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宿主总是不开心》曾玄渔

8、进退深渊

　　当年田晓初中还未毕业就退学，跟谢清岚道了谢后，谢清岚就再没见过田晓。
　　只后面偶尔听到过田晓的消息。

　　上高中时，听到那时跟她还有联系的同桌说田晓退学后就直接外出打工了，因为原本田晓爸妈还期望她读书改变命运，但田晓那么不争气，她的父母也就不抱希望了，干脆让她出去打工挣钱。
　　再就是谢清岚大学时候了，偶遇一个初中的同学，告诉谢清岚说田晓在外面打工挣钱其实走的不是正经路子，是卖的，年纪轻轻就染上了那种不要脸的病，前段时间刚死了。

　　当时，谢清岚微有触动，不过也就一会儿功夫就丢开了，毕竟她跟田晓也算不上什么交情，那个女孩儿在她初中的年华里不过是匆匆过客。

　　许多人都是这样。年少时经历的那些真诚美好，当时并不会特意关注更遑论珍惜，直到年华似水流逝去，见过了成人间的算计，观透了世态凉薄，才会忆起当初，感叹那份可贵。

　　谢清岚就是这样，直到她老去，想起当年的田晓，她才觉得十分感慨跟遗憾。

　　她想起当年她跟田晓短暂接触时，田晓的卑微和小心翼翼，也想起田晓最后跟她道别说谢谢她时的真诚与恳切，明明她对田晓的那点好是那么不经意，但田晓却深深刻在了心里并由衷感谢。

　　其实，田晓是一个纯粹的人，懂得感恩的人。老去的谢清岚总是想，如果当初她对田晓再好一点，她们的初中同学对田晓更包容、更友善一些，田晓是不是不会那么早就退学，更不会走上后面那条布满荆棘充斥鄙夷唾弃的路？

　　田晓当初之所以退学，其实是因为一场误会，一场充斥了恶意的误会。

　　那时，初中年级冬季开运动会，学生们需要购买运动服，每个人35，由班上的体育委员负责收钱。

　　体育委员是个女生，且跟田晓恰好是同寝室的。

　　刚开始好好的，体育委员收钱很快，大部分同学也都把钱交了，只除了一个田晓拖了好几天，体育委员职责所在，每天都催田晓好几次了，直过了个周末后，田晓才捏着钱交给了体育委员。
　　收了钱之后体育委员将钱收捡好，下了课回去宿舍清点总数，打算交给班主任。
　　就是这一清点，发现前头收的钱都不见了。

　　这一下可不得了，好端端的钱怎么不见了，肯定是被偷了。体育委员又急又气，钱都交上来却又不见了，是她的过错，该由她负责，体育委员大哭了一场。

　　体育委员满心委屈：“我明明把钱放在我的大衣内衬口袋的，之前收的所有钱都在，我一直没碰过，怎么会不见了，肯定是被人偷了！”

　　既然认定是被偷了，那么抓小偷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跟体育委员交好的同学们纷纷出谋划策，分析案情。

　　谢清岚不太清楚那些同学是怎么分析的，反正等到她从她的同桌口中得知的时候，所有人几乎已经断定是田晓偷了体育委员的钱了。

　　同桌说：“体育委员她们宿舍的人都说，那天上晚自习前，田晓是最后一个离开寝室的，门也是她锁的，肯定就是她趁着寝室没人偷偷拿了钱。”

　　“体育委员说，当时她把钱往衣服口袋里放的时候，寝室里只有田晓在，肯定是她悄悄看到了，所以才能偷，因为其他人不知道啊。”

　　“你想，原本田晓一直不交钱，怎么放假回去两天就有钱了？肯定是放假前偷了钱，假装周末回去找她妈要了钱，然后就交上来了。”

　　谢清岚疑惑：“不会吧？”

　　同桌道：“嗨，你还不信！跟你说哦，这学期开始那一周，据说就有人看见她拿别人的东西了。她那是惯犯了！”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田晓偷钱的事从怀疑就这么成了事实似的。

