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崇明饮花雕》骋梦

38、第三十八回

　　来人看见段明崇自顾自的进了屋，讨了个没趣。

　　他向前两步，对着段明崇的背影唤道：
　　“看在咱们往日有些交情的份上，提醒你一句。萧家这案子错综复杂，内情深厚，你一个外乡人，在江洲又没个亲戚朋友的，多留个心眼，别把自己赔进去了。”

　　段明崇转过身来，一脸淡然：
　　“有劳韦兄弟操心了。不过别人说这句话，我还相信是为了好心提醒我。从你口中说出的这句话，恐怕没这么简单了吧。”

　　来人戚戚笑道：
　　“你这话说的，我这人虽然不是个什么好人，可是也不会做什么事儿都害人。咱俩还是有几分交情在的。我一番好意，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段明崇嘴角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这小破院子，留不下您这尊大佛，您还是早些离开的好。我可担待不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怕被人烧了我这小院。”

　　来人尴尬的笑了两声：“诶，这么多年以前的事儿，你怎么还记着呢，做人哪能这般记仇，我早就忘了……忘了……”

　　“我可忘不了。”段明崇一脸严肃，看不出喜悲。

　　来人有些尴尬：“今日前来是我冒失了，应该提前与段兄打个招呼的。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叨扰了。我此番前来，住在城中的望景楼，你若有空闲的时候，还望去那楼上找我一叙。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段兄休息……”

　　他说完这话，立时而走，倒也洒脱。

　　段明崇抱着追风，脸上露出一股奇怪的神情，好似心有悲伧，却又隐忍不发。

　　他呆了半晌，口中只吐露出几个字：
　　“假仁假义——”

　　一夜无话，可能是前几日折腾的太多，这一晚的江洲县衙，倒是一片宁静。

　　大清早起身之后，小夜子免不了被能红训斥了一番，她心烦意乱，揣了两个馒头，都没有等楚江吃完，就急急的向县衙奔去。惹得能红在她背后追骂不止。

　　她刚到了县衙大门口，就看见段明崇已经到位，正气定神闲的在院子练晨功。

　　小夜子将半个馒头咬在嘴里，上下两眼扫视着他。

　　段明崇眼神移都不移，只是嘴唇轻动了一下：
　　“干嘛？大清早的，就想找我吵架？”

　　小夜子忙双手一摊，以示清白：
　　“非也非也，段兄误会了。我今日来，是来找你说和的。”

　　段明崇的左手一边顺着右手打起了云手，脑子里飞快的旋转了起来：这个丫头，难不成又有什么鬼主意？

　　“小夜子姑娘，咱们俩个就没有必要这样天天的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了吧。实不相瞒，在下自从京城到了此处，想着就是与人为善。江洲县衙的众兄弟虽然与我不甚熟识，哪怕背后说我两句，可是也从来没有人质疑过我段某人的人品。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惹到了你，弄得你我一见面就吵的不可开交。既然今天你想通了，愿意改变这个局面，我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他这话说的客气，也算是给了小夜子无数个台阶下了。

　　小夜子颔首一笑，对他示礼道：
　　“段兄真是大人有大量啊，以前都是小妹不懂事，少年脾气，想着争强好胜，如今已经彻底想通了。这江洲县衙里，唯有段兄乃是有才有德之人，可以让人信赖。之前那点误会，还望段兄不要放在心上。”

　　段明崇愈发觉得她今天诡异的不太正常，他心里想着，该不会是有什么事要来求他吧，这高帽子带的，一听就是动机不纯。

　　他有些了然，淡定说道：
　　“小夜子，你有话不妨直说，不需要在我面前故弄玄虚，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的，我自然相帮，不会故意为难你半分。”

　　“诶，段兄这是说的什么话，弄得我好像故意讨好与你似的。我是这种人吗？”

　　“咱们两个斗了这许多回了，彼此的脾气秉性都十分了解，有什么话儿，不妨直说。”

　　小夜子看言尽如此，继续装下去，也不太好意思了

　　她左右环视了一圈，对段明崇言道：
　　“你们今日可是要去萧府上门打探？”

　　段明崇没想到她大清早就是来问这个的，心下觉得好笑，回她道：
　　“怎的，你是大清早听楚捕头说了，生怕他不肯带你去，所以跑到我这儿来求情吗？就这么一件区区小事，我带你去即可。”

