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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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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世事往往是难偿所愿,虽然隔日便在借宿的镇上买了马,但王侍郎是多少年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还能像小后生一般生龙活虎,一日赶路下来,仍旧是腰酸背痛、老眼昏花,每天往铺上一趟,恨不能闭了眼就干脆与世长辞。

      但日日只觉才沾片刻枕头,就要被唤起动身赶路,哪怕是上朝都没这般催人,他骑在马上都禁不住要睡了过去,往往瞧着前头的马车,心中真是生出许多纳罕,如何那病体孱弱的夫人竟能熬得住?

      这也就罢了,身体发肤之苦究竟比不上心中熬煎之罪过,就算是每日都没碰上甚么风波,他还是会忧心是不是下一刻面前就冒出个把劫道抢匪,一停下来还会想京里是不是已经收着风声,他想的借口到底能不能蒙混过去。

      太苦了,平生都不曾这般进退两难,无日不思乡,真可谓是肠中车轮转。

      尤其是今日,他真是有些坚持不下去。

      连日来茶馆说书,只说石头教在豫州出没,前天更是听着甚么“余二魔头在洛阳惹下杀业”,今日刚到洛阳,他就觉得这城瞧上去果然不大太平,实在有太多打扮奇异的人士,他是有心不想多留,可偏偏客栈竟有空房,他看着那来来往往的江湖客,就忍不住要两腿发软——这么个狼窝虎穴,若是出了什么漏子,他怕是得给削成筛子哦。

      他是真想直奔洛阳府去,叫那知府赶紧安排人马护送,然而他脚步才挪了挪,仿佛就被那小将军看穿心思,微笑着问他情况如何。

      他本想说已无客房,但又觉得他这满面愁容骗不过这小将军去,只得硬起头皮说了真话,“但是公子,真的不再想想么?这地界鱼龙混杂的,万一有个差池……卑下倒是无妨,只是顾虑夫人与公子安危,不如还是由卑下出面,在驿馆中安歇一晚如何?”

      姜涉却仿佛分毫不以为意:“先生不必忧心,客栈不过是个歇脚之地,咱们只闭门谢客,定不会生出是非。”

      王侍郎只觉得眼皮突突地跳,竟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行入那扇门去,心想着瞧在他一路鞍前马后的份上,今日小小坚持一下,应也不是大过,于是车轱辘地将各种软话说尽,眼瞅着那小将军似乎有点动摇,正待再加把劲儿,不料烨姑却在此时一掀帘子,冷冰冰道:“怎地耽搁这许久?夫人累了,要进房休息。”

      王侍郎连忙道:“还请姑姑转告夫人,咱们这便向驿站去,房间马上就有……”

      烨姑看了姜涉一眼,“驿站?”

      王侍郎连忙陪笑,“是,这客栈没得空房……”

      烨姑似乎不信,“真是没得?”

      王侍郎不知怎地有点心虚,烨姑仿佛看出什么,便自提步往客栈里去。王侍郎赶紧追上去拦着,“姑姑,是真没得……”然则烨姑根本不理会他。

      王侍郎眼看着她走进门去,霎时间心丧欲死,干脆是自暴自弃,回过头向姜涉道:“此地不宜久留,公子若是执意留宿,便请踏过卑下的尸体罢!”

      他话一出口,都有被自己惊着,心说真真是被折磨太久,这般犯上的话竟都能说得出,忙要补救时,却瞧那小将军望着他叹了口气,“先生这又是何苦呢?不过既然先生执意如此,那我也只好成全。阿沅。”

      姜沅就即提剑向前走了两步,王侍郎是万万没想到能得个这样回答,一时慌了神,心说这刀剑无眼,总不能是认真的罢?可若说玩笑,为何却这么一副模样?

      他瞧着姜沅手中雪亮的剑光,仿佛真待扫到面前来,登时生出退意,情不自禁地将眼一闭,却忽觉眼前一暗,睁开眼睛只见一人挡在他前边,口中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仗势欺人,算什么本事?”

