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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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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采桑醒来时,但见蓝天中白云浮动,斯须改变,形态万千,极是好看,她怔怔瞧了一会儿,一时倒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但觉胸口发闷,脑中作痛,全身乏力,不愿动弹,便只仍然仰躺着瞧天际浮云变化,不知过了几时,眼前忽地掠过一片黑影,紧跟着竟有个毛茸茸脑袋倒悬在她眼前,骇得她不由惊叫一声。

      那脑袋却也被她这一声吓到,忽地消失不见。

      秦采桑不敢掉以轻心,强撑着坐起身来,看见长剑就在身边,赶紧抓起来握在手里,才觉有些踏实,警惕地抬眼望向方才那罪魁祸首——原是一只穿了人衣的猴子。

      她不觉松了口气,却又忽觉那身衣裳眼熟,再前后左右地看看,只见四下里竟还有几只猴子,围着她散开的包袱,似是津津有味地玩着她从锦官城买来的小玩意儿,更有几只正扯着她的干粮在啃,也不知是否猴儿与人身有异,竟然不曾有甚异状。

      异状……她心中猛地一震,刹那间思量起前因后果,这么说来,她虽坠落山崖,竟是侥幸未损性命?

      是了,那崖下有水,兼且极深,她整个人曾经短暂清醒过,只是挣扎了半天,因着迷药发作,又从那高处坠落,两相激荡,终是彻底不省人事。这么想来,之后大抵是被流水冲到此处。

      瞧来的卢毕竟还是有几分灵性……她扭头瞧了那骡子一眼,见它却是相当没心没肺地,只在不远处悠闲地吃着草喝着水,丝毫都没理她这个主子死活,看来纵有灵性,那也得是个惹人厌的脾性。

      她不由生出几分闷气,再看那几只猴儿你争我夺,只觉自己似乎也生出饿意,一时又好笑又无奈地道:“猴啊猴,你吃了我的口粮,却叫我吃什么?看来我今日若不跌死,也免不了饿死罢了。”

      几只猴儿听她说话,齐刷刷地望了过来,那穿人衣的一只抓耳挠腮片刻,忽地蹦蹦跳跳窜进林子里去。另外几只猴儿见它跑了,也随着一块跑起来,眨眼间只扔下一地小玩意儿。

      秦采桑:“……”

      这是畏罪潜逃?

      她再叹了口气,持剑站起身来,预备着给自己寻些吃食。此处放眼望去皆是青山秀林,郁郁无边,也不知离她落下之地隔了多远,又如何能得脱身。等她回去,非得狠狠收拾赵二那一伙不可,什么仇恨能害人至此!

      她正咬牙切齿地想着报复,转瞬又给辘辘饥肠拉回现实,正犹豫着是该下水捞鱼还是入林觅果,忽闻周边一阵聒噪,抬头一瞧,才见那几只猴儿竟然又跑了回来,手中还拿着五色斑斓的浆果,隔着未远,一个两个地往她这边丢。

      秦采桑捡起一个落在近旁的握在手里,不觉有些迟疑。记得在书上瞧过,太艳丽的果子往往有毒,虽则这些个猴儿好似知恩图报,但瞧它们吃了那烧饼都未出事的情状,到底还是做不得准。

      猴儿见她迟疑,仿佛是明白什么,忽然伸手抓过一个,咔嚓咬了一口,再看一看她,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再咬一口,再看看她,好像在跟她说不须担心。

      秦采桑哭笑不得地叹一口气,心说算啦,要么毒死,要么饿死,两害相权,似乎还是毒死要好一些,至少是个痛快。便在河水里洗了一回,递在嘴边咬了一口,只觉甘美可口,唇齿留香,不觉再咬一大口,几下吃完一个,又将剩下的几个也洗了,吃了好几个,才觉自己攒回些力气,站起身来,笑着冲猴子们抱了抱拳,“多谢。”

      那几只猴儿互相望望,忽地也学她抱拳,口中喃喃做语,毛茸茸手爪将动作做得不三不四,直把秦采桑笑得打跌。

      她把地上的浆果都捡了,看包袱里已剩不得多少东西,干脆也都倒出来,“这些给你们了。”而后提着剑向骡子走去,既是吃饱喝足,她也得寻个出路了。

      几只猴儿欢呼一声,冲过去你争我抢地玩闹。她不禁微微一笑,万物有灵,确是如此,但……目光落在那仍悠哉的骡子身上,她不觉又是一阵气恼,忍不住重重拍了拍它脑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是骡子,倒是天马啦?”

      骡子打了个响鼻,抬眼望她,似乎全不晓得她在说什么,满是委屈。

      秦采桑呵了一声,再抬手敲它一下,“我想好了,要叫你作扫把星,这名字你中不中意?不中意?不中意也得中意,谁叫你这么灵验。”说着拽起缰绳,不由分说地牵着它走,“吃了这么久总该饱了罢?起来,咱们找路出去。”

      她这一时之间还真不敢骑它,若是再一个兴起将她撂进水里,衣服一时片刻怕是莫想干了。

      水路即生路,她只沿着河水往下游去,扫把星倒也懒洋洋地跟着她的步伐,不知行走多少时刻,她忽觉近旁景色有几分眼熟,再看地上竟有数块破碎布片,不由心惊不已。

      不得行,决计不得行。啷个可能回转?沿着河走啷个可能回转?难道这河竟是圆的不成?

