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及时而来》初可

15、十五

　　节后第一天上班，应枫早早起床，骑着粉色小电驴去学校。
　　早上天凉，他在圆领长袖衬衫外套了件宝蓝色连帽卫衣，下|身穿的是米白色长裤和几乎与上衣同色的三叶草球鞋。他腿长手长，这一身虽说普通，穿起来倒也很是俊朗。他身上还背了个电脑包，骑着小粉驴，很引人注目。
　　孙校长来得也早，在门口与值班的老师聊天，一起等早到的学生。看到远远骑车过来的应枫，孙校长往前走了几步。应枫也看到了她，先下车，同她打招呼：“孙校，早上好啊！”
　　“早早早。”孙校长笑着直点头。
　　应枫本打算直接进去，可他总觉得孙校长似乎有话要同他说，他扶着车，看孙校长。
　　“来，我们边走边说。”孙校长也果然有话同他说，应枫有点忐忑地扶着自己的小粉，跟她一起往学校里走。他生怕是国庆节那件事被孙校长知道了，更怕孙校长要批评他。而孙校长同他说的也的确是这件事，孙校长的确知道了，只是孙校长竟然在安慰他，“别怕，没关系，学校官网已经把那张照片撤了，网友不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
　　“谢谢孙校长！”应枫真心道谢。
　　“没事。”孙校长笑，“我原先还真不知道，是我女儿告诉我，我女儿追星呢。”
　　应枫也跟着笑，孙校长的女儿据说在读大学。
　　“去年学校六一儿童节文艺汇演的时候，我女儿也来看了，她记得你。她一看到网上的照片，就告诉我，说‘妈妈，你们学校那个特别帅的应老师要红了’。”孙校长边说，边无奈笑着摇头。
　　应枫尴尬地笑，他从没觉得自己有多好看，也就是长得还能看吧。
　　“当时我就想到学校网站上的照片，正要找人撤，金澍本人竟然就给我打电话。”
　　“……”应枫惊讶地看孙校长。
　　“你知道了吧，他是金贝贝同学的爸爸。他给我打电话，请我把官网照片撤了，还请我不要将你的信息泄露进去，万一有人过来打探，也什么都别说。”
　　“谢谢孙校长……”
　　“谢我做什么呀，你也该谢谢金澍，这小伙子是真不错。金贝贝同学入学前，他联系我时，我还纳闷呢。我也不追星，但常听我女儿提起他，是真没想到他有个这么大的儿子。我以为大明星架子都很大，但他真的很不错，为人特别有礼貌、诚恳。这次出这样的事，他还能首先记得老师，真的很好。”
　　“……”应枫本人心中更是五味陈杂。除了冯蕾蕾外，也就金澍这样关照过他。可是冯蕾蕾是他的好友，是他师姐，相识多年。金澍，不过是他单方面痴迷了八年的人，身份天差地别。唯一的关系还是上个月才建立的，学生家长与老师罢了。
　　孙校长又与他感慨一番，交代他也要好好替金澍守住秘密，还叫他好好工作后就先去了办公室。应枫扶着自己的小粉，将车送到车棚，埋头去办公室时，被初秋的晨风一吹，他又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鼻尖都揉红了。
　　他顿住脚步，低头看自己的指尖，可能是乍然天凉，天又干燥，他这个假期都没休息好，上火了，鼻子里竟然有血丝。他经过操场时，在水池边将手洗干净。
　　他想，真得去相亲了。

　　冯蕾蕾给应枫介绍的人，自然是正派人士。
　　应枫喜静，也不是什么有心机的人，冯蕾蕾给他介绍的，是自己学生的小叔叔。这个小叔叔大学时学的是会计，也是埋头只知学习的人，大学毕业后考上公务员，在国税局工作。后来他突然就跟家里出柜了，家里哭天喊地，但他性子很闷，家人怕他出事，又是小儿子，慢慢还是接受了。
　　他说了，坚决不骗婚，可是在体制内，这样的身份实在是有些敏感。他自己辞职，父母资助，开了家书店，如今是家书店的小老板。
　　冯蕾蕾觉得这样的人，和应枫很合适。这个小叔叔常替他哥来给侄子开家长会，也是因为这样，冯蕾蕾才与他认识。人长得很不错，个子高，温厚帅气的长相，人很善良。他开书店，应枫喜欢看书。他自己做些生意，也不怕没精力照顾应枫。再者，已经出柜，没有任何压力，他的家人，冯蕾蕾都接触过，也很和气，正好合适。
　　冯蕾蕾已经帮他们俩定下了时间，原本就要今天见面的。
　　从昨晚定下时间到早上出门前，应枫都很忐忑，甚至有些后悔。但听了孙校长那番话后，应枫莫名多出了些许的勇气。他再不出去看看这个世界，真的就要彻底困住了，变成彻头彻尾的脑残。

