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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嫁的千金1 ...

  •   夜深了,一个穿着绿衣的丫头轻轻地进来,低声说,“夫人,老爷今晚不过来了。”

      “知道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坐在梳妆镜前,端详着自己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刚刚卸了妆,面黄肌瘦,略显苍老,皮肤粗糙了,眼角的鱼尾纹也出来了。三十多的年纪,却像四十多岁的人。

      正揽镜自照时,女人不由地咳嗽起来。

      丫头灵香惴惴不安地说,“夫人,厨房的燕窝汤熬好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直说吧。”

      “被……被二夫人……哦不,林氏身边的绿柳给抢走了。”

      “她就那么直接抢了?”

      灵香低头,委屈地嘟囔,“是,她还推了奴婢一把,说,……说,……说让奴婢眼睛睁大些,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哦。知道了。”

      “夫人,怎么办?”

      “你去告诉老爷,问问老爷怎么办。”

      “老爷……”丫头迟疑着嘟囔,“奴婢刚去说过了,可是,……老爷说,您是正妻,该大度些。”丫头的声音渐渐地弱下去。

      女子在镜前卸去头饰,慢条斯理地说,“就知道会这样。”

      丫头面露不忍,喏喏地问,“那……怎么办?”

      “燕窝,也不过是燕子的口水罢了,没什么可吃的。她想吃就吃吧。无需计较。”

      女人说着,就对着镜子,抚摸自己苍白的脸,心说,这女人容貌不差,本来也算清秀佳人,大约是晒太阳少,不太健康。也是,她不想看见一院子的姨娘,也不想应付那些心眼儿比莲藕还多的女人。于是,就把自己关在一个小院子里,借口身体不适,也不爱出门。

      后来身体真的不好了,就连房门都不爱出去了。至于咳嗽,大概是肺上有病,得早治,不然拖下去就成了大病。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大夫说的,思虑过甚。

      这,才是病根!

      回顾记忆中,这个女人的一生,自从跟了这个男人,就是无穷无尽的委屈了。

      在那男人翅膀硬了后,开始对妻子越来越冷漠。几乎每一次在妻子委屈的时候,他都是说些事不关己、无关痛痒的话,

      “这么点小事,何须计较,你大度些。”

      “阿惠,不要任性。”

      “阿惠,别让我为难。”

      “阿惠,你不该是这样的女子。”

      “阿惠,她是个苦命人,你多怜惜些。”

      ……

      方云心想,这要是搁自己身上,别说一辈子憋屈,一天憋屈都掀桌了。

      是的,这不是方云自己的人生。这具身体是徐惠的,而这个世界,是系统的世界。确切地说,是系统的世界之一。

      ……

      徐惠的人生,说穿了,就是个痴心女子负心汉的老套话本。

      一个商户人家女子,接济了一个差点冻死的少年。这少年无家可归,流落接头,昏倒在大善人徐老爷家门口,恰被当时年方十五的徐家小姐徐惠看到。

      大雪天躺在门口的少年,昏昏沉沉地卧在地上,还不时地发出咳嗽声,若无人救助,只怕就会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

      徐家小姐四处看看,大雪天里,街上冷清得很,人人都忙着归家,根本无人理会落魄的少年。她一时发了恻隐之心,便不顾丫头、婆子的劝阻,叫了门子、仆役出来,让下人把不明来历的一个陌生人抬进家里,让人安置在下人房。

      管家知道了,也曾劝阻,“小姐,这人来历不明,……且身患重症,万一是过人的病,可就麻烦了……”

      “怕什么!积德行善是好事,爹娘问起来,我担着。”徐惠是家中唯一的女儿,父母兄长都疼爱得紧,日常说话也是顶用的。管家欲言又止,但是,到底闭了嘴。

      说来也巧,自打这少年被收留进门,咳嗽了一冬天的徐夫人,病情开始好转。把个徐惠喜得直跟父亲说,“兴许就是女儿收留了落难之人,才有这般福报……真是老天有眼,好人有好报。”

