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芦花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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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鸟，暗下来的天空。时起时落的浪，向海的风。
男人站在浓浓夜色前，把玩手中残缺的贝壳。
除了潮声，周围寂静得落针可闻。他记不清已经多久没有拥有过这样的夜晚了。
白天连轴转的工作常常延续到深夜，往来言笑晏晏、温良谦恭，争做华美牢笼里的观赏动物。等到锁头落地大门敞开，已经力气动了。
即使知道明天太阳升起还是相同的结局，他仍会为自己撑起一点狭窄的自由。
以前要更不顾一切一些。
他蹲下来，望着轻轻晃荡的鱼线，心间无意拢起云层。
这个时间和地点，很容易想起一些人一些事。
手里的贝壳滑出完美抛物线，落进宽阔的海面，接着一点动静都看不见了。
脚边的桶空空荡荡只装了风，毫无收获的两个小时，抬腕一眼，手表指针正好落在两点三十分。
他有些泄气地收了渔具，跳下岩石，准备打道回府。
海风依然猖獗，将他扎进裤子里的衬衫吹得鼓起来，细细勾勒身前每一处起伏，质地硬挺的领尖猎猎作响，翻飞着拍打他的下颌。
男人的容色很淡，面孔却十分亚洲。
那五官棱角甚至是糙的硬的，但不至于凶，反而直觉让人想要亲近。失去方向的风吹起他额前柔顺垂坠的发丝，一点眉心痣无端生半分妖冶，天地风情转瞬便被吞没在眼睫。
那样的目光，任谁看了都得陷进去。
走过两条街，男人放下渔具，在酒吧门口站定。店面橘黄色的霓虹灯条熠熠闪烁，他面上被光笼着，眼眉间投下细密阴影。
这算什么，给他手里空桶的补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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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样子啊Sara。”
往日最对胃口的煎饼球不知道为什么又软又塌，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糊味。
很想把人叫过来问问怎么回事，但捕捉到对方奔走在人群中的忙碌背影，刚抬起来的手臂就像抽了气似地掉下去。
今天的人格外多，周围吵吵闹闹的让人头疼。盘内的粗薯也索然无味，她喉头发涩，拿起杯子又灌了一口。
下巴尖重重磕在桌面，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感觉到疼。陆未烧仰视着那杯还在冒着小气泡的粉紫色鸡尾酒，眯住眼。
不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慢吞吞地想起，这杯酒似乎是吧台那个新来的调酒师推荐给她的。
往日自己从来不喝这种易醉的酒。无论聚会还是应酬，工作还是生活，都含糊过去能推则推，偶尔小酌也是点到为止，莫吉托百利甜都不多喝。
可是今天实在是太沮丧太容易说服自己了。
手机定点推送新闻消息，小图里的人又酷又有型，看一眼就好窒息。自己则是混乱生活里的逃兵，工作好累好疲惫，感觉已经撑到极限，她拳打脚踢尽心竭力，委屈到想要一屁股坐下来大哭一场，可是天要亮了，今天依然要上班，没有人愿意接受她的眼泪。
从很久以前就想借一点他的勇气和恒心，那可能是自己一辈子也找不到的东西。
新来的调酒师年轻帅气，很受女顾客的喜欢。卷卷短发脸庞白皙，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浅浅的凹陷，问她要不要试试他的拿手新品。
芦花泪。
杯中斜插很小支的芦苇，在粼粼酒液里微微起伏，芦羽垂下，她也低下头。
灯光转暗，上一首歌唱到尾声，仿佛时间停止，整间屋子陷入短暂的安静中。
有细碎的笑声传来，她想起自己也曾收到过一支芦苇。
比这大很多，青黄色羽穗明亮又张扬，却再找不到了。
她本来从未将“芦苇”二字同自己的名字做过什么联系，骤然收到人生中第一支在她姓名里琢磨心思的礼物，简直是欢喜得过了头。
那种情绪好像还历历在目，不免轻易想起那人。
想起有力手臂结实胸膛，想起灼热呼吸坚硬下巴，想起溺人眼神上扬唇角，想起冰冷的吻。
于是一颗心藏得更深，紧跟着低垂的芦羽一起下坠。
谁知道这听着素淡的名字里混了几种酒，她才喝半杯就开始上头。
清醒同混沌拉扯，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蒙在云里，她解锁手机想找个人把自己弄回去，通讯录翻到头怎么也看不清一个相熟的。
不是吧陆未烧，你混这么惨的啊。
半梦半醒间瞥见旁边有人坐下来，很没礼貌地凑近自己。
她蹙眉躲开，听见对方开口。
“…真是你。”
语气太轻，分不清含着什么情绪。
“脸这么红，喝多了？”
她抬头，想反驳没喝多少，是这酒度数太高，张嘴却成了没气力的胡乱嘟囔。
那边还在指责：“凌晨、郊外、你一个人、来酒吧喝酒，你挺行啊。”
陆未烧只觉得吵，叭叭叭怎么说个不停的，手抓了不知道什么甜食就往那人嘴里塞，企图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指尖划过柔软唇肉，温热的触感刺得她一激灵，等脑子清醒了点，睁大眼对上面前那张脸，又惊得连忙往后一仰。