　　班主任在听了学生们叽叽喳喳讨论后，虽然不十分肯定就是田晓偷了钱，但也不免带了几分怀疑。
　　她没有给田晓定罪，只是本着帮助自己的学生改正偷盗恶习的想法提醒警告了一番，“我经常跟大家说的，做人要诚实，偷鸡摸狗的事情绝对不能做！我不管是谁不小心拿了这笔钱，劝你找个时间放回去，有错就改，我们所有人都原谅你。”

　　几乎所有人都有意无意暼着田晓。

　　但事情就一直这么僵持着，体育委员她们天天盯着田晓，却一直不见她还回来钱，而田晓小偷的名头却逐渐传遍了学校。

　　有那么一两回，谢清岚下课间看见田晓似乎在朝她看。

　　还不待谢清岚细辨，同桌就挽上她的手说：“清岚你还搭理她干嘛。她那种人，也就你还同情她相信她，想要帮她说话！”

　　十三四岁的谢清岚她们，坦白说，是非善恶都还不能绝对分清的年纪，谢清岚怕同桌她们把她跟田晓划成一路人，哪里还敢说公道话，就此不提。

　　再后面，又一个周末，谢清岚跟着外婆在镇子上的菜市场买菜，才最后一次遇上田晓。田晓穿着花布衣裳，头发乱糟糟的，背上背着背篓，有些局促地跟她说：“谢清岚……我、我不上学了。”

　　谢清岚懵懵懂懂问她：“不上了？你要去哪儿？”

　　田晓绞着手，怯怯地笑着：“我要到我爸妈那边去了，去挣钱。”

　　谢清岚：“噢。”

　　田晓说：“谢谢你，谢清岚。”

　　谢清岚还没明白过来田晓谢她什么，田晓已经被一个驼着背的老人叫走了。
　　留在谢清岚最后印象里的就是驼背的老人跟消瘦的女孩子一人背着一个大背篓的背影。
　　那背影逐渐走出了谢清岚的视线，也走出了她的世界，再不会有交集。

　　然而，田晓真是小偷吗？根本不是。
　　田晓退学半个多月后，同桌告诉谢清岚说体育委员找到那些钱了。

　　同桌好笑道：“清岚你说好不好笑，体育委员在她另外一件衣裳里把钱找到咯。她那个记性真是太差了，她那个周末回家，她妈让她把大衣拿出来给她洗，她就把钱转到另一件衣服了，可最后她妈又把那件大衣给洗忘了，所以她再把那件大衣拿回学校里，钱当然就找不到啦！”

　　同桌平常道：“唉，原来我们真的错怪田晓了。”

　　谢清岚哦了一声，不自主朝田晓看，可田晓早已经走了。

　　这淡淡的遗憾和怅惘就此在谢清岚心中留下，直到她老去，再浮心头。

　　所以，等到如今清岚帮助原身重新来过，原身的心愿如斯简单，就是要清岚多给田晓一些关心和信任，至少帮助田晓洗清她偷盗班费的名声，那笔钱不是田晓拿的，她们所有人都冤枉她了。

　　原身盼望着田晓能有不一样的人生。

　　清岚想起田晓刚才的样子，再想到原身的心愿，她这样理性淡漠的人也不由有些浅浅的伤感。

　　一个人，那么容易被毁掉一生。
　　就如她一般，生死也不过一瞬间。

　　“清岚，吃饭啊，发什么呆？你待会儿不是还要上自习？别又迟到了。”慈祥的外婆轻轻敲了敲清岚的碗沿，清脆的瓷声唤回了清岚的心神。

　　“噢。”清岚回神，抱着碗刨米饭。

　　＿
　　再一次下课，清岚依然慢悠悠收拾书本，待到其他人都差不多走出教室了，这才站起身来，不出意外看到田晓还在。

　　清岚走到教室门口，一手搭在教室门把手上，“田晓，你不走吗，我关门？”

