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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只愿一世荣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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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荣帝都巍峨辉煌,这偌大的城池今天分外热闹。
天启四年农历五月二十,黄道吉日,宜嫁娶。
我站在紫禁城外,可以看见无比晴好的天空,蓝澄澄的如一汪碧潭,偶尔一丝云彩飘过,偶尔有大雁成群结队地飞过。
鸿雁高飞,据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预兆。
顺贞门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无数专送秀女的马车,所有的人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我因为是宗亲,没有和来自各地的秀女站在一起,内务府的康总管引我到了清凉的偏房。看着外面黑压压一群人,端的是绿肥红瘦,嫩脸修蛾,脂粉香扑鼻。
我的父亲是一品镇国公,母亲是贤元长公主,当今皇上的嫡亲姑姑,可我也逃脱不了选秀的命运。
我是荣玥,北荣王朝传承百年镇国公府的嫡长女,荣玥,封号荣安,当年,母亲为我请封时便说过,她不愿我孤苦无依,也不愿我颠沛流离,所以便取荣安,愿我享尽荣华,一生平安。可我却辜负了母亲的一番苦心。
母亲总说,像我女儿这般容貌家世,更不肖说人品才学,一定要给我挑最好的郎君。我也一直是这样想的,我荣玥一定要嫁这世间上最好的男儿,像父亲母亲一样,举案齐眉,平平安安白首到老,便是幸福了。我不能辜负了自己。而皇帝坐拥天下,却未必是我心中认可的最好的男儿。至少,他不能专心待我,后宫佳丽有三千,我只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几乎未见过我那皇帝哥哥,小时也只是在宴会上见过几次。听母亲说,他容颜生的十分俊俏,品行端正,若不是皇帝,定会是我夫君的第一人选。父亲说,他会是一代明君,定会创造北荣的盛世。
这场选秀对我的意义并不大,我只不过来转一圈充个数便回去。父亲说,我们的女儿娇纵惯了,怎受得了宫廷约束。罢了罢了,平平安安嫁个好郎君也就是了。
选秀是每个官家少女的命运,每三年一选,经过层层选拔,将才貌双全的未婚女子选入皇宫,充实□□。
因不想入宫,我并不细心打扮。脸上薄施粉黛,一身淡绿色的繁花宫装,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头上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衬得别有一番风情美丽可人之姿。
如此不肯多费心力,我只需等着皇上“撂牌子”,让我落选。
选看秀女的地点在紫禁城内明光宫的正殿临华殿。秀女分成六人一组,由太监引着进去被选看,其余的则在明光宫的安昌殿和景福殿等候。选看很简单,朝皇上皇太后叩头,然后站着听候吩咐,皇上太后或者问哪个人几句话,或者问也不问,谢了恩便可。然后由皇上皇太后决定是“撂牌子”还是“留用”。“撂牌子”就是淘汰了,“留用”则是被选中,暂居本家,选吉日即可入宫为妃嫔。
皇上尚未大婚,也无内宠。诸位王爷也到了婚配的年龄,这次的选秀,不仅是广选妃嫔充实掖庭,为皇上绵延子嗣,也是为给各位王爷赐婚。
满满一屋子秀女,与我相熟的只有当年父亲的副官现任骠骑大将军楚俊源的女儿楚钰儿
。我家府第与她府上比邻而居,我和她更是自小一起长大,情谊非比寻常。她远远看见我便笑了,走过来的执我的手,面含喜色关切道:“玥儿,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上次听母亲说妹妹受了风寒,可大好了?”
我起身道:“不过是咳嗽了两声,早就好了。劳姐姐费心。”
她点点头,细细看我两眼,微笑说:“妹妹今日打扮得好素净,益发显得姿容出众,卓而不群。”
我脸上飞红,害羞道:“姐姐不是美人么?这样说岂不是要羞煞我。”
她含笑不语,用手将我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我这才仔细看她,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我不禁赞叹:“几日不见,姐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皇上看见必定过目不忘。”
钰儿手指按唇上示意我噤声,小声说:“谨言慎行!今届秀女佼佼者甚多,姐姐姿色不过而而,未必就能中选。”
我自知失言,便不再说话,只和她絮絮一些家常。
只听见远处“哐啷”一声,有茶杯翻地的声响。我和钰儿停了说话,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穿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的女子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撕扯着另一名秀女的头发,口中喝道:“你没长眼么?这样滚烫的茶水浇到我身上!想作死么?你是哪家的秀女?”