易烊千玺是被塞愣了。先入口的蛋糕和果酱的甜香一起化在舌尖，往日一定会觉得腻，现下却味觉失灵般找不着滋味，像在尝蜡。
他傻不愣登站在门口看着那卷发女人懒懒趴在桌上，露出半张脸来，白皙纤长的脖颈若隐若现，胸前好像有项链的反光低调躲闪着。
盯了好几分钟确定没认错人，想走已经撤不开腿了。
还是打个招呼。
但一见到她这幅模样就忍不住要口出恶言，怎么就不能爱惜自己，难道这些年都是像这样稀里糊涂地过？真是可恶。
眼见着她用力过猛，就要从没有椅背的凳子上摔下去，他才微微醒神，连忙伸手去揽，指腹隔着柔软布料紧贴温热皮肤，用力将她带向自己。
她瘦得能摸到骨头。
齿间渐渐泛出涩意。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连一句“没事吧”都问不出来。
避开她蒙着水光的眼睛仓促地整理心情，易烊千玺再次试图开口。
“你…”
想正式礼貌地表达关心，想问问她这些年怎么样，有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想紧握的…却不知从何谈起了。话开一半，无事可提。
那些套话都是些没营养的问句，得到的也是些同样干巴巴的答案，没意义。
久别重逢，老掉牙的剧情，说云淡风轻热泪盈眶都是夸张了，一边想怎么还能碰上一边客套一番，最好再也不见，这样大家都能舒服一点。
陆未烧酒醒一半寻了个借口说该回去了，结完账见他还坐在那里，犹豫了一下，没过脑就问：“你还不走吗？”
易烊千玺点点头，起身。
她后知后觉地懊悔起来，海边车少，离好叫车的地方还有一段路，两个人得一起走完。
夜晚除了海潮声就是彻头彻尾的寂静，陆未烧想说点什么让尴尬停止蔓延，话头挑起又掐断。他没问自己的事，她也应该懂事点别烦他。
风越来越大，她被一吹不但没有清醒，反而觉得更昏了，脚步一个不稳差点被石子绊一跤。
红着脸走到大路上，她终于舒了一口气，回身佯作潇洒跟他挥挥手：“我先走啦，再…”
易烊千玺却先她一步拉开车门。
她感激他的体贴，坐稳后还没致谢，就见他一只脚踏进来，示意她往里挪。
诶？
“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她总爱拒绝，易烊千玺再清楚不过。不想浪费时间跟她拉锯几个回合的话，最好直接坐进去。
陆未烧果然闭了嘴给他腾位置。
越来越霸道了真的是…
她偏头不看他。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丹麦…又是工作吧。大明星果然是大明星，到处飞的。
想着想着忍不住就眯着眼睡了过去。
易烊千玺靠着座椅，余光一点都没分给过路景色，只在身旁女人的身子跟着惯性摇摇晃晃的时候，主动将肩膀迎过去，像以前一样。
她会张牙舞爪会躲在他后面暗戳戳地笑，会跟他一起恶作剧一起唉声叹气地学习，收到礼物会毫无形象地蹦起来，压力大的时候会哭得稀里哗啦。
回忆变成消耗。后来渐渐说服自己放弃一些条件反射般的习惯。他的生活还是同样忙碌，越来越忙，忙到几乎没有时间去学习想念。
但总也有空下来的时候。
都过去了，他想。
一晃一晃倚在他肩头的脑袋一个急转弯就顺着滑下去砸进他怀里。
瞬间心脏地震，太阳穴突突地跳。
易烊千玺颤着手把陆未烧的脑袋从自己的敏感部位挪出去，浑身不适才缓下一点。
这几年转型还算成功。
不想被名利束缚，他的步子迈得又慢又扎实，却还是免不了被一些女人缠着，胆子大的甚至直接上手骚扰。有段时间工作里被借机揩油，回去时又被私生堵截疯狂示爱，酒店楼下短促的尖叫，屋外是人影幢幢。那时夜夜难眠精神衰弱，是回想起片段就觉得心悸的可怖回忆。
除了片场工作，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女性近距离接触过了，上一次好像还是两个月前在王源的综艺里客串时，被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抱住大腿合照…那感觉跟现在可不能比。
眼神落在膝头的女人脸上。
路边灯光快速滑过她的轮廓，明暗间睫毛阴影忽长忽短，乌黑长发散乱地铺在他手腕上，末梢落进刚刚护在她头顶的手心。
夜风从未关严的车窗里钻进来，吹动他眉间碎发。
眼睛浸在风里，朦朦胧胧看见旧日时光。
那大概是他人生里最明亮的两年。
在刚刚对这个世界涌起倦怠感、甚至不知道应该怎样长大的时候，有个人冒冒失失闯进烟雾里抱住他。
因为她，很多次被采访到后不后悔进入演艺圈的时候，能更坚定地摇头。
他非常感谢自己选择了这条路，然后遇到她。
后来，无论多刺激惊奇的路途、多明亮毓秀的人、多新颖精巧的心思、多鲜活有趣的事物，到帝国大厦顶楼的风、灯火通明的香舍大道、联合国代表的席位、电影节数不清的奖项和提名，与十七岁那年的鲜活神色相比，都黯然失色起来。
他扮演过很多角色，体验过很多人的人生，定格过很多摄人心魄的剪影，但再美的镜头都不抵第一次出国时，丹麦海风鼓噪，漆黑夜色下手机屏幕里，女孩眼角带泪的笑容。
他想，他会记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芦花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