　　或许没想到清岚再次叫她的名字，田晓有些暗暗的欣喜，忙不迭抿着唇从自己的座位起来一步步朝门口走过来。

　　她仍然有些局促站在一边，看着清岚伸手拉上门，转脸过来冲她露出清浅微笑，“走吧。”

　　照例是清岚走在前面，田晓跟在她后面。
　　清岚两次微转头看田晓，她一见清岚停下便也停下，有些闪烁的眼神不大敢跟清岚对视。
　　见清岚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转身继续走，田晓便低着头继续跟。

　　清岚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大概天性使然太过清冷，她自小拥有的朋友也不多，且并不是没人欺负过她，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低谁一等，也不曾真正害怕过谁。
　　因此在这里，她真不大习惯看田晓这样卑怯的样子，但她又怕她热切了些反而吓坏了田晓，只得继续沉默。

　　直到两人再度分开，田晓才在清岚说再见时轻轻回复了再见。

　　一连几天，清岚都特意在下午放学时放慢动作，直等到教室只剩她跟田晓两个了，她先走到门口，自然地催着田晓出去让她关门，随后两人同行一段。

　　清岚的善意一点点释放，田晓毕竟是情感过于细腻的人，她并不是没有感觉，因此渐渐倒从开始的沉默转为能跟清岚聊上两句了。
　　偶尔一次，清岚看见她有些羞涩地笑，眼睛里仿佛有璀璨星光。

　　清岚默默注意着她的转变，更加耐心。

　　清岚收了作业抱去班主任办公室，本来就要走了，班主任宋老师却叫住她。

　　“你最近跟田晓走得近？”宋老师是四十多岁的女士，她上周前刚烫了头发，烫得是很细的卷却没染色，额头露出，宋老师平直的眉毛和略高的颧骨有些突兀地显出来，比以往更显得不苟言笑。

　　清岚没有否认。

　　宋老师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过人家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交朋友要注意些。”

　　清岚闻言突然有些生气，但她压下那丝怒意，一双眼眸清澈见底，“老师，其实田晓人挺好的呀。”

　　宋老师轻轻叹气，“田晓那孩子，我对她是没办法了，每门学习都差还不认真听讲，找她谈话也谈不出个所以然，闷死不说话……”

　　清岚道，“老师，田晓只是胆子小。其实田晓自己也着急呢，她最近跟我走得近，看样子是想让我帮她补习。”

　　宋老师看着清岚，微微笑道，“你是咱们年级第一，他们都该向你学习。”

　　清岚也轻轻笑道，“我想着，要是我帮田晓解解题，对自己也有好处，记得更牢了。”

　　宋老师点头，“这倒是。不过，你自己的学习才是最重要的，还是要把心思全部放在课堂上，别让人拖了你的后腿。”

　　清岚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宋老师。”

　　宋老师慈爱地拍了拍清岚的肩，“行了，去上课吧。”

　　回到教室上课铃就响了，同桌问，“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清岚摇头，“没事。”

　　再一次分别前，清岚问田晓，“你这次数学考试是不是我们班最后一名？”

　　田晓像是猛地受到极大的惊吓，一下子脸色惨白，以为清岚是嫌弃她成绩太差跟着清岚走在一起让清岚觉得丢脸。
　　她如犯了很大的罪一样，垂下了脑袋，耳根羞红，心里堵着一团，低低地嗯了一声。

　　清岚也没料到这么一句话就让田晓的反应这么大，内心无奈地叹气，她顿了顿，语气仍然平淡道，“要不要我帮你？帮你讲讲题。”

　　田晓懵了，眼圈儿有些红地看着清岚。

　　清岚装作没看见她那要哭不哭的样子，继续道，“我最近数学也有些地方不太熟，我爸说要学以致用，多应用一些就会了。要是你愿意，晚上下自习到我家跟我一起做半个小时作业吧，我跟你讲题，自己也练一下。”

　　田晓忙点头，喜不自禁。

　　清岚道，“那今晚来吧。”她转身，“我先回去吃饭了。”

　　剩下田晓看着清岚的背影，傻乎乎地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