　　下班前，应枫深吸一口气，准备去赴约。
　　谁料金贝贝小朋友找上了门，应枫将桌上东西收好，回身要出门，一眼就看到金贝贝探进来的半个小身子。
　　“贝贝。”应枫一看到他就笑，“怎么还没回家？”
　　“老师。”金贝贝走进来，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他。
　　应枫索性放下包，蹲下身与他平视：“是找老师有事吗？”
　　“老师，我放假的时候，写日记了。”金贝贝有些小骄傲地说。
　　“哇，很了不起呢，贝贝才一年级就会写日记啦！”
　　“爸爸教我的。”
　　应枫的脸微微一僵，但很快调整过来，他道：“那贝贝以后加油，写更多哦。”
　　金贝贝有些不好意思，又更加骄傲地说：“老师，你看看我写的日记吧。”
　　“好啊！”
　　金贝贝接着就拿下背上的小书包，拉开拉链，拿出来一个本子，眼巴巴地递给应枫。应枫笑，难怪要献宝呢，原来是用他送的那个本子写的啊。应枫从善如流地接过小王子主题的笔记本，翻开看日记。
　　其实一年级的小朋友写的日记哪能正经写出什么，金贝贝可能到底是有大人指导，还真的多写了几句话，但也大抵是今天天气晴，我抓了一只小螃蟹这样的话。很可爱的是，金贝贝在本子上还画了小螃蟹与小贝壳，也贴了些可爱的贴纸，像做手账一样。
　　应枫翻了七页，全都认真看完，才又抬头夸道：“贝贝真的很厉害呢，写得特别好，画得也漂亮。”
　　金贝贝高兴地咧嘴笑，笑到一半可能觉得自己有些太得意了？又赶紧咬住嘴唇。
　　简直太可爱了，小小年纪就知道不能得意。应枫忍不住又抱了抱他，帮他把本子放到书包里，再帮他背好书包。应枫自己也背好包，送他出门。

　　到学校门口时，金贝贝又回身眼巴巴地看他：“老师，我要把小螃蟹和小贝壳送给你。”
　　“是贝贝自己捡到的，要自己留着观察哦，老师等你的观察日记呢。”
　　金贝贝摇头：“我要送给老师！”
　　应枫笑：“那贝贝明天带给老师？”他决定买几条小金鱼送给金贝贝，哪能白要学生的东西啊。
　　金贝贝再摇头，想了几秒，才又认真地看着应枫说：“老师，你去我家拿吧，好不好呀？”
　　应枫看到他的小眼神，简直哭笑不得。这家父子是怎么回事，怎么就那样喜欢要他去他们家。应枫早就下定决心，绝对，绝对再也不会去金澍家。就是过几天的那个邀约，他也会发短信婉拒金澍的。
　　应枫放缓声音：“老师今晚有事呢，不能去啦。”
　　金贝贝的脸上迅速被失望染上，他“哦”了声。
　　应枫拉着他往前走，阿姨已经见到他们，正往他们走来。
　　应枫把金贝贝送到阿姨手中，阿姨跟应枫道别，拉着金贝贝的手上车。金贝贝不死心，回头又可怜地问了句：“老师，真的不去吗，阿姨做了椰子奶冻，很好吃的哦，滑滑的，香香的哦。”
　　应枫抱歉地朝他摇头。
　　金贝贝垂头丧气地上了车，目送车子离开，应枫长舒一口气。

　　金贝贝一上车，就给金澍打电话。
　　金澍正忙，忙中还是接了他的电话，刚接起来，就听金贝贝生气道：“我讨厌我爸爸！！”
　　不等金澍说话，金贝贝立刻又把手机挂了。
　　金贝贝挂了电话，回头埋到阿姨怀里，伤心道：“都怪坏爸爸，他不让我带小螃蟹到学校送给老师，都怪坏爸爸。他让我邀请老师去家里，可是老师不愿意去，我不能把小螃蟹送给老师了。我不喜欢我爸爸！”他又问，“阿姨，老师不去我家拿小螃蟹，是不是因为贝贝的日记写得不好？老师不喜欢我了？”
　　阿姨赶紧哄他：“应老师最喜欢贝贝啦。”
　　“可是老师不去贝贝家里吃椰子奶冻。”金贝贝都要哭了，“如果天天都能和老师在一起就好了，我最喜欢老师。我想把小螃蟹和小贝壳送给老师。”

