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安》蓝约东晓

3、第三章 石湾村

　　里正还没来，伊人就先和里正夫人李杨氏也就是迎他们进来的妇人攀谈着。“听你们的口音倒像是京地来的，你们到我们这石湾村可是有什么事？”李杨氏觉得有些奇怪，看这一家子的摸样气度倒不像是一般人家出来的，怎么会到他们这小村子里来呢？当伊人说他们是从山里出来时李杨氏就更怪异了，她以前可是见过那些苦哈哈的山民的，哪有穿这么好料子的衣服的。
　　伊人看里正夫人误会他们是山民时也没否认，她和李皓商量好了，所谓隐世家族肯定是很低调的，怎么能大咧咧地对谁都说呢。要不露神色地露点破绽，让人去猜去脑补，让他们自己补全他们的身份那才是最安全的。比如说他们的打扮便是如此，果然李杨氏就开始怀疑了，这个时候的平民真的是不富有，大家也都是能省则省，一般人家的衣服谁不是补丁连着补丁的，就算有一两件好一点的衣服也都是留着逢年过节走亲戚穿。
　　而他们这个小渔村，更是一个偏僻之所，他们的先人当年也是为了逃避战乱而来到这里的，选择这里的原因也是因为够隐蔽。一面靠海不说，另外三面也都是岩石环绕，形成一个小海湾，石湾村由此得名，这么多年了，也就一条小路从稍微不那么陡的一面连接外面。小渔村形成百年了，由当年一同逃难而来的六姓人家发展至今也不过十几户，百人不到，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这海边的地太贫瘠，都是岩石，稍微有点平坦的地方也都是盐碱地，种不了粮食。只靠着一代代人下海挣命，靠打鱼换点银钱度日。这也是靠天吃饭的活计，出海打渔又岂是那么安全的，每年总有那么一些人把命留在那一望无际的海里。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没有地，也只有向着大海乞食了。这也是造成小渔村人口一直上不去的原因。
　　里正家在渔村算是条件好的了，可是就是她平日里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粗布的不说，上面还有三四个补丁，就这在村里也已经算的上好衣服的。没看见有的人的衣服是补丁叠着补丁，里里外外三四层都能当夹袄了。
　　听到伊人说她们出自山里，李杨氏是第一个不信的，可她又不觉得伊人她在说谎，这山民又不是什么好身份，有什么好冒充的。
　　李杨氏正纠结着呢，里正走了进来。里正是一个瘦高个子的老头，头发有些花白。进来后打量了李皓几眼，对着伊人却只有进门时的一瞥。好吧，这是在古代，不像现代那样女子能顶半边天的。一般都是男子对外交流，所以里正直接忽视了伊人，想想还挺憋屈的，但伊人也不是那种想要特立独行的人。
　　李皓与里正表明来意，想要在村里借住几天，顺便也问了关于山民上户籍的问题。里正居然没有怀疑什么。难道里正刚才在外面偷听了？伊人漫无边际的想着。她还以为里正会刨根问底呢。
　　好吧，只能说古代人都比较淳朴，看他们还带着个一岁多的小娃娃，也不会觉得他们是什么坏人。而且现在天下太平了，以前躲避战乱的山民出山的事也就多了起来，里正也偶尔听到过，倒不那么稀奇了。只能说李皓他们的运气不错。
　　“村里老陈家有空着的房子，他们家就剩下陈刘氏和三个小孙孙，你们去借住也便利。”里正想了想说。“至于户籍，由一村里正带着去衙门报上就行。你若愿意留在这石湾村也是好的，我们这村子就是没有地，但也没有土地税不是。我们这儿一向来只交人丁税，你是山里出来的，打猎肯定有一手，也不怕这日子过不好。”里正越说底气越不足，看着李皓一家子的打扮和架势，可不像是缺钱的，何苦去当什么猎户呢？
