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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间际会只因缘1 ...

  •   初秋,雨已微寒。
      苍岩山内,漫天的雨幕遮蔽了天地,迷茫的山林中,松柏掩映间,一座偌大的墓园被浸泡的仿佛失去了根基。一位灰布衣袍的妇人站在墓碑前,静静的站着,双眼微闭,神情无悲无喜,一串佛珠垂在手中,若不是满头青丝尚在,当真与方外之人无异。
      她的身后,一位戎装男子出现在雨帘之内,踏着青石板缓缓走来。
      “母亲”男子唤道,恭敬的声音中却分明透着比这山林秋雨更凉的寒意。
      妇人似早已预料到他的态度,面上无悲无喜的表情丝毫未改变,只是缓缓睁开双眼,冷冷说道:“婚事筹备的怎样了?”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男子丝毫未感诧异,淡淡的答道, “孩儿从未答应过任何亲事,又何需筹备。”
      3日前,久居庵堂的江东军总司令夫人舒锦枫突然传书至江东帅府,要少帅赫飞奉令成婚。指令一出,帅府上下震惊,尽管多年不问世事,但一幢幢一件件的风云传说,让江东第一夫人的余威尚在,只是少帅一向冷酷、强势,不知会如何处理此事。今日母子见面,本是舒锦枫的意思,她很清楚,依赫飞的脾气,无论是何种方式,他都不会接受这件事。但是,赫飞不愿答应的这门亲事,在舒锦枫眼中却是一片诚心,苦心寻觅所得的善果,为了赫家,为了那些已经逝去的故人,她必须迫使自己体内那尘封数年高贵强势的血液复苏。十几年前,她的命令无人敢违抗,十几年后,她必须一意孤行,即使面对的是与曾经的自己同样骄傲强势的亲生儿子。舒锦枫长叹一口气,转身望着赫飞,“跪下!”
      赫飞凌厉俊朗的面庞上闪过一丝诧异,但片刻之后即回复平静,扔掉手中的竹伞,重重的跪在早已被雨水浸没的石板上。
      舒锦枫走下墓前台阶,站在赫飞面前,“答不答应,这门亲事你都非结不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没有质疑的权利。”
      “父母之命?”迎着直面而来的雨水,积聚已久的疑问、委屈与怨恨一起涌上心头,他本是喜怒不行于色之人,只是今天在舒锦枫面前,不经意间竟卸下了自己的伪装。也许一直以来他都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等待着与母亲说上几句话的机会,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方式。赫飞冷笑道,“孩儿真是万分荣幸,自己的亲事竟然能让您在失忆许久之后,回忆起自己的身份。您问问自己,这18年来,您可曾做过对得起自己身份的事情,可曾尽过做母亲,做妻子的责任?父帅的生活您从不关心,孩儿的冷暖您又何曾问过?父帅遇刺,弥留之际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等着见您一面,孩儿跪在水匀庵前一天一夜,求您、请您,您都不肯现身为父帅送行,我真的不明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赫家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能让您抛家弃子,绝情断义到这种地步?”
      雨毫不留情的越下越大,赫飞跪在雨中,浑身上下早已湿透,雨水顺着雕刻般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滴落,即使愤怒,即使怨恨,但面对着自己的生身之母,这位向来以果敢冷峻著称的男子也少了些许凌厉霸道,更像是一个因委屈而赌气的孩子。“从5岁到现在,18年过去了,孩儿早已习惯没有亲娘在身边,今天您突然又回忆起自己缺失的身份,莫名其妙出现在孩儿面前,再配上一句父母之命,就要为孩儿的终身大事做主,恕孩儿难以理解,更难以从命。”
      赫飞的话针针带血,句句逼人,舒锦枫的心像是被一把生锈的钝刀凌迟一般,痛苦万分。自己这一生都注定要孤独、痛苦的面对亲生儿子的质疑与怨恨,即使如此,那深藏心底的秘密也永远不能对他讲。在这场理智与感情的胶着战中,她必须要动员一切力量来支撑自己,纵然对儿子有千百般的歉意,也不能在此刻有丝毫的表现,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她不知道自己离崩溃的边缘还有多远,所以不能再同他多说下去,一定要尽快结束这场谈判。
      舒锦枫轻叹一声,将所有情绪由眼泪包裹着,流入心底深处,只是缓缓从袖口中取出一块鹅卵石大小的东西,端放手中,尽管雨丝朦胧,却依旧能看到它悠悠淡淡泛着柔光。“我的话你不听,难道家规祖训也都忘了吗?”
