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白云帐重生落昆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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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祝长客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白纱帐子。
他费力地抬了抬眼皮，只觉双目酸胀得厉害，大脑一片昏沉，便索性又阖了眼，朦朦胧胧地只想着再睡上一觉解了这一身不明不白的乏意。
他往那薄薄的一层被子里缩了缩，稀里糊涂间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于是祝长客又睁开眼，这回周遭的事物都明晰了许多，意识也跟着逐渐回笼。陌生的木屋里，他正躺在一张悬了几层干净素帐的竹床上，旁边放了块墨黑香座，一根不知什么品种的香已快燃尽，缭绕的香气如轻絮般在空中游转浮动。
真是风雅。他一边试图翻身一边迷迷糊糊地想。
下一秒，刚刚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就在脑子里过了个遍，祝长客登时惊得完全清醒过来。
风雅个头啊！这他妈是什么地方？！
他猛地坐起身，这才感到腰腿均是酸痛的，这么突然一挣扯到了什么伤处，便又闷哼一声晃了晃倒回去，砸得竹床“嘎吱”一声响。
“……”
没给他再反应点什么的时间，旁边落下的帐子后有道人影一动，原来那里竟坐了个人。
一只戴了细细一串佛珠的手撩开纱帐，一个清瘦的少年探过半边身子向祝长客望来，甫一对上眼，那少年脸上的担忧立刻变成了欣喜，雀跃道：“师尊！你醒了！”
祝长客：“？？？”
见他神色有异，少年似乎是以为自己吵到了他，登时噤了声，只转过头，压沉了嗓子急急地向外喊道：“阿枝！”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祝长客还沉浸在“这他妈是什么地方这他妈都是什么人我他妈为什么身体好痛心也痛”的巨大震惊中缓不过神来，一道鹅黄色的娇小身影便风一般地卷了进来，猛地扑到他身上带着哭腔喊了句：“师尊！”
祝长客刚打起精神差点又被砸得倒回去，一口老血憋在心口，半晌才茫然道：“……我操。”
谁是你师尊啊小姑娘！
那少年站在一边，见状皱了皱眉，上前把阿枝从祝长客身上连拖带拽地扒拉下来：“阿枝别吵。师尊才刚醒，还需要静息。”
祝长客感觉他终于说了句靠谱些的话，连忙点头。阿枝抹了把眼泪在床头站好，委屈巴巴地道：“师尊，您这次怎么昏迷了这么久？阿枝真是好生担心……”
走着这种再熟悉不过的剧情，听着这种再熟悉不过的台词，祝长客一时语塞。
就像是一块巨石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砸在他头顶，他都来不及嚎上一嗓子疼就又来了道天雷把他劈了个痛快。
电视剧排节目？老沈那几个便宜兄弟整他？还是……
祝长客左右看了看，向后一仰倒了下去，后脑“咚”地砸在了床柱上。
不是幻觉，好他妈疼。
这两个小徒弟均是吓了一跳，那少年连忙向前一迈扶住了他，紧张道：“……师尊？”
祝长客赶紧道：“我没事。体力不济罢了。”
他当然说不出“我是故意撞的因为我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种鬼话，那少年的脸上却登时写满了焦虑，又像是刚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对阿枝催促道：“快去请宁师伯来！”
阿枝应了一声，匆忙向外跑去。
这约莫是凌晨时分，窗外一片黑沉，只远处天际浮起来几抹朦朦胧胧的光线。床头的香已燃尽，星星点点的如豆火光也灭了下去，化作道道香灰。那少年绕到屋子的另一头，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师尊。”
那茶水碧绿澄澈，没有一丝杂质，被白瓷小盏盛着，触手居然还是温热的。想来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这汤汤水水一类的东西便一直是保着温的，再加上这少年方才一直对他毕恭毕敬、无微不至，祝长客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无所适从的感动，连忙道：“谢谢。”
少年一愣，拘谨地低头道：“师尊客气了。”
“……”祝长客略一沉吟，唤道：“师……咳，师尊问你些事。”
他渐渐清醒冷静，却还不愿意接受心里那个隐约推测出来的事实。少年坐在他床边，温声道：“师尊请讲。”
他感觉自己舌头打结，一腔的谎话说不利索，磕磕绊绊道：“那个……为师醒来后总感觉精神有恙……”
那少年神色一凛。
“有些记忆好像衔接不上了……”他一边胡诌一边观察着这个小弟子的脸色，脑内思绪乱七八糟，“一时竟记不起来前几日发生了什么。”
那少年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了起来，关切和慌乱交织在一起，似乎在思考祝长客究竟是把脑袋伤成了什么程度才会出现这等记忆断片的现象。他定了定神，才道：“前几日魔教深夜突袭昆仑峰，掌门师叔不在，江师伯赶到时师尊正与那程子期厮杀……”
魔教，掌门，厮杀。
祝长客两眼一黑，差点又昏厥过去。
“……程子期那卑鄙小人，”那少年越说越激愤，拳头在宽大的袖口下攥得紧紧的，“被江师伯缠住，却还要偷袭师尊！弟子定会勤习武艺，总有一日要让那什么劫影弦好看！”
他话音刚落自己便是一愣，似乎不太敢相信刚刚在师尊面前居然立了这么大的一个誓，登时尴尬不安地望过来，却见祝长客一脸魂不守舍状，半晌才道：“……哦。好。”
