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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铸(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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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洛和墨风赶到梁涛家楼下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白洛问:“你闻到了吗?”
墨风点点头,“是花香。”花香由淡转浓,在四楼的一扇门外达到顶峰。
白洛敲门,屋里问道:“谁啊?”
墨风扬声道:“物业。”
梁瀚打开门,墨风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推进屋子深处,“别动。”
白洛忙四处查看,然后对墨风无奈地摇摇头。墨风从腰间抽出那把能任意变大的刀,架在了梁瀚的脖子上,恶狠狠地问:“你把莫琦琦怎么样了?”
梁瀚一愣,然后恍然大悟,“你说的是那个长头发的小姑娘?我已经把她送到公安局了,估计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家了吧。”
白洛忙掏出手机,拨通了琦琦妈的电话,“喂?阿姨我是白洛,找到琦琦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她不知道怎么晕倒在路边,被一位警察送到了公安局。她刚醒,公安局就联系我了。”
“回来就好,阿姨再见。”白洛挂断电话。
墨风听到了电话中的内容,松开了手,将刀收回腰间。
梁瀚揉着脖子,“你们是谁?不是人类?”
白洛刚要说话就被墨风的手势止住了,墨风打量着梁瀚,“是还魂术?”
梁瀚惨然地笑了笑,摇摇头,“是铸魂术。”
“铸魂术?”白洛问。
梁瀚点点头,“人死之后,将四散的魂魄重新聚拢,然后放在尸体之中,就像是为灵魂制造各一个躯壳,就是铸魂术。”
墨风冷冷地说:“你这是逆天而行。”
“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让梁涛成为孤儿,这世间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
白洛问:“你怎么会懂铸魂术?”
“我当然不懂,是山中的一个妖怪找到的我,他说他愿意帮我。”
“帮你?”墨风冷笑,“这世间哪有免费的午餐?没有代价的事情,妖是不会做的。”
梁瀚缓缓地垂下头,低声说:“当然有代价……”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梁瀚和同事冒着大雨在山中寻找遇到山崩的学生。手电的光亮只能照亮几步的距离,雨越下越大,可是搜索毫无进展。领导下令分头寻找,梁瀚和另一名同事组成小队,向密林深处找去,突然他脚下一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跌落到了百米深的谷底。
谷底都是散乱的巨石,自然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就在将死之时,一个人影出现在梁瀚面前。
那人影浮在半空,一身黑衣,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眼睛泛着野兽般的绿光。他说:“我可以让你在死后依然能够陪在你弟弟身旁,可是我要你的身体。”
梁瀚已是垂死之人,自然不会在乎身体的归属。妖怪趁他还未死,便将他的心扯下,吃掉。妖怪也很讲信用,三天后,梁瀚的灵魂重新被安放回了他的尸体,心脏位置的空缺,妖怪用各种花草填满,梁瀚身上散发着奇异的花香。
那妖怪就住在梁瀚的身体里,偶尔苏醒,大部分时间则在沉睡,他说他叫做铸,他要等一个人。两年了,铸一直很安分,可就在前不久,铸突然消失了,梁瀚身上的花香越来越浓,他只好每天去泡温泉,只有温泉水能稍稍消减一下那股味道。
可就在前两天,发生了一起惨案,一个高中女孩儿死在小巷,她的心脏不见了,梁瀚知道,那是铸干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铸已经不需要他了,身上的法术在渐渐消失,那具早已经没有生命的躯体开始慢慢变质。
“铸要找什么人?”白洛问。
梁瀚摇摇头,“他从未说过。”
墨风沉沉地说:“铸要找更适合自己的寄主。”
“寄主?”
墨风点点头,踱步到窗口,望向一片灰白色的建筑,“铸是一种寄生妖,他没有自己的身体,他只是一团乌黑的气体。如果没有寄主,他只能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存活,无法在阳光之下活动。他要生存下去,必须找到一个愿意将身体交给他的人类,这是一场与恶魔的交易。”
梁瀚苦笑,“我显然并不是适合的人选。”
墨风冷笑,又无奈地摇摇头,“对,你不适合,妖,只有和内心冰冷刚硬的人组合,才能让自己力量倍增。铸一定是在寻找那个内心冷酷无比的人,既然铸已经离开你了,说明它已经找到了下一个寄主。”
白洛猛地站起来,“那岂不是很危险?”
