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崇明饮花雕》骋梦

15、第十五回

　　小夜子躲闪不及，已被蒋白一把拿住：

　　“喏，就是这位姑娘了。”

　　她？……看着满脸惊慌失措的小夜子，段明崇发自肺腑的仰天大笑了起来，他气喘吁吁的说道：

　　“诶，蒋居士，您刚刚说我的时候，我还有几分相信的。可是若连这位姑娘也是，那您恐怕这招牌也快砸了。”

　　“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是我，招牌就砸了！”

　　小夜子气急败坏的闻讯准备出拳揍他。

　　段明崇畏她乱拳出手，全无章法，一边急急避走，一边口中念道：

　　“上天明鉴，若这等刁蛮任性、毫不讲理的女子都是骨骼清奇的大富大贵之人，恐这青天白眼，中看不中用……”

　　他这话音未落，突然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炸雷轰隆一声突然而响，在场的小摊小贩们恐有大雨来袭，都手忙脚乱的展起了搌布。

　　小夜子本还想追着他，可是眼见得此景，心中大喜，不由得畅快了起来。她看着目瞪口呆的段明崇，不慌不忙的言道：

　　“怎样？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你这么空口损我了，这是警告你呢。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小心天打雷劈喔！”

　　她说完此番话，得意洋洋的将段明崇抛诸脑后，大笑而去。

　　落叶被急风卷起，只剩段明崇一脸懵逼的待在原地，他迷惑的看了看天空，又低头看了看地面，心中顿思：难道真是因为刚刚自己出言不逊，开罪了老天爷？莫非这蒋白说的乃是真的，这小夜子与自己真乃是天赋异禀，命中注定有荣华富贵之人？可是这茫茫人海，居然被自己与她遇上，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正在冥思苦想之际，没有留意蒋白已经信步上前，阔然走到了自己面前。

　　“这位公子，今日我俩能够遇上，也是在下与你前世修来的八百年的缘分。既然如此，我就不吝赐教，再送你八字箴言，只不过天机难透，这八字箴言，可是不能轻易而出的，人道天理有循环，万物何相生。任何事，若想获得，必要付出代价……”

　　段明崇呆呆的望着对方：
　　“代价？”

　　他心中暗念这是要考验他突破重重难关，意志坚定之后才能获得的锦囊妙计吗？

　　果不其然，蒋白蒋居士已经从腰间的挂袋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锦囊，花纹精美，绣工不俗。他笑吟吟的将锦囊伸到了段明崇面前，开口道：

　　“此锦囊已随我在西华山风餐露宿三个月，汲取天地之灵气，万物之根本，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必能助你一臂之力……”

　　段明崇鬼使神差的正要上前将这锦囊接过来，谁料，这蒋居士竟又将锦囊收了回去。他拈了拈胡子，口中似有难言之隐：

　　“唉，可惜可惜……”

　　段明崇正听得入神，不知他可惜二字从何而来。

　　只听得蒋白继续絮叨道：“——可惜我今天生意不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开张。这样，小兄弟，我看你相貌不凡，实在是天赋异禀的人中龙凤，这样，我给你打个八折，平时这个锦囊低于1两银子，我是绝对不会卖的，但是今天，只要700钱，这是比八折更优惠的价格。错过今天，再等一年……怎样？掏钱吧。”

　　段明崇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是这等操作。

　　他默默转身，疾疾奔走，脚步不断加快，转眼之间，就淹没在街市的人群中。

　　只剩下蒋白还在人群中不甘心的跃起追话道：

　　“诶，小兄弟，别走啊……你我有缘分，这样，我再给你打个五折，500钱就能拿走……诶诶诶，你别走那么快，300钱，300钱不能再低了啊，我十年都没卖过这个价了……你去打听打听，我蒋白蒋神算的锦囊那可是居家旅行必备之选啊，不拿你后悔，不拿你吃亏啊……”

　　他的声音逐渐消失，越来越远。

　　段明崇总算停下了脚步，舒了一口大气。

　　他正要蹲下身来，歇息片刻，却眼见小夜子言笑晏晏手拿一根狗尾巴草，站在小巷子的门口，咧嘴对他微笑。

　　“喂，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见这蒋居士，就吓得要命，赶紧要跑了吧？”