      徐老爷和徐公子也是欢喜,徐夫人更是深信不疑,徐家主子们给那少年愈发请了好大夫诊治,好医好药,还专门让人看顾着。

      自此,徐宅中的下人再不敢怠慢那少年。

      少年稍好些的时候,徐惠带着丫头过去看过,意外的,居然是个清秀少年。当日救人之时,那少年脸上都是脏污,还烧得满脸通红,根本看不清样貌。

      此刻,少年脸上有了血色,也换了干净的衣服,倒是显出了好样貌。更意外的是,他还彬彬有礼的,居然识文断字。徐惠心下,大有好感。

      少年自称名叫陈有生,本是殷实人家的子弟,也读了点书,能写会算,本来要继承家业,做个商铺的少东家,可是一场洪水夺取了家人姓名,让自家也成了乞丐,流落此间,又患病昏迷,幸好遇到好心人搭救。

      丫头嘴快,告诉他,“你得谢谢我们家小姐,当日大家都说你来历不明,又是患病之身,救不得。是小姐非要救你的!”

      陈有生听了,大为惶恐,挣扎着要下床叩头谢恩,徐惠忙说不用。哪知道久病之人腿脚虚浮,下床时就一个踉跄,徐惠急切间扶住了将要摔倒的少年,身体碰触后,突然觉得不妥,急忙松手,让丫头去扶人。

      陈有生病体未愈,好像也惭愧自家身体不中用,羞赧不已。

      跟着的丫头看看红了脸的少年郎,再看看也红了脸的小姐,突然觉得哪里不好了,只是,十三岁的懵懂丫头也说不清哪里不好了。

      徐惠匆匆离去,走得飞快,连丫头在后面摔了跟头也顾不得。那天,在光线很暗的下人房里,少年绯红的脸颊,亮晶晶的眼睛,让人看得分明。徐惠顿时莫名地心如擂鼓,这种感觉,生平未有,却又如此骇人。所以,她逃了。

      虽然心头撞鹿,但是,徐惠自小懂得礼法规矩,只把心思悄悄掩藏。

      后来听说,那陈有生病好后无处可去,又说欠了徐家恩情和医药费,欲做工归还。徐老爷把陈有生安置在铺子里做了伙计。他能写会算,能说会道,待人接物,很有些见识,连徐惠的兄长,徐家大公子都赞叹,徐老爷知道了,也连连点头。

      就这样,陈有生在徐家的铺子里做生意,短短数月,就把一个一直经营平淡的铺子做起来了,连掌柜的都对他多有倚重。

      一年后,陈有生就升了铺子里的二掌柜,有了到徐宅送账册的资格。于是,时搁一年,二人再次偶遇,同样是在徐家大门外。只是这一次,陈有生衣着光鲜,意气风发,眉目愈发清秀,唇边含笑,斯文有礼,看着像个殷实人家的公子,一下子就入了徐惠的眼。

      此时,徐惠已经到了豆蔻之年,提亲的人不时上门,只因父母疼爱,想多留一两年,一直未曾定下婚事。

      而且,徐惠本人也征得父母同意,绝不盲婚哑嫁,凡是来提亲的,那家的儿郎,她都要去偷偷看过才决定。

      可是,看来看去,徐惠都不中意。这个痴肥,那个愚钝,李家的抠门,王家的好色,……赵家的倒还好,只是赵夫人不好相处,这将来婆媳……总之,就是没个样样好的。

      此刻,又邂逅了陈有生,徐惠突然明白了,她的种种不足,因何而来……全因了眼前的这个少年。

      小城里,放眼看去,这样清隽、这样懂礼、这样能干,且还没有定亲的少年郎也不多见。眼里先有了这样一个人,再去看别个,竟是都有不足之处了。

      虽然徐惠拒绝了陈有生突然拿出的谢礼——一根碧玉簪子,但是,陈有生没有放弃,他在送过账册后,光明正大地请徐公子转交其妹,只说是谢过救命之恩的礼物。

      他送东西送得坦荡磊落,徐家父子倒不好推辞。只是,徐公子在转交礼物的时候,发现了妹子脸上的一抹红晕,立刻转起了心思。

      他到父母跟前一学,徐家老爷夫人一个心照不宣的对视。当晚,徐夫人就跟女儿提起招赘之事,徐惠含羞说道,“但凭父母做主。”徐夫人哪里还不明白是愿意的意思。

      本来徐老爷也很高兴,收个能干的女婿,还不用担心宝贝女儿出嫁受委屈。可他没想到,陈有生不愿意!

