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沧海自横

3、#因果

　　陷入黑暗的一瞬间我来不及思考，便只听得耳畔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迷迷糊糊的睁眼，却见又是另一番光景。周身变了一遭又一遭，只是这次，唯独少了晏楷。
　　“你在想他吧。”那个男人倒了杯茶，轻轻呷着。
　　“你是晏楷吗？”我看着他几乎和晏楷一模一样的相貌。
　　“不，”他站起身，向我走来，携着青烟，“我是孟婆。”
　　孟婆在我身旁坐下，我连忙起身，实质上是受到了惊吓，我竟然和孟婆席地而坐，怎么想怎么诡异啊......
　　“尔等亡魂本是在不久之后就魂飞魄散，不得超生的，”她似是读懂了我的疑问，“在这本就不属于你的阳间徘徊千年，‘魂魄’实则是有折损的。但是你执念太深，又在这人世兜兜转转千年，我们阴间使差就算再闲也不至于追着一缕亡魂上千年。算你走运。”
　　“我曾向你说过，吾等本是不会管这档子事的，要不是阎王差吾等去寻你，我怕是会更闲哩！”她又喝了一口茶，“至于阎王为何会差我去阳间寻你，完全是因为你的那个晏楷。他在这阴间等了你近千年，偏偏又不知道他是从何得知你这亡魂最终魂飞魄散的，竟跑去和阎王做了个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
　　“忘川常年为浑浊的血黄色，是因为跳进忘川的亡魂常有太深的执念，久而久之的不可得最终汇聚成一股浊流，晏楷便是作为那清扫‘执念’的使官跳进忘川的。”
　　“那他......还能上岸吗？”
　　“阎王发现你这本该千年前就投胎转世的魂魄竟然遗留了千年，你以为他会让晏楷上岸吗？更何况跳进忘川的亡魂是必然要待上千年的。至于晏楷的现在，自然是这场交易成功的代价。而你做的那场梦，不过是阎王对你和晏楷的仁慈罢了。”
　　“至于你，便收拾收拾过桥吧，也算不负了晏楷的一片苦心。”她说罢起身。
　　我跟着孟婆，沿着青石板路一直走，终于来到这传说中的奈何桥，桥下的忘川，也正如她说的那般幽深可怖，但一想到晏楷正在下面，便觉得这忘川也可爱了起来。
　　孟婆正在盛着汤，晶莹透亮，她递给我，“喝了吧，来世轻松。”
　　我惊异于这一切的迅速，可是，我喝了孟婆汤，走过了奈何桥，将忘川留在身后，那以后呢？
　　没有了那个少年，没有了那个如春日般温暖的笑容，没有了那个没有酒却仍然醉人的梨涡。以后就再也没有了他的吻，他的笑，他的炙热，他的温柔。
　　那个世上没有了‘晏楷’，那‘安何’又何安呢？
　　我叫住孟婆，“若是......若是在忘川中，我还可否见他一面？”
　　她斜睨着我，顿了顿，“从我坐在这奈何桥起，还从未见过此等事。不过，你可以试试。”
　　“只是为何你们二人都这么执着呢？一个执着地去救另一个，一个又执着地去寻另一个，又是何必。”
　　何必？
　　自然是必要的，因为那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曾对我说“为了保护之人，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惜”，我又怎能负他？
　　孟婆苦笑一声转过身去，似乎是看惯了这人世间的爱恨纠葛，拿着茶壶走过桥，在一旁的桥墩坐下，也不再催我。
　　我听说桥上的魂魄是看不见忘川里面的鬼魂的，听不得他们的呼唤，我不知道晏楷是否浮在河面望着我，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能记得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够寻得他。太多的不定数将我禁锢在原地。
　　后来我感到忘川的水透进我的里衫，温热，刺骨，我睁不开眼，太重了，身体、眼皮、脑袋，混沌不堪，最后我似乎停在了下沉途中。
　　周围的水流不停地流动着，冰冷，刺骨，我开始想念起晏楷温热的怀抱了。慢慢的，我竟然有些想要睡觉了，困意不住地涌上来。
　　“安何？安何？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叫你走，你偏偏下来......”
　　不是的，我只是想见你。
　　“你不该下来的......”
　　“安何，很高兴能够再见到你。”
　　我好像又看到了晏楷温暖的笑容，竟然也跟着笑了起来，刚刚是他吗？是他在对我说话吗？
　　我分不清楚了。
　　我现在好困啊，想要好好睡一觉，要是再能做一个有晏楷的梦，就最好不过了。

　　“世人糊涂啊！这千年磨砺苦如此始行效，糊涂啊糊涂，殊不知这忘川水剧毒无比，甚可腐蚀灵魂，千年一逝，到头来，谁又能认得谁呢？”
　　“何不寻得一世轻松？非要求那长相厮守？何必！糊涂啊糊涂，老妪也是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