      “因缘石”赫飞惊讶的望着眼前的东西。
      因缘石是赫家的传家之宝。百年前,赫家先祖赫索曾是满清王朝高官,与那位问鼎中原威名远播的睿亲王多尔衮私交甚笃,在征服察哈尔王的那场战役中,智勇双全的赫索带领先锋部队率先攻入察哈尔王驻地,察哈尔老太后为保家族安全向赫索投诚,献上察哈尔的传世之宝以表诚意。这块石头遇阳光雨滴、星光月色、冷热寒暑呈现不同颜色,察哈尔皇族世代供奉,被称为“因缘石”,是无上权力与荣耀的象征。但是这个象征究竟是什么,这是赫家掌门人历代相传的秘密。传到如今,赫褚突然离世,根本没有来得及告诉赫飞“因缘石”在哪,它的秘密究竟是什么。赫飞原本也一直在找,只是实在没想到,这块石头竟然在多年不问世事的母亲手中。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样的女人,和您有什么渊源,值得您请出因缘石来威胁我?”赫飞此刻无疑是万般疑惑的,以母亲这么多年对赫家、对自己不闻不问的冰冷态度,她怎么会突然对这门亲事这样关心,又是为什么,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她甚至不惜拿出了在赫家象征绝对权力的因缘石。虽然一头雾水,但他依旧是冷静而精明的,出于一种本能的猜测,他试探道“难道……她和当年的事情有关?”
      舒锦枫知道如果不趁现在将赫飞的疑虑彻底打消,让他自己去追查,以他的本事,应该没有什么事情查不到。
      “飞儿,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你念念不忘要追问的当年的事,不告诉你,是不想让那些折磨了我们一辈子的事情再来纠缠你,那些事本该结束在我和你爹的生命里,不要再想,不要再问,与你无关。至于这个女孩,她的父亲是你爹的八拜之交,她母亲是我义结金兰的姐妹,他们夫妻曾几次救过我和你爹的命。对她爹娘,有感激之情,有手足之义,难得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遇到她,你让我怎么忍心见故人之女孤苦无依、流落街头。况且当年我们也的确许下过结为儿女姻亲的承诺,你们的缘分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定了,若不是当年他们夫妇执意归隐山林,恐怕现在你们也早是夫妻了。今天我叫你来这儿,就是想跟你爹一起,兑现我们当年许下的承诺。你爹最重兄弟情义,他若知道这件事,九泉之下也会十分欣慰的,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舒锦枫看赫飞并未反驳,接着说,“至于你说请出因缘石,原因很简单,知子莫如母,我太清楚你的脾气了,你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但是这件事却容不得你不答应。还有,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不想问,也不想管,但是成亲之后,就不要太荒唐了,好好地对待这个媳妇。”
      舒锦枫望着浑身早已湿透的赫飞,心中纵然是不忍与疼惜的,可多年的忍耐让她已不能随意表露自己的感情,只是俯身扶起跪地的儿子,轻声说道:“飞儿,我并不想逼你,可是我和你爹当年的承诺必须要有人来承担,你是我们的儿子,请为我们担下这个约定,好吗?如果你做不到爱她,那么至少不要让她受委屈,不要让她有危险,答应我尽你可能护她周全。”
      此刻,赫飞不再反抗,也没有办法再反抗,望着微微泛光的因缘石,他清楚的感觉到了舒锦枫在这件事上的坚决与强硬,尽管心中依旧疑虑万千,却也终究只道:“好,不管是哪家的小姐,三日之后,孩儿恭迎新娘入府。”言罢,转身离去。
      舒锦枫望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默然许久,转身走向赫褚的墓碑,在指尖触碰到冰冷石块的那一瞬间所有被压抑的情绪得以释放,可惜泪水卑微的温度终究暖不了岩石的冰冷。寒风冷雨中,她只能独倚墓碑,轻声言语到:“这么多年诚心的忏悔与祈祷,总算向上天求得一个宽恕的机会,她是他们的女儿,就让飞儿代替我们承担下那段过往吧,原谅我,别无选择。孽缘还是良缘由不得我们决定,儿女们的故事就让他们自己去经历吧……”
      我们不得不承认上天是最出色的主宰者,它为每个人都安排好了命运,该遇的人,该做的事,躲不开,逃不掉。几辈人的故事纠缠在一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命运轮盘的旋转中,宿命钦定的爱情与注定凄艳的荣幸交替上演,一群注定要用生命写故事的人在那个风云激荡的年代演出了一幕幕血与火,情与爱的精彩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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