      “我陈家也是好人家,而且,家里什么人都没了。小的正该娶妻生子,传承家门,不求光宗耀祖,但求祖宗不怪罪。”

      少年虽带着些惶恐,但语气却是坚决的。徐老爷顿时不喜,从此按下此事不提。

      可是,徐惠却是动了心思,再难按下去。再后来,陈有生每次来,就找机会送些东西给徐惠,只说报答救命之恩。徐惠也都收了,还时有回赠。

      后来更是发展到,打发了丫头婆子,二人在花园里私会,浓情蜜意间,陈有生说起要提亲的事。徐惠也觉得对方说的有理,若是招赘,岂不委屈了这样好的少年郎,还让人家没有子嗣传承。

      只是求娶之事被徐老爷断然否决,“你漂萍无根,有赖我家讨生活。一个店铺伙计娶东家的小姐,实在不般配。”

      徐大郎帮忙说话,“有生不是伙计,如今是二掌柜……”

      “那也不行!”

      徐老爷确实恼火,徐夫人却有些意动,只因女儿徐惠日日在她耳朵边念叨着低嫁的好处,“他无父无母,没有公婆管束,岂不自在。而且是自家掌柜,跟一家人没两样,女儿回娘家也方便。陈郎能写会算,做生意又精明,……”

      最后,看着一家人都倒戈的徐老爷恼怒地发话,“若你真嫁个这样没家、没根基的,日后不要来上门求我!你觉得他样样好,能干,日后莫要回来跟老子娘、跟兄长借钱花!”

      就这样,在徐惠的坚持下,也算当地富户的徐家和陈有生结了亲。徐老爷嫌弃女婿贫困,又怨女儿执拗,嫁妆也没给。徐惠只穿了母亲给准备的一身红嫁衣,戴了几件简单的配饰,被一顶轿子接进了陈有生临时租住的小院子。陈有生这边也就简单摆了几桌,宴请邻居。

      因为徐老爷恼怒,徐家几个铺子的掌柜伙计都不敢来喝喜酒,那场面实在有些冷清。

      徐家那边也没有知会亲朋好友,是因为徐老爷还想着,女儿受不了贫困,自然回头来求父亲,解除婚事回家来,到时候另外安排婚事就是了。

      哪里知道,福窝里长大的徐惠居然能受得了穷困日子,宁愿自家节衣缩食,也要帮助夫君。没有体面的婚礼,没关系,夫君说了,省下钱做本钱,日后好做生意去。没有下人使唤,没关系,自家操持起来,虽说劳苦了些,但有夫君疼惜,也是甜蜜的。

      徐家老爷铁了心的不赞成这门婚事,但拗不过女儿。徐惠那时候绝食,还说非陈有生不嫁人,徐老爷也是很寒心。他拿自家女儿无法,就把陈有生从铺子里撵了,断了他的生计。

      徐惠从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变成了事事操劳的小妇人,从一开始烧饭烧糊到后来能做出一桌席面来待客,这期间的艰苦自不必说。

      那些闺阁时候的琴棋书画,风雅之物都暂时收起了,一天到晚,种种操劳。先前弹琴作画的一双纤纤玉指,现在是绣花缝衣、烧火做饭,老茧也磨了出来。

      好在徐夫人偷偷来看望,还塞了些银两给女儿,兄长徐大郎也时时接济些吃食用度,倒还不至于捉襟见肘。

      只是徐老爷知道了家人暗度陈仓,便大发雷霆,不许再接济,还放话出去,不许全城的商户雇佣陈有生做伙计。

      不过,这倒没难道陈女婿,人家拿着本钱到外地进货去,做起了行商,虽然辛苦些,但是往来生意也做得不错。没过两年,就成了本地和外地之间一个重要的供货商,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当陈有生买了第一支金钗给娘子插在发间,说道,“当年惭愧,让娘子典当了钗环,与我做了本钱。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日后这样的金钗,有的是。”

      夫君知恩图报,徐惠欢喜无限,更让她高兴的是,父亲见陈有生是个有出息的,也准许女儿女婿上门了,算是正式承认了陈有生这个女婿的身份。

      而且,陈有生也没有因为老丈人当年瞧不起而置气,依旧是温文有礼的模样,和岳父,和大舅子关系都很好,也时常带些稀罕物件回来讨好岳父母,直说自己没有长辈,以后会把岳父母当亲生父母孝顺。

