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逐幽

1、月夕

　　今儿是月夕。
　　我知道，当月姑睡去后，嫦娥肯定会从广寒宫里偷溜出来，望着人间边唤后羿边流泪。
　　几百年了，一直如此。
　　回想起几百年前的事，唯有与她的初遇记得最清楚。她脸红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
　　那天蟠桃会，我喝得酩酊大醉。众仙对付前来大闹天宫的孙猴子时，我迷迷糊糊地走到广寒宫前，而嫦娥刚好开门出来。
　　我一见她，便清醒了。她的美貌真是比任何仙丹妙药都醒酒。
　　酒壮色胆。我上去就是一番调戏。
　　她大叫，把纠察灵官给招了来。我被当场抓获。
　　之后，她又上报给了玉帝。玉帝赏我二千锤，又贬我下凡，罚我护送唐僧西天取经。
　　确实是罚。我见不着她，而又忘不了她，想的抓心挠肺，这可比二千锤罚得还重。
　　护送唐僧西天取经途中的困苦我忘得差不多了，就只记得这件事了。
　　有个侍女打了玉兔，害怕被她给剐了，便投胎当起了公主。玉兔下凡来，直把她给杀了，自己当起了公主。孙猴子要杀她时，对于玉兔的所作所为一直睁只眼闭着眼的月姑耐不住，携着众侍女把她抓了回去，救了她一命。
　　这事是因为嫦娥我才记得那么清的。嫦娥是那群侍女中的一个，沉鱼落雁，非常拔众。我当时耍起了流氓，嘴里叫着嫦娥姐姐就去抱她，她也不反抗。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现在是猪八戒，又蠢又丑。谁被流氓调戏了还会禀报玉帝，弄得天下人皆知呢？
　　先后有过卵二姐，高翠云，蜘蛛精……我唯一忘不了的只有她。
　　就像她忘不了后羿。
　　她刚到天庭来时，哭着嚷着要回去，要见后羿。
　　玉兔让她死了这条心。
　　“你可知道地上有多少人想成仙？”
　　“我不管有多少人，我只想当个凡人，当后羿的妻子。”
　　那天正好是月夕，她后羿后羿地叫，我在墙外听得心都碎了。
　　“仙子。”她不让我唤她名字。
　　“不见。”是玉兔答的。她连话都不想跟我说，管我是天蓬还是猪八戒。
　　也许他们夫妻间真有个什么东西吧，后羿竟然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不再痛哭，摆上嫦娥最爱的点心。
　　每年如此。
　　持续了几十年。
　　后羿毕竟是个凡人，终会老去。那年月夕我一时兴起，想看这后羿到底是何等地俊俏，出了天宫直奔他家。
　　我看到的只有一副白骨，保持着望月的姿势。旁边的盘子原先放的应该是糕点。
　　嫦娥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她成了仙，不会老去。她以为只过了几个月而已。
　　好几次，我想道出实情。可她变着法躲我，丝毫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玉兔也不愿帮我。
　　我站立许久，静静地听着她愈来愈小的啜泣声。我知道，她哭累了。再过会儿，玉兔该出来把她拉回去休息了。
　　不远处的吴刚伐着那棵永远伐不完的月桂，就像她对他的思念，也像我对她的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