      扫把星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哼了一声,就便趴下不动。

      秦采桑被它带了一带,险些栽倒,站稳后恨恨地瞧着它,头一回生出些想动手揍它的冲动,虽也晓得同它斗气毫无益处又十分丢份,但还是忍不住猛扯了下缰绳,“赶紧起来,趁天没黑,咱们还得去上游看看。我就不信了,啷个可能如此,还能见鬼了不成?”

      她虽不指望自己攀上那万丈高崖,但起码得知道能走回去。不然……不会有不然!

      她坚决地摇了一下头,生拉硬拽地将扫把星扯起来,两个拖着步子又往上游走了一回,却还是无功而返。她看着奔流不息的河水,生平少有地生出些绝望来,“……难道只能从水里走?”

      然则仰头看了看渐沉的日头,她心知若是此时下水,怕是要湿漉漉过夜了,“算了,天色已晚,明天再说。”她将扫把星拴住,趁天没黑,赶紧进林子里捡回些废柴枯木,试了好多次才勉强生起一把火来。

      夜色深时,四下里黑影重重,只有草虫鸣声,鸟兽私语,绝无人迹。

      她此生从未试过这样独处,真正地远离尘俗,只有一头不听话的骡子偶尔打个响鼻,才叫她生出一种还有陪伴之感。

      举目见星空明烁,银河灿烂,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听召王讲的牵牛织女星。召王总是板着一张脸,讲起故事来也干巴巴没意味,明明是个多烂漫的故事,由他讲来,偏像刻板书经。但这时想起,却在不知不觉间泪盈于睫。

      想回家。

      可是不能。

      自己要走的路,无论如何都要走完。这时候回去,又算什么呢?何况,纵然她想回去,此时怕也无计可施。

      她苦笑着抱紧了怀中剑,一夜都未敢合眼,生怕林中万一有凶恶野兽,便在不知不觉中丧了性命。好歹挨到天亮,梳洗罢在水中瞧见自己影子,都觉得分外憔悴。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给自己鼓舞士气,而后把外袍脱下,系在扫把星脖子上,还不忘多叮嘱它几句:“我去去就回,你自个醒目些,莫学技穷黔驴,白作了猛兽腹中餐。”

      骡子头也未抬,只懒洋洋地打了个呼噜,趴着未肯动弹。

      秦采桑只觉它是故意,不由伸手重重再捶一下它的脑袋,方才跳下水去。

      这水极深越凉,她忍不住重重打了个寒颤,咬着牙逆水游去,始先极难,后头却极易,她心中反倒未觉安慰,浮出水面一望,果然就瞧见懒洋洋趴在地上的扫把星,其实若不是那老板有言在先,她也得以为它有甚疾症,可见这厮当真有几分灵性。她正想着,扫把星忽然好似察觉到她视线,竟然抬起头来,又冲着她打了个响鼻。

      秦采桑:“……”

      通灵性么?怕是太通了。

      不过被它这般一分散心神,她倒是少了许多惊怕,爬上岸来将外衣穿起,又把目光投向郁郁葱葱的林子。

      她其实不想入内,谁知间中可有豺狼虎豹,但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只得一试。

      她把缰绳攥在手里,拉着扫把星慢慢往林子里去,行几步,就停一会儿,四下张望,提心吊胆,饶是如此小心,却还是未防有什么忽地砸到她背上,当即惊得跳了一步,回头高声叱道:“谁?!”

      身后却唯有草丛窸窣,树叶摇动,她四下里打量一番,才见地上躺着一枚果核,想来刚才砸中她的便是这个。

      也许不过是猴儿无心所掷,是她太风声鹤唳。她稍稍松了口气,继续往前,才走了一阵,身边却又掉下一枚果核。

      她再回头,只见一只猴儿吊挂在树梢上,身上挂着一堆有点眼熟的破布,便不觉叹了口气,“唉,猴啊猴,果然是你。可我现在实在没心情同你做耍子……哎,不能动这个!”

      猴儿却极灵活地抄出了她手里的剑,另一只手抓住树枝,便荡了开去。

      秦采桑当时便急了,赶忙叫着追上去,可那猴儿兀自荡来荡去,一路欢笑,看她跟不上时,竟特意停下来等等她。

      她气得要命,却又无计可施,终于只得暂将拖后腿的扫把星扔下,紧着去追那顽猴。

      猴儿又晃在高高树上,忽然把手一松。

      秦采桑赶紧躲开,本想等那剑落地再拿,然而一剑入土,竟然再没踪迹。

      她呆愣了一会儿,冲过去看那剑消失的地方,扒开地上草藤,只瞧见一个狭窄洞口。

      黑咕隆咚,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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