　　段明崇没好气的接话道：“难不成他也给你推荐过那开过光的锦囊？”

　　“是啊，当年元宵佳节，我和姐姐姐夫一起逛街，赏花灯的时候遇见的他，开始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结果到了最后，竟要我用一两银子买他那锦囊，当下给我气的。如果不是姐夫拉着，我就揍他了。”

　　段明崇听得一头雾水：“如此说来，应该是这蒋居士怕你啊，见你一次，躲你一次。怎又变成你怕他了？”

　　小夜子无奈摊手：

　　“你不知道这蒋老头多执着，他不知为何咬定我了，连着三天都在街集之上堵住我，非要我花一两银子买他那锦囊不可。我头日生气本就是一时冲动，第二天也就没那么冲动了。可谁知道这老头在大街上还是不依不饶，我又不能真的动手，他这把老骨头，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所以，从此以后，可不就是我见了他，就跟遇上猫似的，躲着就走……”

　　段明崇恍然大悟：“——难怪你昨天一见他就如此慌张，难不成他到了现在还想卖他那值一两银子的锦囊给你，才肯善罢甘休？”

　　小夜子微微笑道：“今日遇上你了，我倒是不怕了。”

　　段明崇愣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只听得小夜子哈哈大笑起来，将双手掐住腰，面上全是得意之色：

　　“他今日看上你这个好主顾，那锦囊已经易主了。恐怕以后不会再缠住我，只会缠住你了。哈哈哈……”

　　段明崇一脸悲哀，默默叹了一口气，不知自己这锅接的是福还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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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家府内正堂，楚江正在和萧鸣笙的好友——齐家二少爷齐正语相谈。

　　这齐正语乃是个家有闲钱的阔家子，平时惯会散漫使钱，最会消遣差使，乐好听个小曲、耍个双陆，也常常出入酒肆青馆，是个温柔乡里的痴心人。

　　他如今正握着把折扇，口中不无遗憾的喃喃自语道：

　　“楚捕头，你说这鸣笙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楚江本不待见这些只会风花雪月的纨绔子弟，心想这岂不是屁话，人不都是说没就没，哪还有放上一年半载再没的道理？

　　他心中虽不悦，可口中还是好言相谈道：

　　“今日我来，就是为了此案，想寻出一点线索。素闻萧家大公子与齐二公子走的亲近，想必你也是他的至交好友，不知可否提供一些线索？你可知他是否有何仇人？”

　　齐语正摇头晃脑，嘬了嘬嘴：

　　“嗨，我们这些兄弟伙，平时凑一起，惯不过是为了找些耍乐子，说起来，不过是嫌日子白如水，找些趣子罢了。与人喝酒打牌，输了吵两句倒是常有，可说有什么深仇大恨，结梁子结到断断要杀人的程度，那决计是没有的。”

　　“——那这萧大公子与这名满京城的花魁玉楹攀上了恩好，就没有遭人嫉妒的？”

　　一说起玉楹，这齐语正倒是来了兴致。他将身子骨往前探了探，急切说道：

　　“楚捕头一来，就说到关键了。”

　　“此话怎讲？”

　　“嘿，这街头巷尾都在传，说是萧家财富惹人嫉妒，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可是依我之见，这祸哪是由萧家而起，分明是由玉楹这个小贱人招致而来的。楚捕头不知道，玉楹这个小贱人风骚入骨，一个贱浪蹄子，最怕撩拨人心，偏又不让你上手，当初引的我……”

　　齐正语虽然生的一副眉清目秀之相，可是说起玉楹来，满眼淫邪之心，看的人着实不快。

　　楚江心生不忿，用力咳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和玉楹之间的恩怨纠葛就不用和我细说了，想来那玉楹也不是寻常之主，所择恩客也必由自己挑选，这既有挑上的，也就有挑不上的，这又何不可？齐二公子也算有财有貌之人，何故对此耿耿于怀呢？”

