面厉鬼太多，老是来打扰我，不过，我真的不知道这墓中有什么神物。”
　　看苏楚的神情不像是说假话，林轻逸也不再坚持，“那，可否请姑娘打开墓中结界，让在下进去一探？”
　　苏楚看了他一眼，说，“那墓中煞气甚重，想来鬼怪不少，你一个人去怕是不好应付，不如我和你同去吧，你放心，我只是好奇所谓的神物是什么，等拿到手了，自是让你拿去用。”苏楚心中暗道，就你这一身修为，不到门口就被吃干净了，还想自己去？
　　苏楚是个喜欢偷懒的人，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去送死，她也是做不到的。
　　林轻逸半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苏楚鄙视了，但是他也知道，苏楚的法术不容小觑，得她相助自是求之不得。林轻逸抱拳对苏楚说，“多谢姑娘仗义相助，他日舍妹痊愈，定当……”
　　“知道了，”苏楚打断林轻逸的话，“不过如果你再不走，天都要黑了。”苏楚率先出去，顺手撤下小筑的法阵。
　　林轻逸被她噎了一下，只能摇头失笑，这个小姑娘的脾气当真让人摸不透。
　　感受到身后的人跟来，苏楚心中嘀咕，一个玄门中人，怎么身上会带有这么强烈的鬼气呢？他的妹妹怕不是生病这么简单吧。
　　活得久了，真是什么怪事都能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