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春秋》莫道安

19、19.天机

　　白鹿从林中跳出，扑簌簌的声音响起，惊起的飞鸟翅膀打在湖面上，有鳞波阵阵，染着余晖的金色。
　　“哎哎，你放我下来！”
　　乐长夜抓住鹿角，小脸有些发白。
　　白鹿只做未闻，驮着他冲进湖里，一甩，乐长夜就被丢了下来。“咳咳……”呛了几口水的男童无奈又恼怒的瞪着它，白鹿却悠然自得，极为优雅的在水中嬉戏起来。
　　墨绿色的灵光缓缓浮现，凝成绿袍青年的身形，眉目深邃，神色略有些戏谑。
　　乐长夜张了张嘴，看着他的神色又把要说的话憋回去了，只闷闷不乐道：“师尊什么时候才会见我？”
　　青年温声道：“陛下心思非我等可以猜测。”
　　乐长夜呼吸都发涩，他自己也不明白，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了，怎么还离不了人。可又有一个声音在说，那是师尊，师尊是不一样的！
　　两日前被云雾山神的从属带到这里后，他就没见到师尊了。
　　是不是恼了他？
　　怪他没有对师尊全然信赖？
　　乐长夜莫名很讨厌这种感觉，他非常想见师尊一面，发誓以后对师尊绝对相信，无论什么……他会听师尊的话，什么都会听。
　　他看向云雾山神，因为对方说是师尊命他来教导自己，所以乐长夜才会乖乖听话。
　　“今夜要学习什么？”
　　乐长夜收拾好心情，语气不太好的问道。
　　云雾山神望向西坠的红日，带着几分笑意，内容却严格至极，“日落西山前，打破仙凡之隔。”还没等惊诧的睁大眼睛的乐长夜说什么，他又道，“陛下的弟子，若三日都入不了仙途，也太辱没陛下的身份了……”
　　“……我会做到的。”乐长夜死盯着他，见他仍是那般温雅姿态，最终，也只能冷冷的道。
　　九真问心路，亦是仙凡九重天。
　　这一关不知隔断了古往今来多少人，有人一息由凡胎跨入九真，也有人直到老去仍未踏上仙途。
　　三月，是天才与庸人的标尺。
　　三日，是妖孽与天才的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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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映不知道自己不仅与妖孽无缘，甚至即将沦为庸人。但她看云穆霆越来越黑的脸色，也知道自己的仙道资质实在差强人意。
　　一个半月都没能感应到那所谓的仙气儿，可能这就是凡人吧。
　　呜呼哀哉！
　　她故作冷静的安慰陷入自我怀疑中的云穆霆：“其实我们凡人也能修仙的，各种方法……”
　　云穆霆是妖孽那一级的，他从没觉得这一关很难，偶尔教师弟妹的时候，最差的也在五天内感应到仙意。于是，对死活不开窍的曹映就有些无措，总想着是他没教好……他闻言郁郁道：“你不用安慰我了。”
　　曹映不由好笑，又有些甜蜜的滋味。虽然有时候单纯了点，但对她倒是很好的了。让本来感到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曹映，都不由心生好感。
　　她捧着脸颊，含笑看着埋首在各种典籍中，失却冷酷气质的白衣少年。
　　忽然……倾身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云穆霆白玉般的脸颊覆上薄红，翻书的动作戛然而止，转过头，呆呆怔怔的。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的曹映被他这样一看，立即咳了一声，竟然有些羞涩。呸呸呸！她好歹也是现代的老司机女汉子，怎么会被个仙侠世界的土著看得少女心爆棚呢？！……但是，真的好软哦……曹映下意识的伸手，在少年脸上捏了一把。
　　这一下仿佛惊醒了云穆霆，他有些发懵的看着曹映，脸上的红晕越发深了，甚至有烧起来的节奏。下一瞬，白衣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了远处。
　　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在曹映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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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吓跑了？
　　曹映也有些懵。

