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及时而来》初可

17、十七

　　再见面，吴泽总算敢跟应枫对视。
　　吴泽坦诚，同应枫聊天很轻松，他是个比较闷的人，朋友很少，没有什么人愿意听他说话。更别提谈论他的前男友，他的父母与哥嫂都在体制内，他的性向根本不能说出去。他自从被前男友甩了后，应枫还是唯一一个听他说了那么多的。
　　应枫了然，应枫很少将自己的心事说出去，但是身边的同学或者同事都挺爱跟他说心事。冯蕾蕾评价过，说应枫自带治愈效果。冯蕾蕾没事会看星盘，神神叨叨地说应枫的月亮星座是巨蟹，还落在十二宫，凯龙星也落在巨蟹，是天生的治愈系。
　　应枫不懂这些，不过就记住了冯蕾蕾的这话。
　　眼下也果然如此，吃过一次饭的相亲对象都要特地约他出来谈论前男友。
　　他们俩还去吃了那家火锅，吴泽笑道：“回家看到应老师的朋友圈，才知道应老师喜欢这家。应老师很喜欢吃火锅吗？”
　　“是啊。什么火锅都喜欢！”
　　吴泽老实笑道：“呵呵，那以后我经常同应老师出来吃吧。”
　　他的“呵呵”真的就是傻笑的“呵呵”，跟冷笑没半点儿关系。
　　应枫被他逗笑，又主动问起他前男友的事，果然，吴泽一提到自己的前男友简直停不下来。吃完饭，吴泽还在怀念他。
　　“他甩了你，你不恨他吗。”应枫纳闷。
　　“恨过，但还是舍不得。”
　　应枫回头看吴泽，长得端正帅气，老实善良，真是一个大好人，怎么就被那些没良心的给甩了呢？可见越老实的人，越容易被人欺负。

　　不过，初恋的确令人难以忘怀。

　　他们俩吃了饭，在商场里随便转转，顺便继续听吴泽怀念初恋。
　　应枫也不觉无聊，他听别人诉说听惯了。
　　吴泽诉说完毕，说想看看手表。应枫陪他去，他们进了浪琴，这个牌子金澍也曾代言过。那时候应枫本科快毕业，特别想支持金澍的代言事业，可买不起啊。没想到过了几年，他还是买不起。
　　应枫叹气。
　　吴泽回身看他，指了一款，问他如何。应枫随意看了眼，点头。
　　吴泽紧接着就说要买了送他，把应枫吓了一跳。他连连拒绝，吴泽不好意思地道：“我很久没跟人说过这样多的话，谢谢应老师你听我说这么多，我觉得我挺烦的，谢谢你把我当朋友，这个是作为朋友的见面礼……”
　　可能有钱人跟他穷人的思维不同，一万多块的手表都说送就送。
　　应枫连说带拽的，好不容易打消吴泽要送他手表的念头。
　　吴泽却非要送个见面礼，应枫无奈道：“你要实在想送，你送我个社会人标配，小猪佩奇手表吧！”
　　“好啊！”吴泽还什么都不知道。

　　商场里正好有玩具城，吴泽看着那两个小猪佩奇手表都惊呆了。
　　应枫“哈哈”笑着把自己的戴上，也催吴泽戴，他拿着手机对准两人的手臂拍了一张，下意识地立刻就发到朋友圈，配字：今晚我们都是社会人[狗头]。
　　下面一群同学、同事与家长“哈哈哈”。
　　吴泽送应枫回家，路上应枫还在跟吴泽说说笑笑。到家爬楼时，他打开微信看朋友圈，看到多出了更多的赞。他瞄一眼就想关了手机屏幕，忽又觉得不对劲，他再仔细一看，点赞大军里，竟然有“树”。
　　应枫浑身泛起冷汗，他忘了，忘了早上新加了金澍的好友！
　　他果然是猪吗，戴小猪佩奇真是戴对了。

　　金澍都给他点赞了，他真不能再装死。
　　男神主动加他微信，还给他点赞，再不主动说话，就一点礼貌都没了。
　　明明是十月份，应枫一身汗，站在家门口，踟蹰半天，打开微信自带的金澍表情包。他原本准备发[hi]这个，结果点错，发了个[爱心]。
　　他用力拍自己的手，再捂眼睛，不敢再看。
　　蠢死算了。

