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a红川

2、我只是，羡慕罢了

　　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鬼谷圣物无回丹可解百毒，更是有令人起死回生，枯骨生肉的奇效。可惜的是，鬼谷圣子历代都只制两枚，还将它们藏了个严严实实，只在大场面上才偶尔出来露露面，供人窥探一二。饶是再有权有势的人，也很难得到这千载难逢的鬼谷圣物。
　　但谁也不曾想到，待到这代的鬼谷圣子，柳朔寒，却做出个惊世骇俗的决定。
　　他曾经扬言:“只要九漓山上的花姑娘有需要，来鬼谷朝我说一声，我定将无回丹双手奉上！”此言一出，惊煞众人。江湖中人从不轻易做出承诺。一旦做出承诺，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拼命做到，不然，恐会遭到众多不齿。柳圣子说这话，肯定不是拿鬼谷百年声誉开玩笑，也就是说，这确确实实是真的！——如此贵重的圣药，便如此轻易地送给了一个女子！人人无不扼腕叹息，又惊又羡，有些甚至动上了硬抢过来的心思。只不过，花暖闻言，只是让人修书一封给柳圣子，说话做事莫要再牵扯上她。而后真没有过多动作，这事也就慢慢淡了下来。
　　花暖横卧在粗枝盘虬的树干上，细细思考这个无回丹跟她之间的关联。
　　倒是圣子柳朔寒……她想了会儿，才记起一次下山，恰看到有几个恶霸正在欺侮蜷缩在墙角的乞丐，好不可怜，便出手将那几个恶人赶走。只是在将离开的时候听到那个人问：“敢问侠女尊名？他日我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听着他说，花暖摆摆手，示意不用，也告诉他说：“我是九漓山上的花暖。”
　　这只是她下山中的一件小插曲。再后来，也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直到有次入鬼谷看到传说中的圣子，才发觉他竟跟那个乞丐十分相像。
　　柳朔寒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淡淡开口，“不错，那次花姑娘所救的人，便是在下。”他顿了顿，解释说：“那次我刚好出山去寻找几种药材，不巧被仇家给发现了，虽然是解决了他们派来的几个小啰啰，只是自己也受了重伤，沦落到被几个地痞欺凌的地步。还好得花暖姑娘及时相救，不然，恐怕早就没有柳朔寒，没有鬼谷圣子了。”
　　于是才有了后来“赠圣物无回丹”一说。
　　花暖想着想着，就不自觉的想到了千铮。她抬头直望着深沉的夜幕，眼神有些迷离。
　　她其实无数次幻想过他们两个再见面的时候。或许他们会约好在某处檐顶上喝酒看月亮，聊一聊各自最近的琐事；也或许会忽然相遇于林间，可能昨儿个刚下了雨，路上有些泥泞，土就粘在鞋底，粘在衣袍衣裙下摆，但他们都浑然不觉，谈笑风生。
　　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会突然醒来。梦里有他们相遇的场景，欣喜也好，悲愤也罢，独独没有料到竟然是今天这般——今天这般！他来见她，居然是为了别人！他来见她，存的居然是利用她的心思！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脑中突然起了个心思，她至少得见一见那个“她”长什么样子吧。如此，她立即翻身跃起，想到千铮大致是会把她安置在哪里，一溜烟儿地来到竹屋。
　　她忽然忆起，这个竹屋，还是他送给她的礼物。上山第一年，因为不能回去过个生辰，所以她一整天都是闷闷不乐的。他知道后，便默默地为自己准备。
　　等到第三年的生辰，一大早，他就一脸兴奋地拽着她来到一片浓密的林子前。现在想来还觉得绿得晃眼。
　　当时他神秘兮兮地捂住自己的眼睛，牵着，七拐八拐地不知是往哪里去。终于停下不再走的时候，他又非要自己猜看看是什么，不复以往的正经模样，却像是没有长大的小孩。
　　她心里笑道，定然是竹屋了。夏日外头热，竹屋里却清清凉凉的，真是不错啊。她忽然起了戏耍他的心思，面上不动声色，装作沮丧道：“阿铮，不会是竹屋吧？”
　　他的手一僵，上扬的嘴角似乎也垂了下来，“阿暖……你不喜欢吗？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的。那算了算了，别看了，别看了。这样吧，我就带你下山玩一天。这个礼物怎么样？”
　　从来没有听到千铮这么羞涩的回话，花暖赶紧回拒。“不用不用，我可要好好看看这个竹屋长什么样呢。不然，要是被你要送给别人了呢？”
　　花暖撇开他遮在眼睛上的手，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眼前偌大的楼阁，竹子虽然杂七乱八地排放着，但看着却是十分舒适。她一步一步走进去，竹子的清香扑面而来，里面的设置，甚至讲究到了连燃香料的小炉儿也是她偏爱的鲜红色，木桌上的茶具跟她最爱的那套也是一模一样！花暖简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心口被不知名的情绪饱涨着。
　　只是那时候她太小，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种汹涌澎湃的使人感到甜甜蜜蜜的情感，叫做喜欢。
　　她连连大声叫道，“阿铮，阿铮！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就像我爹对我的好一样……哎，我可不是说你是我阿爹，我是说……算了算了。不过我生辰阿爹他也从来就没有给我建一座院子诶！阿铮，你对我这么好，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把自己送给你，送给你了！你要不要？要不要！”
　　她记得，他是笑着应了好的。
　　这个骗子！
　　花暖甩开脑中过往，想这些还能作甚，给子个儿添堵麽！花暖站在房前，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她有点恐惧门后面的答案。这个念头一闪过，她立即狠狠地唾弃自己一番，若是真在又如何，他都把人给带进去了，自己莫不是还要寻死觅活不成！她推开沉重的扇门，透过内阁里的珠帘，隐约见到一个曼妙的身影。
　　果真！
　　花暖颓下身子，原本以为已经麻木的心又一次抽疼起来，眸眶中蓄着泪。到底还是接受不了。她挪到席边去。床上的女子由于中毒的缘故，小脸发青 ，嘴唇也变成不正常的紫黑色，睫毛轻颤着，更易让人生起怜惜的感觉。
　　花暖扬起手，指尖在女子脸上滑来滑去，一个用力就可以嵌进肌肤里。 “真想将你毁掉——不过阿铮他定是会怪我的。他真是喜欢上你了？我才不信！我才不会信呢！你有什么好的呢……没一处儿比得上我。”
　　她不停地呢喃，指指她，又指指自己，像是在说服：“你哪里好，我哪里比不上你，不，是你哪里都比不上我……”
　　哪里都比不上我。我只是，只是羡慕你罢了。很羡慕很羡慕的那种羡慕。
　　静寂无声。只有月光洒在地上，只有风儿将珠帘吹得琳琅作响。
　　叮当……叮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