      因为这句话,徐老爷和夫人给女儿补了厚厚的嫁妆,还送了配房下人过去。徐惠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丈夫,让他扩大生意,陈有生感动得眼红,夫妻两个情分比新婚时还浓。

      只是美中不足,徐惠一直没有身孕,起初是以为操劳之故,后来,家里殷实了,也买得起大房子,也雇得起下人了,徐惠还是没有怀孕。

      看大夫、吃药、求神拜服,都没用,这下,徐家人着急了。

      徐老爷心下有愧,觉得是自己执拗,让女儿受苦亏了身子,徐夫人和徐大郎也是四处打听,哪里有名医偏方。

      倒是陈有生,不急不忙,“阿惠还年轻,子嗣自然会有的。”

      陈家只剩了陈有生一个,徐惠在数年无子后,因愧疚,给丈夫买了个通房丫头,还惹得丈夫好一顿生气,说她自家坏了夫妻情分。还是徐惠千求万恳,最后搬出陈家祖宗,和死去的公婆,陈有生才勉强进了通房丫头的房。

      好在丫头一举得男,总算不负徐惠一片苦心。通房丫头被抬作姨娘,自己带着儿子,安分守己,日子倒是平静。

      又过了几年,徐家父子到外地进货,被强盗杀害。噩耗传来,徐惠痛哭不已,徐母一病不起,不久撒手人寰。徐惠痛哭昏厥,醒来后,便浑浑噩噩,还是女婿陈有生主持办了丧事,徐家的产业也就落到了徐惠的手上。

      只是徐惠不善经营,又思念死去的家人,懒得管俗物,就将徐家的财物尽托给丈夫照管。陈有生见妻子过度伤心,不想她睹物思人,便将徐家的老宅子卖了。又因为陈有生的新商铺在外地,他就带着徐惠离开,在外地重新买了大宅子。

      徐惠为父母服丧,守孝三年。依着当地的习俗,守孝期间不能同房,徐惠便自己搬离了主院,从此与丈夫分房睡,哪里知道,从此夫妻再没住在一起过。

      陈有生服完了女婿的一年孝期,就往后院添了新人。说起来,也不是他自己看上的,是生意上的朋友非要硬塞的,不要就是不给人家面子,陈有生无奈地跟妻子提起。

      徐惠心下恻然,但面上还要做出大度的样子,而且自己思念家人过度,身体有些不大好,确实没精神照顾丈夫,也没精神管家。

      院子里姨娘仆妇多了,好在聘了管家管着,徐惠自己,只要没有事情闹到她跟前,她就乐得清静。

      一年一年,陈有生的生意越做越大,结交的人也越来越多,这后院的女人,也逐渐多起来。丈夫说起来,这个是谁送的丫头,那个是谁家庶女,还有落难的歌女也很可怜……

      只要丈夫说,“这些女人都不重要。”徐惠就信。虽然,徐惠三年孝期过了,陈有生也很少踏足夫人的房门。

      但是,这也是因为自家身子骨不好,没精神,……徐惠这样给丈夫找理由,也宽慰自己。但是,有时候,她也想,姨娘们的儿女都自己养着,她跟前也没个承欢膝下的,也没个由头请丈夫过来。

      好在姨娘们也还乖觉,得了陈有生的吩咐,谁都不许打扰夫人,她们便是闹,也是去管家那里闹,夫人的院子偏僻,也清净。

      也是徐惠自小习得琴棋书画,颇有些才艺,也倒能自己弹琴作画的打发时间,倒不至于深闺寂寞,成了个怨妇。只是她再不弹《凤求凰》,也再不画鸳鸯,那会让自己难堪。

      再后来,徐惠开始抄写佛经,那娟秀的蝇头小楷写出的是一行行清心寡欲的经文。她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但是闺阁中的才情,有谁看重?那个曾经看着大小姐的字画而自愧不如的少年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了。他的眼里只剩了酒色财气,哪里还有对妻子的欣赏和感激?

      徐惠以为自己就这样在深宅大院里安静地、体面地、从容地度过余生罢了。虽然没有了宠爱,可是到底身份放在那里,相公对原配妻子总有一份敬重在。

      可是,婚后第十五年,这清净打破了。当一个被称为“二夫人”的年轻女子闯入徐惠的小院,以傲慢的姿态挑衅,徐惠再不能自欺欺人了。

      她的相公,当年被她好心救下的落魄少年,终究,负了她!