　　金澍坐在藤编的椅子内，椅旁是高度刚好的落地灯。
　　灯光温柔，正好照亮他这一方。他的指腹贴在手机屏幕上，上下滑动。金小雨的生活几乎都在微博里，而朋友圈里的这些几乎就是应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两厢结合，等他再把金小雨的微博全部看完，似乎他就能知道这些年应枫生活的全部。
　　但也仅是“似乎”，毕竟朋友圈的记录还不够八年。
　　况且，这也仅仅是零碎的记录。
　　金澍手指往下滑，定格在应枫新发的那条朋友圈上。
　　现在小孩儿都喜欢看小猪佩奇，金贝贝自然也是，金澍很忙，的确没什么时间陪金贝贝。但凡休息时，他也会尽可能地陪金贝贝。他就曾陪金贝贝看过《小猪佩奇》，金贝贝看得哈哈笑，他当时也挺欣慰。
　　此时只觉得太碍眼。
　　正看着，手机有来电，他换了个姿势，接起电话。对方在说话，他手肘撑着椅子在听，听得很仔细。不知听到什么，他问了句：“浪琴？”
　　他又点头，再听了会儿就把电话给挂了。
　　回到朋友圈的页面，小猪佩奇的下一条就是昨天的火锅。
　　可能是灯光的缘故，拿在手里的白色杯子，似乎都没应枫的手白。真有那么喜欢火锅吗，高兴得嘴角上扬到仿佛已能荡秋千。
　　金澍不由也跟着露出一点笑容。

　　明明已经保存过一次，金澍下意识地点击，又存了一次。
　　刚存好，他这唯有一个好友的微信有了动静。
　　应枫给他发了个表情，他点开，竟然是自己的表情包。这还是三年前拍的，当时的自己比现在要活泼些，虽然也是演出来的。
　　金澍换了个姿势接着靠在椅上，慢条斯理地打字：应老师是很喜欢这个表情吗。
　　应枫秒回：是啊！
　　金澍正要再打字，应枫又秒撤回，撤回之后，他又道：不好意思，我点错了……
　　金澍笑。
　　应枫紧接着就是不停“正在输入”，“正在输入”了半天，总算发来一句：我女朋友超喜欢的……我看她经常用，我也喜欢的……
　　金澍的手肘依然撑着椅子，拇指撑着下巴，见到这话，笑得眼睛微弯。
　　他用另一只手打字：喜欢就好。
　　应枫又是长时间的“正在输入”，用了更久的“正在输入”，却只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金澍被他逗笑，又将小猪佩奇那张照片贴进聊天框。

　　应枫看到那张照片，心又是一抖，这又是要做什么！一看就是两个男人的手臂，金澍不会看出来他是gay了吧！不会觉得他是变态吧！
　　他紧张地等着金澍的话。
　　金澍道：挺可爱的。
　　应枫松了口气，金澍再道：也想给金贝贝买一个，只是不知去哪里买。
　　应枫脑袋一热：我知道的！
　　金澍回：他哭着现在就要。
　　应枫又赶紧回：那我明天把我这个先给贝贝吧！
　　金澍立即回：谢谢应老师。
　　应枫面红，迅速打字：没关系！
　　金澍回：小孩子吵起来有时实在难以应付，很佩服应老师，学生都喜欢你。金贝贝脾气不好，却也愿意听你的话。
　　这话说得应枫又要往天上飘，男神又在夸他，还佩服他。
　　他飘飘然地直接打字道：没有！你才厉害呢！拍戏超辛苦的！就像你最近在拍的那个，拍前就训练了好久，还要为角色减肥，减了五斤呢！饭都没法好好吃，昨天导演还发微博说有场打斗戏，连个替身都没有。拍了十几条，导演都满意了，你还不满意，绳子都把身上勒出红印子来了，超心疼的。
　　他打完，也没仔细看，直接就发出去。
　　发出去后，他才发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鬼东西。导演很低调，微博压根就是私人微博，粉丝才两千多个，是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不是资深粉丝，谁会知道啊？
　　应枫吓得又立即撤回。

　　应枫撤回后，又打字：我又点错了不好意思……
　　金澍低头，直接笑出声。
　　他从手机相册中挑了张昨天在片场特地叫小施拍的照片，很大方地发给应枫。

　　应枫看到金澍发来的照片，眼睛差点不够用。
　　金澍是混血长相，到底有限制，出道多年，从未演过正统的古装戏，顶多演一些奇幻类。这次却是正经演了位大侠，虽然设定是西域人。但很多人都质疑金澍的表现，毕竟他长得太帅与华丽，没有大侠的朴素感。
　　偏偏这部戏一直拍得很低调，他们还特地去沙漠取景，不接受任何探班。
　　黑子们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应枫他们同样，连个定妆照都没有！拍开机照时，谁也没穿戏服。应枫特想看金澍演大侠的样子，如今终于看到了。
　　他简直不知该怎么形容好。
　　设定就是西域人，也无需再戴黑色美瞳。照片上，金澍一身黑红配色的古朴江湖装，满身黄沙，衣角甚至已破烂。他身后背了把宽刀，反手一把长剑往后刺去。他头戴黑色兜帽，回眸望来，漏出一些长卷黑发在耳边。面上蒙了一半黑布，只留一双湛蓝眼睛，眼神似能穿过漫天风沙，直击心底，比剑还利。
　　应枫又快不行了。
　　金澍直接拿那把剑刺死他，他都愿意，他整个人又跌进金澍的双眼中。