      声音清润甜亮,竟是个少女。

      王侍郎一愣,心道这又是何方的神圣。

      姜沅亦是一愣,便偏过头去瞧姜涉。

      姜涉却在瞧那少女,她本是牵着一头骡子走在街上,东张西望,似在寻人,却又满脸新奇,仿佛对周边一切都存着兴趣,当姜沅上前之际,她人尚在两丈之外,但等到姜沅亮剑之时,也不知她如何留意到这边情势,倏忽之间便穿过人群,拦在王侍郎前头,火候把握得一分不差。

      江湖呵,果真是多奇人异士。

      情知她是误会,姜涉本要解释,只不想那少女竟是个烈火般的性子,见他们不答,便又冷笑一声,手上长剑出鞘,斐然流光,“诸位若挑对手,也该选个势均力敌的,就让我来会会诸位罢。请了。”

      她出手太快,姜沅也只得拔剑迎上。

      那少女微微一笑,叫声“来得好!”脚下略略一勾,收剑回撤,避开近到面前的一击,继而由下及上挑去,倒是不走寻常路,专刺人胸口几道大穴。

      长剑呼啸间带有风雪凛然之意,王侍郎只觉周身一冷,这才惊回神来,连忙大声叫道:“姑娘误……”一句话未完,冷得打个阿嚏。

      少女闻声竟还回头看他一眼,笑容灿然,“阁下放心,有秦某在此,这帮匪徒猖狂不得!”

      她生得煞是好看,艳灼灼若桃李之华,带笑时眼角微微上挑,竟有说不尽的妩媚之意。

      王侍郎不由看得一愣,继而便见两人已斗在一处,一来一往,双剑相击,再没人去听他说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欲哭无泪。

      放心?他是放的哪门子心啊?流年不利,时运多舛,难,他怎地这般难?

      转眼却见姜涉似是兴致勃勃在看二人交手,一时更是气急攻心,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幸而被周边瞧热闹之人顺手扶住,才免于跌倒,只他连个谢字都一时道不出口,满心里全是这皇家人皇家事,真真是由上到下都不叫人省心。

      姜涉其实并无他所想那般乐见其成,这少女也不知是打哪里杀出的人物,年纪轻轻,便有着一身非凡造诣,身法招式奇诡无比,总在匪夷所思之处屡出奇招,叫人无法捉摸,防不胜防。

      而姜沅在塞外时多习杀伐之术,向来务求一击必中,招式老辣,直来直往,只今日却几乎沾不上那少女的影子,反而被她逼得屡屡退避,颇显狼狈。若是换了姜延在此,想来必是心浮气躁,恐怕早已失手,所幸姜沅一向稳妥,虽暂处下风,也未露怯,仍是沉稳接招。

      那少女虽然招式精妙,但惜乎临敌经验未足,内力稍有不逮,虽则占据上风,但如不能速战速决,时候一长,姜沅倒未必便会输了去。

      只这本就是人来人往之地,江湖人且不论,行人但瞧这两人一来一往,一个秀丽多姿,身影如穿花蝴蝶,衣袂纷扬,一个英气勃勃,凝神慎守,招招守住要害,实在是不分伯仲,不觉纷纷叫起好来。

      此时烨姑出得客栈,一见这等情景,两道长眉不觉蹙起,“这是做甚?”

      姜涉琢磨着二人一时半刻难以了结,便迎上前去,待与烨姑商量着先奉姜杜氏入客栈,却不知那少女又生出怎样误会,蓦地连出三剑逼退姜沅,三两步抢到跟前,一剑逼来,便似寒霜骤降冰封千里,激得姜涉浑身一冷,蓦地起了几分争胜之心,当下也顾不及多与烨姑解释,左撤一步,同时出剑。

      那一柄剑雍容清冽,灿如星辰闪耀,格过去的时候姜涉却有一瞬迟疑,因着这柄剑本是无坚不摧,就这般断了少女那剑,倒有几分可惜。

      只是情势却也容不得人多作迟疑,两把剑顺势相击一撞,铿然一响,双双震颤,啸吟不止。两人随即各退一步站定,眼中都掠过一丝讶然。

      凝着那若秋水寒霜的削薄剑锋,姜涉不由轻声赞道:“好剑。”

      少女微微一笑,笑容里显见骄傲,“不遑多让。”剑尖再度扬起,“余堂主,请教了。”

      余堂主?姜涉虽知她有误会,却不晓得她究竟误会多深,不禁微微一怔,只还不及多问,王侍郎已早觑着机会插到两人中间来,连声向那少女道:“姑娘莫动手,误会,都是误会!”

      少女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误会?”

      “是啊,是误会。”王侍郎堆着一脸笑,赶紧把事情解释一遍。

      那少女始才恍然大悟,似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仿佛怪他为何不早些解释,随之瞧了姜涉一眼,却又笑了一下,正要再说什么,却又不知为何忽地脸色一变,口中喝声:“别想跑!”人随声动,瞬息之间便蹿了出去。

      王侍郎腹诽尚是未完,便见她人已只剩一抹背影,不禁瞠目结舌,但也只好打叠起精神,劝说着众人散去。

      烨姑神情却是分毫未动,仿佛方才无事发生,“我问过了,客栈有房。”

      王侍郎早已是满头冷汗,但只干笑一声,哪里还敢多言,认命地进去打点完了,才回转来恭迎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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