　　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的连雨尘神情幽冷，他和曹映也算相识，不料这一段时间未见，就有了恋人。
　　……他不喜欢看人秀恩爱。
　　但赫连让他顺路来给曹映送把伞，而且这是赫连的弟子。连雨尘捏着下巴，若有所思，而后将伞随手放在曹映能看到的地方，就离开了这里。
　　曹映不能动，他总可以给那少年使些绊子……不，是历练他，相信天灵山的那位知晓后不仅不会怪罪，还觉得是云穆霆何其有幸，得他教导一番呢。
　　星辰本源一分为三，赫连微持其二，那日在葬仙之地却被他丢下尘世间。
　　这片星雨形成的山脉，恰好有一分落在这里。
　　连雨尘无意收回，他也早厌了星主之位，何况赫连便是因此恼了他的。
　　高空之上，他俯视着这片山脉，随手分化区域，将其分为五处，正在其中历练的年少天才们，也被其划分到了各处。不巧，云穆霆就是最危险的一处。
　　“呵，就赐名天谕山脉吧。”
　　连雨尘无所谓这地方原本叫什么，他赐名后，就只有这一个名字了。在天谕山脉中的众人，冥冥之中知晓了这个名字，并且无人觉得奇怪，反而是本该如此一样。

　　赫连微有些困。
　　当连雨尘从虚空中踏出，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他靠在树上睡着的模样。
　　连雨尘目不转睛的看着，呼吸都渐渐停止，着迷的流连在赫连微清逸俊美的脸颊上，及下，被道器衣袍包裹住的身躯。
　　睡颜清清冷冷的，又有种莫名的纯净无邪。
　　真奇怪……
　　赫连这样冰冷嗜杀，善恶不分的人，他竟然会用无邪来形容对方。
　　赫连微睡了两天了。
　　把无灾的化身封印后，他忽然有些困，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打坐、修行、练剑、杀戮、悟道……他从前是很单调乏味的，可他从未有过“困”这种感觉。
　　赫连微睡着后也只是单纯的睡觉，没有做梦。如他的境界做梦是很少见的，除非是有梦道修士拉他入梦。
　　连雨尘一出现他就醒了，但他有些喜欢这种闭上眼后世界漆黑的感觉，懒倦的不想睁眼。对方的目光却越来越露骨，甚至让他觉得要被剥光……
　　“锵！”
　　连雨尘被南冥剑刺中身体，发出一声撞在金属上的声音。他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被刺中的地方，“赫连，我很想念你，你呢？”
　　赫连微将南冥剑收入剑鞘，睫羽一动，睁开浓墨般的黑眸，冰凉的目光看着他，“你想吃了我？”
　　“……”
　　连雨尘专注的盯着他看了许久，让得不到回应的赫连微神色愈冷，不善的回视，明显有种再看就戳死你的意思在内。
　　不喜麻烦，亦不喜带来麻烦的人。
　　自从遇到青衣少年，赫连微就感觉如芒在背，似乎被谁盯上了。
　　赫连微一贯无所畏惧，看在谢忘尘曾帮忙解决时间彼岸的禁忌，他陷入沉眠时又没有趁人之危的份上，若那人是冲着对方来的，他也不介意出手相助一二，算是还了人情。
　　若是冲他而来，便如对无灾所说，有来无回！他赫连微就算哪一天成为凡人，也有底蕴让仙道第一人魂飞魄散！
　　并非傲慢或自大，赫连微的骄傲，是因为他有这个实力骄傲。
　　不然，明生明灭两兄弟二对一，还是尚未恢复的赫连微，为何仍不敢出手留下他？赫连微顶多被困在紫薇星数十年，他们却极有可能与世长辞。
　　连雨尘看赫连微神色冷凝，知道自己的沉默让他不满了，这时也只是轻叹一声，不答反道：“听闻赫连和东御星君关系密切，那日也是为他而回溯时光，只为看他一眼……”
　　他的话被无数璀璨剑光打断，无奈的笑了笑，一寸山河定住空间，“赫连既然那么想见他，如果他回来了呢？”
　　赫连微因他编排自己和连雨尘的不悦被这句话冲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杀意，“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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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冥之地，黑色的木屋。屋前有两株半死不活的树，几只乌鸦栖息在上面。
　　“……如果他回来了呢？”
