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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番外:烽火戏诸侯 ...

  •   洪德坐立不安,在殿内走来走去。
      一名侍从疾步进殿,低声道:“公子,来信了。”
      “怎么说?”
      侍从摇摇头,洪德眼中的光又黯淡下去,一把扫掉桌案上的书卷,大怒道:“废物,都是废物!”
      见他动怒,侍从无不战战兢兢,下跪俯首。
      洪萱在后头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父亲被禁这三年来,兄长日日在想办法救他出来,一直不得其法。她掀开帘子进入大殿,将一干侍从遣散,倒了杯水给兄长。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过不准你离开自己的院子吗?”洪德余怒未消。
      洪萱并不解释,直面洪德道:“兄长听萱儿一句劝,当下只那一个办法了。”
      “不行!绝对不行!”洪德一甩手,将杯子丢了出去,“不光是我不同意,父亲知道了一定也不会同意!”
      “兄长已经把所有办法试过了,还是救不出父亲,天子好美色,只有送我入宫……”
      “我说过了,绝对不行!”洪萱还没有说完,洪德再次拒绝了她。
      “兄长!”洪萱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兄长疼爱萱儿,若还有别的法子,萱儿也绝不愿入那王宫,可父亲已经被天子拘禁三年了,生死未卜,做儿女的岂能袖手旁观?”
      洪德听罢,忍不住泪如雨下:“父亲还不知能否平安归来,为兄不能再失去你了。”
      这几年,褒国君侯褒珦因斥责天子选美劳民伤财获罪下狱,褒国受到了很多诸侯国的欺凌,作为褒国世子,洪德也受尽了王公贵族的嘲讽与挤兑,父亲一日不归,褒国一日不得安宁。
      “兄长放心,父亲会回来的,萱儿也会回来的。”洪萱的眼里透着坚定,这件事她早已做好准备。
      洪德渐渐平定下来,将妹妹揽在怀里叹道:“高人说过,萱儿美貌,位高则命薄,父亲一直将你保护得很好,不让外头知道他还有个女儿,为的是护你一世周全,你不听话还罢了,如今偏要来挑这担子,若让父亲知晓,必得伤心难过。”
      “兄长,萱儿身为褒国臣民,报效君侯乃忠,身为儿女,救父亲于苦难乃孝,若能成此忠孝之名,也不往来世一遭,还请兄长成全,为萱儿打算。”
      洪萱说得恳切,洪德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得默默垂泪。
      “此番入宫,还需兄长为萱儿谋划。”
      “你说。”
      “天子好女色,请兄长为萱儿造一个佳人的名声出来,这是其一;救父为上,请兄长速速联合朝中亲属旧部为褒侯献美造势,这是其二;此二点乃成事之关键,还望兄长委托妥善之人。”
      “你放心,一切为兄来安排,萱儿,兄唯有一愿,若来日有机会助你出宫,望你定要归来。”洪德帮洪萱拭去脸上泪花,这个决定,兄妹二人都做得无比艰难,他日一别,还不知可否再见。