　　应枫连“正在输入”都没有了。
　　金澍适时打字：是不太合适吗。
　　应枫立即回：合适。太合适了！

　　应枫都要被帅哭了。

　　金澍笑着又打字：只有你看过。
　　应枫激动得双手发抖，保证道：我一定不给别人看！我自己留着！

　　冯蕾蕾再开门倒垃圾，看到外面发抖的应枫，又吓道：“干什么啦！”
　　应枫抬头看她：“师姐。”
　　“回魂了，回魂了！”冯蕾蕾伸手在他面前挥。
　　应枫一脸要哭了的表情，直愣愣地走进家门，倒在沙发上。冯蕾蕾下楼倒垃圾，应枫躺在沙发上，继续跟金澍聊微信。
　　金澍问：应老师去过沙漠吗。
　　应枫赶紧回：去过！我本科和读研的时候都去西部支教过，特别喜欢沙漠！我还骑过骆驼呢！
　　金澍道：近来都在沙漠拍戏，风景的确很不错。
　　应枫快速打字：只是那里太阳太烈了，要注意身体啊！
　　打完，应枫差点又要撤回，可是这句话应该没有逾越吧？老师对学生家长说这些，是合适的吧？

　　金澍脸上的笑容就未消下去过，他又打字：应老师喜欢吃火锅，喜欢牛羊肉吗。
　　应枫回：喜欢！
　　金澍道：拍戏的地方，羊肉很好吃。
　　应枫回：是啊！我以前去那里吃过很多，真的很好吃！很香！和我们这里的不一样。
　　金澍垂下眼眸，收回另一只手，双手认真打字：我今天回来时，带回许多，应老师可愿意赏光？

　　应枫看到这句话，又是一愣。
　　金澍又请他吃饭了，他该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真的特别想去，可是他不能去啊！他的克制能力根本还没有练出来。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走出去多看看世界，不能半途而废啊。金澍的诱惑力太强了，此时的他当真扛不住。等再见了面，他肯定是撑不住，又要变成脑残的。

　　金澍偏偏又道：明天深夜我要飞，只有晚上有空，应老师可以吗。
　　金澍好辛苦啊，刚回来又要走，还惦记着请他吃饭。
　　应枫真要哭了。
　　金贝贝今天也邀请他去吃饭，金澍也以为他今天要去的吧，可他没有去。
　　金澍什么也没做错啊，人家不过把他当作老师，谢谢他照顾金贝贝而已，真心实意地邀请他吃饭。反观他自己，这么怂，只因不能言说的私心，一次两次地拒绝别人的好心。
　　应枫觉得自己伤了金澍的心，特别难过。
　　他赶紧打字：可以的。

　　正要发送出去，冯蕾蕾突然出声：“你为什么一副又要哭又很感动还很复杂很痛苦的样子。”
　　应枫一怔，赶紧抬头。
　　“我倒完垃圾回来，开门关门，站你跟前看了好一会儿。你一点反应也没有，完全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和谁聊天呢？”
　　“我……”应枫无话可说，还悄悄用手遮住整个手机屏幕。
　　冯蕾蕾捕捉到他的这个举动。他们俩一直都特别信任对方，应枫明明就知道她压根不会看他的屏幕，往常也从未这样过。但他竟然吓得立即遮住屏幕，她真的觉得不对劲了，应枫显然是在心虚，她不禁问：“枫枫，你最近真的特别不对劲。我看这两天你跟吴泽一起玩得挺开心的，今晚怎么又这样了？动不动就出神，还消极悲观。怎么了？”
　　“我，我——”
　　“枫枫，你那天到底跟谁出去约会？”冯蕾蕾忽然严肃。
　　“……”应枫的手还是牢牢盖着手机屏幕。
　　“难道是跟你当年喜欢的那个人？！”冯蕾蕾拔高声音，“我就说，好端端地，你为什么要答应我去相亲，我提了两年多，也没见你答应过！他一出现，你就犯傻了是不是？你也怕他，也知道要去相亲，为什么还去见他？”
　　“……”承认不是，否定也不是，应枫不知该怎么说。
　　“你等他等了一天，淋了一天大雨，你为他出柜，被你养父养母打出家，你彻底没了家，你发高烧说胡话，再晚点脑子都要烧坏了。你都忘记了？我求求你了，如果真的是他，请你立刻停止好吗！他还有脸回来找你？！”
　　“不是，不是的，真不是。”
　　“天底下男人那么多，非要只记得他一个人吗？八年了，应枫枫，请你忘记他好吗！”
　　应枫低头，他的手掌渐渐松开，手机屏幕早已变黑，孤独落在沙发上。

　　是啊，他带着可惜与怜悯去看吴泽与吴泽的初恋。
　　可他自己呢。

　　天底下男人那么多，为什么他还是只记得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