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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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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段博延回到房里,双手颤抖着从抽屉里拿出他细读了许多次的信件。他点灯,在案上铺上一层信纸,动起笔来。
翌日清晨,段博延在段清房门前站了许久,还是敲了敲门,叫弟弟起来。段清的应答声有些虚弱,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哥?”
段博延敲门的手停住了,这一声最为平常的称呼将他带到昨晚,他突然很想知道段清在那么叫着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
段博延骂了自己一句,将敲门的手收了回去,站到门边等段清出来。他本想吃了早饭便去店中,却又怕他那聪慧的弟弟明白些什么,闹得两人都尴尬万分。他惊奇于自己并未觉得反感,但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他也知道自己的弟弟一定也是那么想的。
段清磨蹭了一会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见到他,段博延心头的愁云就散去不少,他给段清理了理衣服,说道:“领子都翻不好,以后可怎么办啊?”
“以后不也有哥哥在我身边吗?”段清说的随意,段博延却愣生生从中听出了一分生硬的哀求。他的弟弟在向他确认。
段博延的手停住,然后又缓缓收回,他终究是不忍对段清说太重的话的,于是他说:“以后发生什么谁会知道,要是我不在了,你也得学会照顾自己。”
段清停下了脚步,看着向前走去的大哥的身影,喃喃了几句,又跟着追了上去。
之后的几日段博延都忙得不行,像是非要把什么事都处理好不可。每日晚归,饭桌上都只是留着冷饭。他本以为段清等了他几次便会没有耐心了,问过厨娘才知道,段清每日都是要等他许久,直到厨娘催了又催才动碗筷,也总是兴致缺缺只吃几口。
“大少爷,你也别太拼命了,二少爷他也是会担心的呀。”厨娘本就心疼这二人,便忍不住开口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段博延应。他其实也觉得一个人的饭桌有些索然无味,却又不知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弟弟。他内心的愧疚已经要把他压垮,只能借助工作来逃离。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一切,他和他的弟弟都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
或许留段清一人,他也能好好想想,然后重新走到正确的道路上去。段博延从没让他的弟弟一个人过,每每看到那瘦弱的身影在风里站着,他就有种莫名的痛心。
可这一次,他是真的该离开了。
夜稍深了些,段博延走到段清的房门前。
段清嗜睡,总是早早地就睡去,段博延到的时候,只能听到他安稳的呼吸。段博延悄悄地走进去,坐到段清的床边。
如水的月色洒在段清的脸上,越发衬得他俊秀。段博延心想,他的弟弟这么好看,就算身体稍差了些,喜欢他的姑娘家也是有许多的。他就这么盯着段清的脸,看了许久,直到确定将弟弟的睡颜印到了脑子里,才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
段清这日不是在段博延的敲门声中醒来的。窗外有些刺眼的阳光将他的脸照得滚烫。他起身到大厅,才发现段博延已经不在了。
王叔站在桌子旁,满面愁容地看着他。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信封上的字体段清一见便认得,是段博延的。
段清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只觉得大哥近日有些不对,还以为是工作太过繁忙,看到眼前的情况,心里的警钟才猛敲起来。
“大哥呢?”段清强作镇静问道。
王叔显然也是刚明白情况,生怕实情会令段清收到打击,支吾道:“大少爷他,大少爷他去打仗了。”
段清的反应出乎意料地镇静,只是拿起信的手有些颤抖,他轻声说:“这样啊……”
段清打开信,内容很短,只是说了战事很紧,有旧友在军队里当差,便跟着去了,也能开开眼界。他嘱咐说店里的事物大抵都已安排好,麻烦王叔多为照看了。信的末尾还叮嘱段清要多注意身体。
一封体贴却让人读不出情绪的家书,段清握在手里,却像拿着滚烫的铁烙。他只觉得心凉了大半,一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段博延所谓的忙碌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从这里逃开,从他身边逃开的借口罢了。
王叔站在一旁,说道:“二少爷,您说这可……这可怎么办啊……”
段清放下信,把手搭到王叔的肩膀上,微笑着说:“没事的,哥哥想去就叫他去罢。这不是还有我在吗?王叔,你先去店里好么,我准备一下就过去。”
王叔急忙点头,说道:“对,对,您说的对。那我就先过去。”他说着朝门外走去,回头时看见段清孤零零地站在大厅里,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
段家终于只剩一人,但段清站在那里,却让他觉得一阵安心。段清虽带着赌气倔强,但依旧充满执着。或许他还在,段家就不会倒吧。
王叔安心了些,在彻底走出门前又朝段清鞠了一躬。他迈出门,头顶的寿绸还在阳光下飘扬。
段清目送着王叔出门,眼神留在大门口。他的情绪终于波涛般翻滚上来,他的心里只有四个字——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所以他从我身边跑开了。他知道了,这就是被发现的后果吗?他的哥哥为什么这么一声不吭地就把他丢下了?段清的心里升起悲凉,却又有种报复的快感。他痛苦了这么久,段博延终于知道了。他知道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害怕吗,愧疚吗?他的哥哥,他的顶天立地的哥哥,也是会怕这些东西的么。为什么他的哥哥都抛下他走了,他还要担心他呢?他的哥哥呢?也会担心自己吗?
门口的风吹进来,段清的眼睛被吹得干涩。他环顾四周,这空荡荡的地方空无一人。
我是一个人了。
段清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去,手里紧紧地攥着兄长的信,嚎啕大哭起来。他这一哭便要把自己身上最后那点天真哭个尽,哥哥不在自己的身边,他已经没地方可以撒娇,没人可以依靠了。
段清哭得喘不过气,最终变成一喘一喘的呜咽。他咳嗽着扶着桌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水池边抹了把脸,庭院里阳光正好,他抬起头呼吸,然后放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