      褒国献女谢罪,献的还是褒国第一美姒氏,洪萱本就生得美,再加之通身尊贵的气派,力压群芳,很快得到了天子姬宫湦的宠爱。天子龙心大悦,当即赦免了褒珦,还令他回褒国做君侯。
      父亲归去,洪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她再没有心思在天子身上,日日郁郁寡欢,再不愿费心思去讨好天子。天子或是见多了往上扑的美人,她越是这样,天子对她越是怜爱,为逗她开心,准备封她为夫人。
      天子不喜朝政,此时却为了册封一个夫人大摆筵席,王后申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前朝大臣也都纷纷上奏疏劝谏。天子不为所动,反而加办五日宴会,日日搂着洪萱饮酒作乐。在第四日的时候,镐京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甚至波及了周王室发迹之地岐山。
      群臣纷纷上奏,有请求救灾的,有筹募银两的,更多的却是对着褒国夫人发难:
      “天子,我周朝四百余年未有地震,此震乃是有妖孽作怪,上天示警。”
      “臣听闻,褒女与王后不睦,王后乃后宫之主,褒女不敬主位,有夺主之嫌,是以上天震怒。”
      “天子自褒国姒氏入宫以来,王事不勤,非天子不贤,而是妖女魅惑,迷了天子心智,此女不除,恐有后患。”
      “前有妺喜亡夏,后有妲己亡殷,臣等请大王早下决断。”
      姬宫湦眯着眼睛句句听来,听闻此语,突然来了兴致,问道:“是那几位卿家有此意呢?”
      下列两旁的大臣左一个右一个,接二连三地站出来明志
      姬宫湦笑笑:“原来竟有这么多卿家将孤比作夏桀、商汤,又预言我大周将亡于此,既然这样,那列为爱卿便下去给他们做臣子吧。”说罢,一挥手,将站出来大臣全部拿下,“天怪冷的,便拿各位卿家烹汤如何?”
      底下人听闻此刑罚均瑟瑟发抖,天子残暴已不是鲜闻,只是没料到他竟拿群臣取乐。几个忠烈的当下就撞了柱子,血溅朝堂。
      姬宫湦心中不悦,皱眉道:“真是晦气,拉出去喂狼,别脏了孤的鼎。”说罢拂袖而走。
      洪萱听闻朝堂之事,心下暗自悲痛,不过为了自己,折损了十几位忠贞的大臣,实在是不抵。又一想到连自己都明白的道理,天子却不为所动,可谓是荒诞至极,不禁苦笑:有君如此,国何以不亡?
      姬宫湦恰巧进来,看到她久违的笑容,欢喜不已,连续十日留在她的宫里,只为再得美人一笑。

      入宫一年,褒女姒氏独得恩泽,生王子伯服,天子大悦。
      “孤要立伯服为太子,立褒姒夫人为王后。”
      忠臣听闻,吓得跪了一地,连声呼喊:
      “太子乃国本,王后乃后宫之主,天子万万不可草率行事。”
      “太子是孤的儿子,王后是孤的妻子,孤爱立谁立谁。”姬宫湦丝毫不理会群臣的劝谏。
      当即有两个倔强的大臣站了出来立誓:“天子若执意如此,臣等死谏!”说罢,直直撞柱。
      “看来,你们一个个都很喜欢孤这大殿的柱子嘛,还有谁想死谏都站出来让孤瞧瞧。”
      底下又站出来十几个。
      “也别一个个撞柱子了,一起多热闹啊,来人,上廷杖。”
      一队侍卫迅速上殿,将一众人等全部控制住,不让他们撞柱子。几十根又粗又大的廷杖往地上一敲,震得在场的人抖三抖。
      “打!”
      天子一声令下,十几名大臣被按倒在地,廷杖击处,血肉飞溅,当场全部杖毙于廷下。
      其他臣子或瘫软在地,或抖如筛糠,再无人多说一句。
      不日,废申后,立褒姒夫人为后,废太子宜臼,改立伯服,天下皆知。
      洪萱自己都没有想到,抱着怀中稚子,不知如何是好。本以为,待父亲回褒国,自己不受宠,过个十年八载,寻个恩典出宫,此时一朝为后,什么都不可能了。不但如此,这个妖妃的罪名怕是也逃不掉了。
      洪萱冷笑:昏君,位不长矣,命不久矣,辱父之仇可报矣。