      徐惠当时气得手脚发抖,眼睁睁看了所谓的“二夫人”得意地奚落了她一通,扬长而去!

      她看清了那女人眼中的恶意,是想趁着她生病,生生气死她!

      徐惠不再沉默了,不再隐忍了,她在丈夫赶来解释的时候,不顾一切发作了一通,自然也口不择言地骂了些伤感情的话,“你一个落魄快死的人,不是我,坟头草也长高了!……你拿着我的嫁妆银子,才有了今日……你是看我爹娘兄长都死绝了,才敢这般欺我!……什么二夫人!贱妾就是贱妾!你给我让下人们都改口!除非我死了!否则,这院子里没有旁的夫人!”

      多年来,习惯了温柔贤惠夫人的陈有生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气得双手发抖,最后拂袖而去!

      从什么时候,夫妻间没了恩爱?徐惠想了想,对了,就是丈夫自己开始纳妾起,她立时恨透了妾室们!

      那以后,徐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每每把妾室叫到跟前,立规矩,甚至动辄打骂,她恨这些女人!尤其是装病不来立规矩的那个“二夫人”林氏,被陈有生护得死死的,更可恨!

      徐惠揽镜自照,曾经的妙龄少女,此刻已经生出了华发。为了心上人,这个女人消耗的不止是岁月,还有生命。肺病,也叫女儿痨。一声声咳嗽,一次次吐血,徐惠的身体越来越差。

      看着鲜花一样的姨娘们,作为正头夫人,却没了夫妻恩爱的徐惠,感觉自己像个老妇人,身和心都一日日衰败下去。丈夫看见她的皱纹和零星的白发时,皱起的眉和眼中一闪而过嫌弃,她不会看错。

      明明比丈夫小两岁的徐惠,后来却看着比丈夫老十岁。涂脂抹粉都盖不住岁月的痕迹。年轻时的操劳和后来的日复一日的忧虑让她老得很快。

      当年,我不曾嫌他是个穷小子,如今,他却嫌我衰老了。徐惠感到很悲哀。第一次觉得,执意下嫁,是否是对的。虽然丈夫越来越阔绰,但徐惠却没过过多少舒心的日子。早年贫困操劳,后来因不孕而忧心,再后来父母兄长遭难,然后……丈夫后院的女人越来越多……

      岁月走过,留下了什么?亲人没了,家业交给了丈夫,膝下无子承欢,丈夫越来越远,……留下的只有皱纹和疾病。

      徐惠每次剧烈咳嗽之后,看到手帕上的血迹,心就一次比一次灰。然而,更让她绝望的是,丈夫的那掩都掩不住的厌弃。偶尔丈夫过来看她,也是为了劝她好生对待姨娘们。一旦看到徐惠咳嗽吐血,丈夫起身就走,边走边虚伪地对下人说句,“给夫人请大夫。”

      只有在姨娘们诉委屈后,丈夫才回来,哪怕是训斥,也得见一面,徐惠因此更加折腾那些小妾们,……如此,成了恶性循环。

      但是,真正让她伤透心的,是丈夫对旁人说的一番话。她没完全听明白的话。

      一天夜里,她悄悄来到正院,想偷偷看眼多日未见的丈夫,那是她的心上人啊,日思夜想的夫君。

      可是,她却听到陈有生和那个“二夫人”林氏说起她,“她若是能怀孕,我哪来的借口纳妾?有怎么能让岳父家理短退让……”

      丈夫的口气里面带着些烦躁,还有……庆幸。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身边所有人都因自己无子而着急,唯有丈夫不急不忙安慰自己,原来,妻子无子,是他的幸事……

      不是这样的,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徐惠浑浑噩噩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拒绝深想,只把一腔恨意转到了妾室们身上。一定是她们,从中挑唆,坏人夫妻情分。那之后,徐惠对妾室们愈发不假辞色,随意打骂。

      起初陈有生还过来婉言相劝,但是,后来徐惠越闹越大,甚至想把林氏卖掉的时候,陈有生发作了。

      无子,嫉妒,恶疾……犯七出。

      休书上的一句句都像尖刀刺进徐惠的心!她撕毁了休书,但是,没用。陈有生冷冷地说,“怜你无家可归,送你到庄子上去休养,你,好自为之吧!”