　　“杀了他！”
　　寻回记忆的连雨尘很没有形象的躺在雪堆上，右手搭在脸上，遮住温煦的阳光。
　　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鲲鹏站在旁边，目光很复杂，有些嫌弃又有些鄙视，甚至带着些莫名的怜悯，他说话的语速很慢，还时不时停顿一下。
　　“你若再自作主张，为他好一次，可能，就没有半分挽回机会了。”
　　连雨尘兴致索然，“是么……”
　　“他并不知道，你被天道选为，人间代行者的事，”向来作壁上观的鲲鹏冷冰冰的安慰他，“你不去拯救苍生，他就会被作为，筹码，换取那个人的沉寂。”
　　“厌恶玉安天道的我，竟然要成为天道在人间的代行者……”
　　连雨尘嘲讽地道。
　　以他的身体伤害到赫连，当做物品交易，让清都魔主终止对玉安界的侵略。对于无情无欲的天道而言，这是很正常的事。
　　而以赫连的性格，别说听他解释了，第一时间就会拿剑劈了他。何况那个时候，被天道控制身体的连雨尘不知道能不能有解释的机会。
　　他躲入虚空乱流中，借此避开天道的影响。可最后，还是为了赫连同清都对上，葬仙一战后，魂命两休。
　　连雨尘皱了皱眉，清都那位魔主……究竟和赫连是什么关系？与天道不和，又剥夺他和赫连的记忆，就像是他对那些傀儡剑灵们做的一样。
　　他也是方才意识到，那个人，删去他的记忆，可能是与赫连有关。
　　“你为天道，他在玉安界内，便一切无虞。”
　　鲲鹏冷硬地道。
　　连雨尘一声冷哼，从地上起来，语气倒还好，“下次不要再用鲲鹏老哥的身体了，随便什么稻草人雪人，或者只露个眼也行。”
　　他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往前走，渐渐透明，融入在天地之间。
　　“轰~”
　　在云雾山上阖眼浅眠的赫连微睁开眼，看着夜空中的繁星。
　　东海，琼花岛上。
　　木易生正苦着脸，“地府设在东海，老龙王不得三天两头过来闹一番……”
　　他对面的紫衣妖异青年品着上好的灵茶，漫不经心横了他一眼。听到那一声轰鸣，他二人同时停下动作，下意识的往外看。
　　明京的陵墓。
　　一向脾气温和的明生爆了粗口，“艹！”满是怒气的气势一瞬间爆发出来，看守陵墓的后辈子弟瑟瑟发抖，不明白什么事惹怒了老祖宗。
　　“我们自封于此，为玉安界镇压九域五海的气运两千年！两千年啊，天道不公……”
　　他们连自家皇朝都不管了，甚至建立皇朝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为天道做事，仙神两道九成都控制在手中，却还是抵不过个陌生人。
　　“是谁抢了我的地位？！”
　　太上道，忘情涯。
　　白衣胜雪的青年睁开眼睛，一黑一白的眼眸颇有些奇异。他座下的少女静静的看着他，神情恬淡，与世无争。
　　“本想让你元纹后再出世历练，但既然天道代行者出现，大争之世到来，你也下山寻道去吧。”
　　伊青鱼起身行礼道，“是，师尊。”
　　玉安界外。
　　从虚空乱流中出来的金衣俊美青年有些诧异，他似乎赶上了个好时候……
　　金衣青年兴致盎然，把这事放下，开始找寻他家前辈的踪迹。几息后，他困惑的皱眉。
　　这玉安界的天道，为什么截断了他的推算？
　　连雨尘就站在他身边。
　　一身青衣，神情冷漠，从内而外透出冰冷无情的气质。他冷冷的看了莫煌一眼，继而就看向虚空深处。那里，他能感应到那个人的气息。
　　他都还活着，让天道如临大敌的清都魔主怎么可能会死？
　　莫煌看不到连雨尘的身影，他算不到赫连微的踪迹就算了，化为金色流光，兴冲冲的栽进玉安界内。在虚空中流浪几百年，他有点想妖庭那群败家玩意儿了。

　　连雨尘现在的感觉很奇怪。
　　他掌控着亿万生灵的命运，看得到未来的轨迹，他知道木易生和秦九歌图谋地府失败，知道明生明灭会陨落，知道曹映会转修神道，知道无灾会死在他徒弟的手上……
　　他看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心念一动就能改变他们的命运，这种权利会让人上瘾。
　　但是，他不敢看赫连的命运。
　　他不敢看。
　　“这个时代如此有趣，何不更乱一些……”连雨尘不是什么好人，他对天道也没什么好感，微笑着，让这世间多出无数变数。
　　他不高兴的时候，想带着这世界一起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