　　“算了，我先带你们去老陈家吧。”里正说着往外走去，伊人赶紧塞给里正夫人一只兔子，也跟了出来，惹得李杨氏推之不及，又有几分满意。这兔子对渔家来说是很实惠得猎物，不说可以卖，就算只卖兔子肉，留下皮子，把皮子缝在衣服里的关节处，用来保护关节，对渔民来说也是很好的。
　　陈奶奶陈刘氏的丈夫在她年轻时就去世了，她一个人好不容易把独子拉扯大又娶了媳妇，眼看着媳妇生了两个孙女一个孙子，这日子越过越有了盼头了，去年她的儿子和儿媳又一起命丧大海。这渔民一般讲究女子不上船，说是不吉利。可是这也不是框死的，总有那些人手不济的人家要夫妻一起出海劳作的。就像陈奶奶的儿子媳妇，这样一来也算有个帮手，可要是出了事，也就一起没了。倒是苦了家里老小。
　　中年丧父老年丧子，对陈奶奶的打击不小，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但她是个性子坚韧的，哪怕为着幼小的孙子孙女，也要努力撑下来。苦难不曾压弯她的脊梁，她又是个要强的，即使再苦再难也不愿求人，生怕被别人小瞧了。儿子儿媳没了，赖以谋生的渔船也没了。陈奶奶就带着孙子孙女靠着赶海织布种菜为生，哪怕艰苦些，这日子还不是得过。
　　附近多渔村，海边的贝类螃蟹不值钱，好不容易开出来的薄地也长不好庄稼，就是种菜也比不上外面的哪怕是刚开出来的荒地，能有一半收成就是精心伺弄的结果了。陈奶奶一家子过得实在让人忧心，作为里正更是时时想着他们，这一次正好他们家有空房，便想着把李皓他们介绍给陈奶奶。
　　李皓他们到的时候，陈奶奶正在织布，这样的布陈奶奶一个月能织成一匹，拿到布庄能换上二百文钱，对于陈奶奶来说是条不错的来钱路子。陈奶奶的孙女一个13岁一个11岁，在这个时候都算得上是个大姑娘了，也已经帮着陈奶奶承担很多活计了。这会儿他们正在海边赶海，希望能找些海鱼海蟹之类的可以换上些银钱，哪怕不能换钱也能多攒些粮食。渔民的吃食更多的是各种不值钱的干货，用点水混着海菜煮一下也能混个水饱。
　　陈奶奶家的房子都是用泥巴和着石头做的，一间正房住着陈奶奶和孙子陈小根，两个孙女小鱼和小丫住在西厢。东厢房原本是陈奶奶儿子儿媳住的，现在借给李皓他们。李皓给了陈奶奶一块碎银子，大概值个二百钱，陈奶奶想要推辞，不过是把空着的屋子借给过路人住几宿，本是举手之劳，怎么敢收人钱财，而且还是这么一笔。也是，这么一块碎银子够她起早贪黑织上一个多月的布了，她怎么好意思。不过里正也帮着劝，她便不好意思地收下了，之后对着李皓一家子更是尽心。
　　东厢打扫的很干净，能不干净嘛，除了一张炕和一张炕桌就什么也没有了。陈奶奶又拿来一条草席子还有一床薄被，有些不好意思“家里实在简陋，要委屈客人罗。”若是儿子儿媳还在，她肯定是不愿意占这样的便宜的，可是现在，唉！她也知道里正是照顾他们家的，不然就是里正自己家也是有空房间的。她是不愿意求人，可那不是因为她知道谁也不容易嘛！但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里正这是为她们家考虑啊，她得知道这份好意。
　　“陈奶奶，这里挺好的。您看，瑶瑶也很喜欢呢。”伊人看看好奇打量四周的瑶瑶，笑着对陈奶奶说道。伊人对临时落脚点没有什么大的要求，反正不会住太久。
　　“哎呦，你家闺女叫瑶瑶啊，听着就好。说起来你家孩子养得可真好啊。”陈奶奶早就看伊人手里的瑶瑶眼热了，她还真没见过养得这么白胖干净的孩子呢，看着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呐。
　　“是吗。我也是第一次当娘的，到时候要是有什么不懂还要请教陈奶奶呢。”听到陈奶奶夸瑶瑶，伊人没有不高兴的，不过说实在的，在现代，基本上的孩子都是白白嫩嫩的，倒是在这里平常人家可能不常见罢了。
