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崇明饮花雕》骋梦

47、第四十七回

　　段明崇万万没想到齐家老二竟然还是个这般的痴情人设，他又想了想自己在齐府遇上齐家老二时，他口中所叙述的玉楹，跟眼前这般行径对照起来，那日根本听不出来他对此人情深如此。

　　究竟是蓄意隐瞒，还是刘掌柜夸大其词呢。

　　段明崇想起萧鸣笙也在望景楼约过玉楹，于是按头问道：

　　“那萧鸣笙呢？他既然肯抛家舍业，背井离乡，都要跟玉楹私奔？他和这玉楹的关系应该也不浅吧？”

　　“此事奇就奇怪在这里。这萧鸣笙萧公子每次来，倒不像是来会相好的，一脸严肃，问他点吃还是点喝的，他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那模样，说句不好听的，哪是来赴宴的，分明是来奔丧的。”

　　“还有这样的事儿？”小夜子听了，也不由得插嘴问道。

　　“——嗨，我骗你们作甚。这如果每次是一大帮子人相聚，这萧家公子的脸色倒还隐藏的好些。可是后来，都是他自己一人前来，这脸色愈发的沉重。我也是奇了怪了，按理说，这玉楹也算是绝色佳人，怎么他每次过来都跟上坟似的。不过后来听了些他人的闲言碎语，倒也想通了，多半是萧家老太爷不同意他和青楼女子来往，所以给了他不少压力。他这人吧，只怕是心里脆弱，所以每逢等玉楹的时候，愈发想起二人今后的未来没有着落是，所以感伤了些。当然，这也只是我刘某人的一点猜测，当不得数。”

　　段明崇听得一头雾水，侧身问道：

　　“如此说来，这萧鸣笙萧公子倒不像是贪恋风花雪月的人物啊……”

　　“你这话可说对了。这萧公子其实在城中口碑还不错，他之前虽也与其他富家公子结交，互相耍乐什么的，可是的确没听说他闹出个和他人争风吃醋的事儿。包括今儿玉楹这事儿，也不像是寻常浮浪之人寻花问柳的做派。不怕告诉你们，这些人，一喝起酒来，什么风流话都讲的出来，我们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吧。唯独这萧公子，哪怕是和这玉楹独处的时候，也是待人有道，从来没听出里面传出来什么调笑嘻戏之声。每次小二进去送茶，都说里面二人面对面坐的规规矩矩，气氛凝重。我奇了怪了，这哪是出来找乐子的，分明是对经讲学的做派啊？”

　　韦知了在一旁听到这儿，也不由得扒起了墙根：

　　“真的假的，这包人都包到外面来了，还这般规矩，可真是不多见啊。”

　　小夜子一头懵逼，问道：“什么叫包人都包到外面来了？”

　　段明崇见她呆头呆脑瞎问一气，恐她口舌上被韦知了占了便宜，正想出言制止。

　　韦知了已经大摇大摆的显摆了起来：

　　“看你是个小姑娘，就知道你不懂这青楼里的规矩。这玉楹和花船的老鸨子是有协议的，二人在花船上的收入当要分成。可是如果出了花船地界，那就算是玉楹出来见人的价钱了，一般能走这一步的，自然已经是熟客，而且不是一般的熟客，这价钱也不是普通的价钱，只怕已经是露水夫妻的缘分了。所以，一般肯出来的，就只有最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的那几人，这些啊，不说是情根深重，也可说是鬼迷心窍了。哪里还会像刚刚刘掌柜描述的这般规规矩矩。”

　　小夜子的脸微微红了一红，心中猜到他要说什么，口中只轻轻吐了一个“呸”字，便打住了口舌。

　　段明崇不忍看她尴尬，忙调转话题道：

　　“如此说来，这萧鸣笙说不定还真与这玉楹不是为了男女私情，莫不是这两人有别的什么事情在身，见面只是为了商量，所以这般行径。”

　　刘掌柜点头叹服：“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如果按这个解释，也比二人私会更说的过去。”

　　小夜子不甘心刚刚自己见识薄被嘲，这下脑子一转，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儿，于是急急发问道:

　　“刘掌柜，依你所言，这事就不对了啊。如果齐二公子对玉楹爱慕难舍，肯为她出这样的力气，那他又知道了萧鸣笙也常常在望景楼和玉楹相会，还是私下见面，难道不会心生妒忌吗？虽然说这萧公子与玉楹每次见面的事情没有外传，但是次数多了，肯定有风透出去。更何况，这齐正语如此在意玉楹的行踪，根本不会察觉不到。”

　　刘掌柜默默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这事，我也说不好，反正啊，他们几人一起来的时候，面子都是笑呵呵的，玉楹对他们也是一视同仁，喝酒逗乐，双陆行棋，哪一个都没有怠慢。至于这私下见面的事，可能都是各自瞒着的。总之玉楹与齐正语两人见面的时候，必不会撞上萧鸣笙。萧鸣笙与玉楹二人来我这儿的时候，也必然不会撞上齐正语。他们这也不知道是隐瞒的好，还是互有默契，总之一次都没有撕破脸。”

　　段明崇将整件事在脑海中翻转了一遍，发现有些线索仿佛豁然开朗了起来。他试探问道：

　　“若从刘掌柜您的角度来看，这玉楹见萧、齐二人之时，情绪可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这青楼女子，惯会勾使男子，说到底都是为了要钱做戏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若真有什么情话，那也是假的。”

　　他愣了一愣，突然又好似想到了什么：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其实这玉楹吧，对萧鸣笙比对其他人还是不太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她对萧鸣笙倒不是寻常那种态度，仿佛见他的时候，心总是格外沉一些。若见其他人，包括齐二公子，都是寻常的欢场状态，看着热热闹闹，但没有真意。唯独这萧公子，倒不像全无动心的样子。”

　　“您刚刚不是说，她与萧鸣笙每次私下见面，都是规规矩矩的，哪里能看出来动了真心？”

　　刘掌柜眼中有笑的看着段明崇，点了点手指：

　　“能说出这种话来，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不懂女人心。我曾亲眼见过，他二人一起在房中坐了许久，小二进去续茶的时候，玉楹站起来，接过茶壶，亲自帮萧鸣笙续茶，不要旁人插手。”

　　小夜子眼睛瞪的很大，她现在和段明崇一般糊涂了：
　　“掌柜的，我没听错吧，这点小事，你也太小题大做了。这哪能证明玉楹对萧鸣笙有情有意啊，她既然是青楼出身，自然会做这些伏低做小的事，讨人欢心。这般行径，无非也是为了讨好男人罢了，做不得数。”

　　“姑娘，此言差矣。这玉楹头牌出身，自己都不会给自己倒茶，自有丫环服侍的人，却肯纡尊降贵亲手为萧鸣笙做，只能说明此事她是心甘情愿的。我不知道他二人之间到底是何情义，我也看不出来这萧鸣笙对玉楹是不是真情实意。可是这玉楹对萧公子，就好比这齐二公子对玉楹一样，可都是真情一片，做不了假的。”

　　小夜子听到这儿，有些不以为意的顶了一句嘴：

　　“我算是看出来了，您老人家对真爱的定义，就是看谁肯为谁端茶倒水，不愧是做了几十年端茶倒水买卖的人儿，讲究！”

　　她这话本来是语带讥讽，不料却惹出刘掌柜一句真言，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小姑娘，你还别不服我说的。我还真就有这个眼力劲儿，就因为替人端茶倒水几十年，我才看的出来，这伏低做小肯服侍人的心意里面到底揣的是什么劲头——有的人那是暗压怨气隐忍不发，可有的人是甘之若饴无比真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