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再愣下去还是干脆倒头再撞几下磕死算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人叽里咕噜的一大串艰难地囫囵消化了，眨眨眼睛，把目光从白纱帐子上扯回少年身上，又机械地补了一句：“好的。”
那少年更紧张了，不知道独自脑补出了什么精彩的大戏，连忙补充道：“师尊总归是记得我的吧？……我是杭汶，可是您的大弟子。”
祝长客连忙一边在心里记下这个名字一边疯狂点头:“记得记得，这个当然还是记得的。”
杭汶吁了一口气，似乎稍微安心了些，紧接着又被祝长客的一句话抽了个猝不及防。
只见他素日理智冷静超凡脱俗的师尊咬咬牙，问道：“那……这是什么地方来着？”
杭汶都快哭出来了：“师尊，这都不记得了么？这是昆仑峰，您可是峰主啊！
我靠。
祝长客呆呆地看着他，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飞速思考还是一片混沌地神游天外。
就在两个人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各自懵逼着的时候，木门又一次开了。
祝长客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素衣女子挟着一阵夜风轻飘飘地踏了进来。
她皮肤白皙，五官生得十分端正，嘴唇紧抿，一双杏核般的猫眼中流露出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冷漠和无情。腰间别了一条精铁细鞭，鞭子握把处缀有鎏金，在白袍一侧随着动作时隐时现。
杭汶立刻端端正正地站好了，稽首道：“宁师伯。”
揽月峰峰主宁溯溪将手里的药箱放在床头，淡声道：“不必多礼。”继而又转向祝长客打量着他的脸色道：“温枝心神不定，又在门口守了祝师兄两夜，我便让她在我那边先休息下了。”
祝长客受伤的心短暂地被漂亮妹子治愈了一下，他迅速在脑内理了理这些乱七八糟的辈分关系，也有模有样地挤出来一句：“……有劳师妹了。”
宁溯溪点了点头，把了他的脉，道：“祝师兄现在感觉如何？”
祝长客这时候才渐渐反应过来。听这称呼，这所谓的昆仑峰峰主，也姓祝吗？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听来总觉得暗藏锋芒，祝长客不知怎的也紧张起来，迎着那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目光谨慎道：“无恙。刚醒来时有些头疼罢了。”
废话，一副想把自己魂都撞出来的架势那么一磕，谁的脑袋会不疼！
杭汶这孝徒似乎有点急，道：“师尊刚才不是说……”
“——无恙。”祝长客赶紧重复了一遍，“已经恢复了。”
杭汶果然不吭声了，只是眼中仍有疑虑。宁溯溪见他们师徒如此这般，微微蹙眉，却不多过问，隔着衣服给他调息。祝长客只觉那一双手都带着寒意，却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身体相抵处缓缓流向四肢百骸，不由得一阵莫名的心悸，差点打了个激灵。
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后，宁溯溪站起来，语气依旧不温不火：“祝师兄体内灵脉正常，只是这几日敷了药，伤口处怕是要有些发痛发痒了。吃些清淡的东西，不出三日便可正常走动。”
后半句是对着眼巴巴地守在一旁的杭汶说的。
我穿越了。
当外面的天蒙蒙地亮起来，宁溯溪给他点了安神香后如鬼魅般闪身不见了踪影，杭汶得了“你师尊无碍”的回答后兴高采烈地去生火做饭时，祝长客躺在床上这样欲哭无泪地想。
刚刚总有人前前后后地讲着话，一边应付一边思考还不觉得有多可怕，现在安静下来，他缩在前昆仑峰峰主的被子里，感觉前路一片黑暗。
不对，不是一片黑暗，而是根本没有前路吧！
祝长客对上一世的记忆，仅仅停留在冰冷幽暗的水底。
数条水草如烂掉的绸带般在周围环绕飘动，用力蹬腿却踏到沉积的软泥，抬头向上看，正午的阳光隔着似有数尺之深的厚重水面，随着波纹乱搅化成了一滩不成样子的碎金，越发模糊起来。身上的衣服此时好像有千斤之重，牢牢拴住人的四肢，他却逆着水流仍不死心地伸手去够身边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多年的好友投水寻死，他如何不救？
想到这祝长客不由得一声苦笑，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旁边垂下来一角的纱帐。他那好友郑言，常年那般悲观厌世，这次倘若是没了……倒也算得解脱。
可若是被救回去了呢？
他突然有些不敢想。他既然穿越过来，想必在那头多半已是死了。他为救郑言而死，可郑言却活了下来，那自此这两家的关系和郑言的心病……他猛地一锤床板，强行掐断了自己接下来的思绪。
想他祝长客仗着年轻，总是信心满满意气风发，在那边的世界里常年不着调地声色犬马，终有一天竟也会经历如此荒谬之事，二十出头便在生死面前满心沧桑疲毙。
杭汶煮了粥，又拌了道小菜，敛息又踏进内室:“师尊？”
祝长客闷闷地嗯了一声。
杭汶把早餐放在桌上，过去拨了拨快要燃尽的安神香，关切道：“师尊起来吃些东西吧，之前昏迷了几日，再这样下去，即便是辟谷了身子恐怕也会吃不消……师尊？”
“啊……”他家师尊欲哭无泪地在床上打滚，“我应该在水底，不应该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白云帐重生落昆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