　　陈奶奶和伊人又聊了几句，就又出去忙了。眼看着快要中午了，她该去做饭了，虽然说伊人他们应该是自理饭食的，但是看他们拿的东西并不多，也不知道带没带吃的。
　　陈奶奶想着午饭是不是煮点杂粮粥，再炒个白菘，等孙女们回来看有什么再加个菜。说实在的，渔家的饭食并不讲究，他们家也都不是要下海出力气的，平常煮点海鱼海菜的，糊弄过去也就是了。可是李皓他们一家三口，看着就是精细的样子，又是客人，总不能像他们一样。陈奶奶看着快见底的米缸叹了口气。
　　陈奶奶还在发愁，伊人进来了，手里拿着好几个小袋子。“陈奶奶，我和您一起吧，我们也准备了一些吃食。”只见她打开一个袋子，露出里面雪白的大米，差不多有两三斤的样子。看得陈奶奶吓了一跳“哎呦，你们怎么买这样好的米啊！这米得多少钱一斤啊，我之前在镇上看到过，白米可要12文一斤呢，你这个看起来比那个还要好。再说，今天怎么能用你们的东西呢！”
　　“这不是给孩子吃的嘛！我们大人哪里要用这个。之前可是说好了饭食自理，怎么也不能让您破费啊。”伊人可不敢说这是她拿来给大家做中饭用的，赶紧改口。她也是知道古代生产技术低下，粮食不便宜，所以一开始也是决定只是借用厨房的，不过是第一顿，想着大家一起吃也能增加了解，却也不能让主人家为难不是。不过看来他们要尽早往镇上去一趟，了解一下物价才行。
　　听了伊人的解释，陈奶奶也没再推却什么，人家不愿占便宜，谁也不能多说什么不是。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伊人他们的周到，又觉得像这么疼闺女的人家可少见，怪不得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要是伊人知道陈奶奶的想法，指不定心里怎么念叨呢，真的只给瑶瑶喝粥，她还不担心营养不良啊。可是在这里，不过是白粥就显得这么金贵。
　　伊人又打开一袋子蘑菇干，还说要把兔子杀了有了白米做铺垫，陈奶奶倒是没再说什么，她人老成精，虽然伊人即使改口，可她哪里听不出来那是敷衍她的，明显伊人他们平时是吃惯了这些的，她也不该来当什么恶人。有了伊人拿来的这些东西，李奶奶倒是松了口气，她还真怕中午的饭食太难看了，怠慢了客人。伊人给陈奶奶打下手，顺便偷偷观察陈奶奶做饭，好吧，她就是在看古代灶台是怎么用的，这个她真不会。
　　过了一会儿，陈奶奶的两个孙女小鱼和小丫回来了，伊人就彻底被挤到一边等吃了。中饭看着还算丰盛，一大碗兔肉、一盘炒白菘、一盘拌海菜还有一碗蘑菇汤。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碗白粥，里面还放了新鲜的贝肉和螃蟹，是小鱼和小丫赶海得来的。刚刚回来的陈奶奶的孙子陈小根正看着那碗兔肉流口水，毕竟渔家吃鱼不难，能吃肉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了，可是他明显被教育的很好，虽然馋却没有急着先吃。还是伊人看不下去了，给三个孩子一人夹了一块肉，招呼他们快吃。三个孩子看到陈奶奶点头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李皓和伊人这一顿饭吃得并不太习惯，伊人现在最后悔的是没拿一点油出来，这些菜可真是一点油星子都不见呀。但是他们看到陈奶奶他们吃得满足的样子，也知道这样的饭食在这里算是很好的。更何况陈奶奶明显照顾他们来着，他们碗里的粥是最稠的，陈奶奶他们自己吃的则是要清得多，特别是陈奶奶的，都快能看到底了。
　　伊人看着眼前的祖孙四人，看着他们明显削瘦的身材和布满补丁的衣服，或许这才是古代底层人士该有的样子。或许他们该重新预估一下，未来到底该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