　　不料小夜子神神秘秘的赶紧摆手，回绝道：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想说，你们今日是不是都要去萧府？”

　　段明崇想了一想昨晚丁大人的安排，点了点头：
　　“如无意外，应该就会如此了。这是丁大人的意思，他现在觉得这马家后人一定与萧府带有渊源纠葛。找萧家，是最快的方法。”

　　小夜子再度看了看左右一眼，对着段明崇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靠近一些。

　　段明崇只能停下晨功，向她走近两步。

　　小夜子靠上前去，小声对他的耳边说道：
　　“今日，你可否想个法子，不要跟我大哥一起去萧府？”

　　“为何？”

　　“你不用管那么多。我实话告诉你，萧老爷没这么容易告诉你们真相，如果拿不到铁证，他决计不会说出端倪来。你们这一趟，去了也是白去。”

　　段明崇看着她镇定自若的神态，心中愈发生出了疑问：
　　“莫非，你竟有其他的线索？”

　　小夜子傲然一笑：
　　“我是什么人，江洲地界有什么事能瞒过我的眼睛？自然是因为收到了风，所以我才来闻风而动啊。”

　　段明崇看了看她的脸，确定她不是在恶作剧，也不是在开玩笑。

　　他的心中更加疑惑了：
　　“如果真的找到线索了，你怎么会不找楚捕头与你一同前往呢，何苦非要来找我，实在不行，你找尹追也可以啊。他们两人，随便一个，也比我信的过。”

　　小夜子摇了摇头：
　　“他们俩都不行。”

　　段明崇更加听不懂了。
　　“什么意思？”

　　小夜子确定隔墙无耳之后，才小声继续低声耳语道：
　　“咱们县衙有内奸。”

　　段明崇大惊失色，他昨晚听到楚江怀疑县衙有内奸，并没有这般惊讶。可是眼前，连这看起来天天知道任性折腾的小丫头都看出来县衙有内奸了，这局势可正是相当明朗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找楚捕头或者尹追，他们两人与衙门兄弟都走的近，所以很容易走漏风声？”

　　“聪明。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你一向与众人交往不深，独来独往。所以就算离队也没人怀疑。至于我自己，一向就是这么个玩耍脾气，我要是因故离场，他们也不会疑心我是去找线索了。思来想去，唯有你我才是这最佳的人选。”

　　段明崇听到这最后一句话，不觉有些脸红。

　　小夜子没想到那层意思，还在滔滔不绝的继续游说他：
　　“段兄，你不要怪我这个人多心。我这个人，向来遇人遇事很难轻易交心，总是要观察个好几个月。根据我这几个月来对你的观察，你这人的人品绝对是没有问题，值得信任的。眼下，你从京城来到此地，想必也并非是你的本意。我也收到风声，知道你是在京城被人暗害，这才无奈来到此处。想必你也是很想回去的。萧家这桩案子，如果查的好，功劳可是大大的一件，你放心，我不与你争抢，要是此事能成功，你回去便也指日可待了。”

　　她这话说的相当攻心，诱惑的十分明显。

　　段明崇当下，果然有些动摇。

　　他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你准备如何行事？”

　　“放心，我一会儿等姐夫到了，就直接在他面前撒个娇，说自己累了，今天不想跟着他跑来跑去查案子，我姐夫一向疼我，又知道我昨晚酒喝多了，一定会放我出去散心。至于一会儿集合的时候，你自己再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脱身。半刻时辰之后，咱们俩在望景楼汇合。我与你细说。”

　　“望景楼”，段明崇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日那讨人厌的某人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头：
　　“能不能换个地方，我不喜欢望景楼。”

　　小夜子一摊手：“大哥，忍耐一下。我也不喜欢望景楼，根本没景可望，可是这地方不是我约的，这是人家做的主，我们也只是去赴约的份。没法改地方。”

　　段明崇警觉起来：“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

　　小夜子神秘一笑：“一个知情人，相信我，去见他，比见萧家老爷有用。”

　　段明崇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知道她所言不假，可是心里却疑惑起来：
　　这丫头，看起来每天没头没脑的，关键时刻，到哪里找到了这么多眼线，居然能摸到连江洲县衙都摸不到的线索。

　　何况，赴约的地点还是在望景楼。

　　如今，段明崇唯有千恩万谢的祈祷，可千万不要遇上昨晚那个不速之客，搅乱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