墨风挑着眼睛,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废话,可问题是你知道铸在什么地方吗?”
“你不是能闻到妖气吗?梁瀚身上肯定有他的味道。”
梁瀚摇摇头,“没用的,铸之所以在我心口填满花草,就是用花香来掩盖他自己的味道。”
墨风叹了口气,一拳重重地垂在墙上,“妈的,真是个难缠的对手。”他猛地转身,薅着梁瀚的衣领,将他拽起来,“你这个自私的混蛋,你明明已经死了,还贪恋人间干什么?如果没有你,铸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梁瀚任墨风对他狂吼,默默地垂下头,“没有铸的法力,我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只想多陪陪梁涛。”
墨风缓缓地松开手,梁瀚像是一片枯叶,颓然地瘫在地上。
白洛问:“梁涛呢,他怎么不在?”
梁瀚翻出手机,拨通了弟弟的电话,无人接听。接着打,还是无人接听。
日暮时分,血红的晚霞铺洒天际,梁瀚望向窗外,“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回来了?难道……”
梁瀚挣扎着爬到角落的写字台,“果然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白洛凑到他跟前。
“停尸房的钥匙,梁涛一定去看过那个无心女尸。”
“梁涛去看无心女尸干什么?”白洛望向墨风。
梁瀚沉重地垂着头,“因为他在怀疑我。”
墨风皱着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们去停尸房。”
梁涛睁开眼睛,头痛欲裂,眼前是一片阴沉的绿色。他挣扎着,却发现已动弹不得,藤蔓将他牢牢地缚在墙壁上,文渊悠闲地坐在对面的藤椅上,面带笑意。
“你是谁?”梁涛问,“你不是文渊。”
文渊笑了笑,“是,也不是。”
“你把文老师怎么了?”梁涛咬牙切齿。
“我就是你的文老师。”
梁涛挣扎着,可是藤蔓像是有生命一样,他越挣扎绑得越紧,“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铸,也是你的文老师。文渊是我一直想要的身体,两年前,在太白山上的山崖边,他对向他求救的老师视而不见,我就知道他是我想要的。”
文渊哈哈大笑,眼中布满血丝,他神经质地咬牙切齿,“他们都该死,他们不相信我,不相信太白山上有妖,他们都看不起我,都把我当成笑话,我要证明给他们看,他们都错了。”
“文老师你醒醒,你被铸控制了心智。”
“闭嘴!我没有被控制心智,我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统统消失。”
“你疯了。”梁涛挣扎着,藤蔓越缠越紧,“把我放了,要不然就杀了我。”
文渊的眼中闪过一道阴森的绿光,冰凉的指尖划过梁涛的脸,顺着他的脖子,一直滑到他的心口,“我当然要杀你,等太阳完全落下之后,你的心就是我的。”
太阳即将落山,远处的太白山被夕阳染成一片温暖的橘黄。墨风一脚踹开停尸房的门,一阵阴森冰冷的风迎面吹来。
梁瀚跑的有些踉跄,“无心女尸在里面。”
走廊两侧的玻璃容器中泡着各种人体器官,白洛看得心惊。突然,她瞥见角落处的圆柱形罐子里泡着一个婴儿的尸体。白洛“啊”地叫了出来,死死地抱住墨风的胳膊。
墨风笑了笑,却并没有将她推开,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胆小鬼。”
最里面的房间门开着,墨风站在门口,没有让大家进去。他仔细看着地面,地上的脚印虽然模糊,但是还能分辨出来那并不是一个人的脚印,“你们看,这脚印明显不是一个人的,而且昨晚下过雨,脚印却是干的,说明来的人是在下雨之前,或是地上雨水已经全部蒸发之后。”
地上的脚印很轻微,白洛仔细看着,却没有看出什么头绪。她偶然抬头,看见走廊尽头的摄像头在闪着红灯,“这里有监控。”
墨风微微扬起嘴角,问梁瀚,“你身上带着警官证吗?”
梁瀚从兜里掏出警官证交到白洛手里。
白洛说:“走吧,我们去看监控。”
三人来到医学院的监控室,凭借梁瀚的警官证,一切畅然无阻。当监控画面定格在昨晚9点13分的时候,白洛倒吸了一口凉气。和梁涛一起来的人,竟然是文渊老师。为什么是文渊老师?