      没人知道,洪萱不笑,是因为害怕。
      她怕流言,怕天子,怕宫里所有人。
      为着美人不笑,天子日日忧心,悬赏黄金千两换美人一笑。
      虢石父献计:“天子,王宫烦闷,王后许是闷得久了,热闹热闹或许就好了,您瞧上回您廷杖众臣,王后笑了,上上回,您鼎烹众臣,王后也笑了,不就是因为热闹嘛。”
      “那依你之见,我再杀些人给王后热闹热闹?”
      “哎,不行。”虢石父摇摇头,“杀人最多不过百余,臣以为,若是将那烽火台点燃,引来千军万马,那才叫热闹呢!”
      姬宫湦想想:“若点燃了烽火台,各诸侯国以为王都有难,纷纷领兵前来,少说也有数万吧?”
      “可不是嘛。”虢石父谄媚道,“那阵仗才叫大呢,此招还有一妙,天子想想,诸侯领兵前来却发现受了欺骗,可又打不得骂不得,一个个气得圆鼓鼓的样子该得多有趣,说不定王后看了会觉得有意思呢。”
      姬宫湦听了很兴奋:“有道理,你快去办,王后若笑了,孤重重有赏。”
      洪萱听闻天子有请,跟着宫人上了城楼,烽烟四起,洪萱以为王都有难,急忙寻找敌军的踪迹。可仔细瞧着,那渐渐靠近的队伍里有“褒”字番旗。
      “莫不是父亲和兄长造反,要将自己夺回去?”洪萱激动得捏紧了袖口。
      近了,近了,领头是父亲,兄长也来了,洪萱拿手帕掩着嘴,激动得又哭又笑。
      虢石父紧密地盯着褒姒夫人,一见她眼角上扬,赶忙请功:“天子您看,王后笑了,王后笑了!”
      姬宫湦大喜,挥手叫他去领金子,目光却一刻离不开洪萱的面容。美人笑中有泪,眼睛更是熠熠生辉,美啊,美啊!
      诸侯国发现天子虚报军情,愤愤离去,唯有那“褒”字旗在城下久久徘徊。
      父亲戴着盔甲,看不清面容,但胡子长了,白了,想必这几年过得并不舒心。兄长亲自举着番旗,不住地挥舞,洪萱知道,他们都看到自己了。
      “王后,王后,我们回宫吧。”姬宫湦叫了几句,洪萱才听到,不敢表露心迹,只得按捺下心中不舍,听话地返回宫中。
      当日,泾、河、洛三地同时地震,镐京也没能避免,群臣再上书,言妖妃祸国。
      姬宫湦好容易见着洪萱笑了,对于这些言论大发雷霆,又砍杀了一批上书之臣,将此事压了下去。

      经此一事,洪萱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烽火天乃战事传讯之关键,若天子不再得信于诸侯国,倘若一日外敌入侵,王宫会是什么处境?这样的天子,不要也罢,自己既然担了个虚名,为何不助这昏君一臂之力呢?
      她不再消沉,着手慢慢打点宫中人情,以备后用。
      烽火戏诸侯的事情很快便传开了,有识之士却再不敢死谏,几位士卿大夫想了个办法,专门训练了一批伶人出演滑稽戏,送到宫中来希望搏王后一笑,也好免了诸侯奔波之苦。
      可王后并不领情,除了烽火台,再没有什么能令她发笑了。渐渐的,来“救驾”的诸侯国越来越少,唯有褒国,回回必到,连天子都忍不住嘲笑他们了。
      洪萱更加频繁地出入天子寝宫,翻阅桌案上的奏疏,发现犬戎一族蠢蠢欲动。而天子沉迷于歌舞,无心政务,对于潜在的危机完全没有在意。
      时机终于成熟,废后与废太子见罪于天子,天子将他们囚禁了起来。洪萱将申后和废太子遭难的消息递往申国。
      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
      不多日,申侯伙同犬戎攻入镐京,里应外合,举旗为申后和太子姬宜臼讨公道。王都告急,骊山的烽火燃起来了,却再没有诸侯国前来救驾。
      天子惨败,被诛杀于骊山之下,伯服被掳,诸公拥立太子宜臼继位。
      王都一片破坝,硝烟四起,遍地尸骨,满目疮痍。洪萱一身素服,穿过这片废墟,独自走向高高的城楼。
      褒侯在城楼下呼喊:“萱儿,父亲来接你了。”
      兄长在城楼下等待:“萱儿,快下来,我们回家。”
      洪萱看看褒国的方向,露出最后一笑:“我有罪,走不掉了。”
      褒姒一身雪白,从城墙坠下,她再也听不到父亲和兄长的呼喊,再也看不到褒国的景色,再也闻不到故土花朵的芳香。
      顷刻间,地动山摇,震乱了入城的军队。
      女生而媚,生而尊,生而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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