　　应枫骑着小粉驴到约好的商场门口，他将车停在专门停电瓶车的地方。
　　应枫是个懂礼貌的人，好歹是师姐介绍的人，他不想丢师姐的面子，早晨出门的时候还真打算穿得正式点。可他除了那套买来活动专用的西装，当真没什么正式的衣服。西装太过正式，他最后就穿了平常穿的衣服。
　　二十六年，相亲也是头一遭。
　　应枫硬着头皮往里走，找到六楼的火锅店。师姐告诉那人，他喜欢吃火锅，就约了火锅店。
　　他们约的是六点，现在也正好是六点，也不知对方来了没。
　　应枫站在门口，正打算给对方发个短信问问情况，里头适时走出一个男人。个子很高，长得也挺帅，穿了件深蓝色的长袖衬衫。他到门口，看到应枫，立刻就低头了。
　　应枫没当回事，给师姐留给他的手机号码发短信。
　　刚发完，身边男人的手机响，他们俩一起抬头。
　　那个男人看着应枫，脸都红了。
　　应枫虽然挺宅，但他并非不会社交，他只是不喜欢。除了在金澍面前，他一直是个很落落大方的人，学校里他的人缘也很不错。对方脸都红了，应枫只好问道：“你好，是吴先生吗。”
　　“是……”
　　“那我们进去吧？”
　　“好……”
　　应枫听师姐说过，这个吴先生很老实，但这也太老实了吧……至于这么脸红吗。不过应枫一想自己见到金澍的样子，甚至哪怕是接电话的样子，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说人家吴先生。
　　应枫直接走进去，吴先生特地定了个包厢，他们俩面对面坐下。
　　吴先生始终不抬头，应枫只好道：“吴先生你好，我姓应，叫应枫。”
　　“我叫吴泽……”
　　“……吴先生，我是很吓人吗。”
　　“不，不是！”吴泽终于抬头，结果一看到应枫的脸，他又立刻低头，小声道，“应老师长太好看，我不敢看……”
　　“……”

　　晚上回家，冯蕾蕾立刻冲来开门，着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我看到你发朋友圈了！貌似挺开心的哦？”
　　“唉！”应枫叹气，换了鞋，放下包，边去洗手，边道，“师姐，你说他老实，他真的也太老实了吧！他不敢看我也就算了，我问他以前谈没谈过恋爱，他老老实实地连跟前男友什么时候kiss的都告诉我！”
　　冯蕾蕾大笑：“他就是很老实啊！那你觉得怎么样？”
　　“没怎么样啊，那家火锅倒是挺好吃的。可他不敢看我，我连他具体长什么样都没记得。开始他都不敢说话的，我只好自己吃火锅，没事做才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后来才渐渐说话，不过人是真的很不错，也很有意思，他还告诉我，他没有忘记前男友。”
　　“这个人！”冯蕾蕾生气，“我问他的时候，他没说啊！”
　　“这也没什么吧，你毕竟是他侄子的老师。而且他的前男友是他初恋嘛，初恋都很难忘。”
　　“那就是没成？”
　　应枫走回客厅，往后一仰，坐到沙发上，接过冯蕾蕾特地给他劈开的椰子吸，“才见一次，能成什么呀？不过我觉得他蛮可怜的，他是被他初恋掰弯的，为他初恋出柜，结果他初恋把他给甩了。”
　　“你们俩真是要气死我，安排你们相亲，你们聊前男友？还聊得有滋有味？”
　　“哈哈哈！”应枫大声笑。
　　“你还笑！你气死我哦！”
　　“别气嘛，他真的很有意思。我们加了微信，一次两次哪能知道什么？但我觉得他人很不错，哪怕是做朋友也很好啊。”应枫放下椰子，伸手揽过冯蕾蕾的肩膀，靠在冯蕾蕾的肩窝里，“谢谢我最爱的师姐，让我有出去看世界的机会！”
　　“气死我！”冯蕾蕾伸手指戳他的脑门。
　　“师姐~”应枫拖长声音。
　　“怎么啦？”
　　“真的特别谢谢你，其实这阵子我的心情很差。今天跟吴泽吃了顿饭，我突然发现这个世界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冯蕾蕾回身看他：“你知道就好。你这阵子哦，真是吓死我，我就怕网上那些破事影响到你。你想通就好了，一张照片而已么，谁知道你是谁？再说了，你老公好歹也曾见过你照片，也算是认识你了，你该开心。”
　　应枫也没有与冯蕾蕾说实话，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说了冯蕾蕾反而会更担心他，他长手一挥：“我现在想通了！该杜绝的坚决杜绝！该坚持的也要继续坚持！”
　　“比如呢？”
　　“比如我要继续好好赚钱养我老公！”
　　“你真是要气死我！快忘记你的线上老公吧！我最讨厌他。人家一个小时赚你十年，你还养他！”
　　应枫又是一阵大笑：“线上老公？哈哈哈！”
　　这个形容当真十分贴切了。

　　应枫的好心情一直在持续，晚上刷了一通微博、水了一串企鹅群才放心睡觉。临睡前，他又给“线上老公”发私信：老公！我今天去相亲啦！对方很帅，人也很好！然后我发现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糟糕，我爱这个世界！

　　因为前些日子现实中的一些牵扯，以及网上的事情，应枫很久没叫过“老公”。
　　今天的他总算恢复从前的乐观，师姐说得对，金澍就是，也仅是他的“线上老公”。
　　他会为了做更配得上金澍的粉丝而努力。但也仅此而已，他只是粉丝，他会看清身份。
　　他也相信，他能克制自己。

　　他扔了手机正要睡觉，冯蕾蕾又敲门进来。
　　“师姐？”
　　“忘了问你，前阵子，有晚你出去跟人约会，那人是谁？”
　　应枫抱着被子笑：“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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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线上老公表示：我不太爱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