      庄子上的日子清苦,只有一个丫头在身边伺候。徐惠日日翘首期盼,她还盼着良人来接她,来跟她道歉,说辜负了她,说休书只是一时生气写的,不作数。

      在日日夜夜无尽的等待中,她咳嗽得越来越厉害了。

      女人病入膏肓,还在等着丈夫来看望她,来接她。这天,从早晨开始便下起细雨,到了中午也不见停。女人心想,这样的天气,不可能有人来看她了。

      那天夜晚,看着外面斑驳的树影,女人听着风雨声,怎么也睡不着,不时地咳嗽着,不意外地看见帕子上的血丝,她苦笑一声,靠回枕上,转头去看未熄的蜡烛。

      “夫人,可了不得了!”跟随了多年的刘三娘跌跌撞撞地赶到庄子上来,进了屋就“噗通”跪下,“夫人,老爷今日和那女人成亲了!”

      “什么……成亲……咳咳咳,谁成亲?”女人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止不住的咳嗽声让刘三娘心愈发疼了。

      “主子!我的小姐!他!他!陈有生!他把小姐送到庄子上,自己在兴平城里跟那个贱人办了婚礼!”

      “不可能!我是他的妻子,我还在,他怎能停妻再娶!陈有生他不怕坐牢吗?!不可能!”

      “我的小姐呀!你好傻啊!老爷那休书不是闹着玩儿的!是真的!自从你被送到庄子上,那个畜生,他就对外说你因无子自请下堂离去了!还说许你把嫁妆都带走了。如今不明真相的人还说他仁义呢!”

      “不,不,不,他不是,他不是那样的人,便是他对我不耐烦了些,也是因为我这病,因为,因为……他这些日子烦心事太多了……”

      “小姐!别自欺欺人了!陈有生这些年一房接一房地往进抬女人,说是为了子嗣,其实,还不是因为好色!”

      凄风苦雨的日子里,女人得了丈夫再娶的消息,就撒手人寰了。

      这就是徐惠的一生。

      后来,有位文人知道了徐惠的故事,大为感慨一番后,写下了一首诗:

      《红颜易老》

      倾心陪伴少年穷,岁月摧折红颜老。

      只叹郎心似浮云,忘却暮暮与朝朝。

      ……

      方云在系统提示中,了解了徐惠的人生,不禁一声长叹,“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系统这时候插嘴进来:

      【宿主,徐大小姐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那个陈有生本该是徐家的赘婿。徐大小姐应该是平顺地度过一生。爹娘宠着,丈夫敬着。可是,发生了一件事情,你猜猜,是什么?】

      系统在那里卖关子,方云翻个白眼送它,“不猜!”

      系统有些委屈,【宿主,你好无聊。算了,告诉你吧,在昏迷之际,那个陈有生得到了一个金手指,确切地说,是他意外地跟一个金手指系统连接了,得到了一个金手指,就是经商的才能!】

      “原来如此。”方云终于明白,为什么穷小子陈有生做什么生意都顺风顺水。原来这经商才能就是他的底气,让他看不上做徐家的赘婿。也是啊,后来的陈有生,生意做得可比徐家还大多了,俨然是当地的首富了。

      “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宿主。原主徐惠用她的魂魄能量跟系统交易,她希望那负心汉失去财富、地位,而且,这一次,她不要被休弃,换她来休夫!】

      “休夫这容易啊,本姑娘写个休书就好了!不过,让陈有生失去财富、地位,可就难了。人家可是金手指男主哎!我就是让他一无所有,他也能东山再起,是不是啊,系统?”

      系统没有马上作答,似乎在思考,过了一阵说,【理论上,是这样的。】

      “那你能夺了他的金手指吗?”方云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理论上来讲,不能。系统提醒过宿主了,不可能的。】

      “我去!”方云要出离愤怒了!“那我还能怎样?!”

      系统欢快地给方云打气,【宿主,我看好你哦!】

      “可我什么都没有啊!”方云再次抱怨。

      【谁说的?你有我的温馨小提示啊,还预知徐惠前世的人生走向呢,等于开了上帝视角哦!白白,宿主,你加油哦!】

      系统活泼地下线了,只留下方云还在原地发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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