　　齐正语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已然失了态，他镇定神色，忙收敛心绪言道：

　　“楚捕头误会了，小生非是要在大人面前嚼那死人的舌根。只不过这玉楹的厉害，在下是试过的。我本不是个小气之人，可一想起此女玩弄我的真心，都气愤难忍。想必这也是她身为青楼女子的惯用手段，必不是对我一人使之。所以，我想恐是她的其他恩客怨忿难平，所以出此下下之策，乃是难说。”

　　楚江看他满口仁义道德，所作所为枉顾寡廉鲜耻。

　　他自恃与萧鸣笙关系良好，可在萧鸣笙故去不过一日之时，竟未有丝毫难过之色，只是夸夸其谈自己与玉楹的孽情而已，满眼都是羡慕萧鸣笙能得美人垂青，而自己却不能中选。

　　如此腹内浅薄、贪图美色之人，不知道他看见萧、玉二人尸体凄凉之状时，能否将这色心吓退半分。

　　楚江摇了摇头，正准备告辞离开。

　　谁料，不知从后厢房何时冲出来一位妇人，揪住齐正语的耳朵，不管他尖声大叫，只使劲拧道：

　　“好啊你，我这才出门几日，你居然还在挂念那个小蹄子，我上次说过什么，你若再敢存这份心思，我就要撕烂你的嘴！”

　　这妇人行若泼妇，兀自发狠，竟真的向齐正语的嘴上撕去。

　　楚江本不愿管这等家事，可眼见这妇人气势汹汹、下手极狠，恐她出手不知轻重，于是还是上前一步，拦在齐正语面前，好言相慰道：

　　“自家夫婿，教训一下就是。这手若出的重了，倒最后，还不是伤了你自个儿的心……”

　　那妇人眼尖嘴利，上下将楚江打量了一番，不忿说道：
　　“你是什么人？”

　　齐正语在楚江背后探了个脑袋出来，小声说道：
　　“这是县衙的楚总捕头，你别胡闹了！”

　　“哟，原来是县衙的捕头上门了，有失远迎啊。怎的，是不是这没良心的坏胚子在外面惹了什么风流债回来，行，你们赶紧拷到大牢去，少在老娘眼前晃悠。他这种人，死一个少一个，省了老娘的心。”

　　楚江见这妇人如此蛮不讲理，太过骄横，也懒得和他再度絮叨。于是只对齐正语做了揖道：“齐二公子，你的家事，你自己处理吧。我先走了，如果稍后，你有想起何人与萧鸣笙和玉楹素有仇怨，都欢迎随时到县衙来找我。”

　　齐正语正色拜别道：“恭送楚捕头……”

　　楚江正要跨门而出，只听得背后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

　　“莫非这萧鸣笙和玉楹真是让仇家害死的？哼，我早说了这小蹄子不是好人，谁惹了谁倒霉。唉，萧大公子也是作孽，做什么不好，非要和人抢姑娘，成了这冤死的第二个鬼……”

　　她口中念念不休，字字句句都渗入楚江耳中。

　　他猛然转身，三步并做两步，急冲到这妇人面前，口中厉厉问道：

　　“你刚刚说——这冤死的第二个鬼，究竟是何意思？莫非这之前，还有人因为玉楹而丧命？”

　　这妇人本来一副凶狠面貌，可眼前，看见楚江摆出公人做态，眼神犀利，她不禁吓得噤若寒蝉，模样有些被吓到了。

　　她小声说道：“这事又不是我胡编乱造的，明明就是被她那小贱人害死的……”

　　齐正语在一旁急的慌，双手摆弄，示意她不要再说。

　　楚江察觉到不对，亦步亦趋，紧紧逼问道：

　　“你说，这和玉楹有瓜葛冤死的，萧鸣笙是第二个。那这第一个冤死的人，到底是谁？”

　　这妇人吓得步步退让，之前的凶狠完全不复存在。楚江将她逼至墙角，她无处可躲，吓得浑身震颤，口中喃喃言道：

　　“这第一个……就是我家大哥——齐怀安啊！”

　　楚江大吃一惊，他转过身去，冷眼而视齐正语。

　　只见齐正语满脸慌乱，汗滴已经在额头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