墨风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白洛点点头,“他是我们的历史老师。”
梁瀚仔细看着监控画面,“我知道这个人,他是两年前太白山学生遇难的幸存者,警局里有他的笔录档案。”
“那又怎么样?”墨风抱着肩膀问。
“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铸要找人的人会不会就是他?因为铸或许在那起事故中见过他。”
白洛紧锁眉头,“我不相信文老师是铸要找的人,不过他或许知道梁涛的下落,我记得他就住在学校后面的教师公寓,我们去看看吧。”
黑夜正在一点点蚕食夕阳的余晖,阴气渐渐升腾,城市的四周开始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夜又一次降临到这座城市。
刚从墨风的车上下来,梁瀚就感觉到了异样,他看着隐藏在浓密树冠后面的建筑,脸上泛起惊恐。
“怎么了?”墨风问。
“我能感觉到铸就在那里。”说完这句话,梁瀚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猛地奔向那栋建筑。
白洛在后面叫他,他全然不顾。
“他这是怎么了?”白洛问一脸铁青的墨风。
墨风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因为他同时感觉到了梁涛也在这里。”
黑夜终于降临,梁涛冷冷地看着文渊,不,应该说铸。铸的眼中翻着恐怖的绿光,笑如鬼魅。
恍惚之中,梁涛想起了白洛,他没想到将死之时想到的人会是白洛,那个夏日的午后,他与白洛靠着粗壮的梧桐树,阳光温和地落在茂密的树冠上,微风裹挟着青草香,他与她白衣飘飘。
他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他在心中默念:再见了白洛,再见了哥哥……
“哐啷”一声巨响,门被踹开,铸灵巧地躲闪,墨风手中的刀在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嘶鸣。
绑着梁涛手脚的藤蔓被刀锋砍断,梁涛掉落在地,梁瀚忙将他搀起,紧紧地搂在怀中。
白洛在一旁喊了一声,“文老师,你清醒点。”
铸缓缓地转过头,猛地朝她飞去,一只尖爪直奔白洛的心脏。墨风眼疾手快,挥刀砍去,铸竟然能在高速运动中突然转变方向。在墨风的刀与他的手掌只有不到一公分的时候,他在空中转了一个完美的弧线,那只尖爪直接奔向梁涛。
梁瀚紧紧地搂着弟弟,铸的尖爪没入梁瀚的身体。文渊微微愣了一下,就在那一刹那,墨风的刀劈向了他。
从文渊的额头一直到他的嘴唇,呈现出一道竖直的刀痕,刀痕那样细,只是微微泛着红色的印记。文渊的瞳孔渐渐放大,一阵黑烟从他的头顶散出。墨风又一次挥刀朝那团黑烟砍去,黑烟在刀锋中缓缓消散了。
文渊直直地向后仰去,倒在了满是绿荫的地板上。
“文老师。”白洛跑到文渊身旁。
文渊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嘴唇动了两下,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他的手从白洛手中滑落,整个身体泛着金光,然后一点点消失。
墨风将白洛搀起来,“他的心脏早已经被铸吃掉了,他和梁瀚一样,都是铸的傀儡。”
梁瀚的身体在渐渐消失,身上的花香愈加浓烈。
梁涛死死地握着哥哥手,“哥你别走。”
梁瀚微笑着看向弟弟,眼角缀着泪,伸手轻抚弟弟的额头,就像小时候一样。
几颗金色的光点升入空中,像泡沫一样化为乌有,梁瀚消失了。
白洛扶起梁涛。梁涛默然地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这双手没能留下哥哥,却残留着哥哥身上的味道。
墨风站在窗边,眺望远处的太白山,“铸逃走了,他应该是逃回太白山了。”
梁涛猛地抬起头,紧紧地攥着拳头。
白洛咬着嘴唇,目光忧郁地和梁涛告别。她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未来的路会更加艰难。
昏黄的路灯在水泥桥洞中营造出了一种落寞的冰冷,白洛默默地走在寂静的街上,风卷起落叶,在脚边打转,她抬头望向天际,星光闪烁的夜空透着淡淡的忧伤,今夜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