被她扯住的秀女衣饰甚是平凡,长相却眉清目秀,楚楚动人。此时已吓得瑟缩成一团,不知如何自处。只得垂下眉目,低声答道:“我叫安宁。家父…家父…是…是…”
那秀女见她衣饰普通,早已不把她放在眼里,益发凶狠:“难道连父亲的官职也说不出口么?”
安陵容被她逼得无法,脸皮涨红,声细如蚊:“家父…御史中丞…安昊宇。”
那秀女一扬脸,露出轻蔑的神色,哼道:“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这样不知礼数。”
旁边有人插嘴提醒安宁:“你可知你得罪的这位是太中大夫的千金夏月荷。”
安宁心中惶恐,只好躬身施礼,向其谢罪:“安宁刚才只是想到待会要面见圣上,心中不安,所以一时失手将茶水洒在夏小姐身上,安宁在这里向夏小姐请罪,望夏小姐原谅。”
夏氏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皱眉道:“凭你也想你见圣驾?真是异想天开!今日之事要作罢也可,你只需跪下向我叩头请罪。”
安宁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显得十分娇弱而无助,叫人萌生怜意。周遭的秀女无人肯为她劝一句夏氏。谁都想到,皇上怎么会选一个中丞的女儿做妃嫔,而这个夏氏,却有几分可能入选。势力悬殊,谁会愿意为一个小小御史中丞的女儿得罪太中大夫的千金。眼见得安氏是一定要受这场羞辱了。
我心中瞧不起这样仗势欺人,不觉蹙了娥眉。钰儿见我如此,握住我的手小声叮咛:“千万不要徒惹是非。”
我哪里肯依,挣开她的手,排众上前,抬手搀起安氏拉在身边,转而温言对夏氏道:“不过一件衣服罢了,夏小姐莫要生气。本郡主带了替换的衣裳,夏小姐到后厢房换过即可。今日大选,夏小姐这样吵闹怕是会惊动了圣驾,若是龙颜因此而震怒,又岂是你可以承担的。”
钰儿亦走上前,说道: “况且,即便今日圣驾未惊,若是他日传到他人耳中,也会坏了夏小姐贤德的名声。为一件衣服因小失大岂非得不偿失,望夏小姐三思。”
夏氏并不领情,趾高气昂,说:“你等何人,凭何管我。”
她附近的一女子,凑到她跟前,附耳道:“她们是荣安郡主和楚钰楚小姐。”
夏氏略微一想,神色不豫, “哼”一声便走。围观的秀女散开,我又对安氏一笑:“今日荣玥在这里多嘴,安小姐切莫见笑。玥儿见姐姐孤身一人,可否过来与我和钰姐姐做伴,也好大家多多照应,不致心中惶恐、应对无措。”
安宁满面感激之色,娇怯怯垂首谢道:“多谢姐姐出言相助。安宁虽然出身寒微,但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我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大家都是待选的姐妹,何苦这样计较。”她微微迟疑:“只是姐姐这样为我得罪他人,岂非自添烦恼。”
钰儿走上前来对我说:“这是皇宫禁内,即使皇上是你嫡亲表哥,你这样无法无天,实在是叫我担心。”又对安氏笑言:“你看她这个胡闹的样子。哪里是一心想入选的呢?也不怕得罪人。”
我看一眼安氏的穿戴,衣裳簇新,显然是新做的,但衣料普通,显而易见是坊间寻常的作料,失了考究。头面除了发上插两只没有镶宝的素银簪子和绒花点缀,手上一只成色普通的金镯子,再无其他配饰,在打扮得花团锦簇的秀女群中未免显得有点寒酸。我微微蹙眉,看见墙角放着一盆开得正艳的秋海棠,随手从案上取一把剪子,“唰唰”剪下三枝簪在安宁鬓边,顿时增了她几分娇艳。又摘下耳上一对翠玉环替她戴上,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姐姐衣饰普通,那些人以貌取人就会轻视姐姐。这对耳环就当今日相见之礼。希望能助姐姐成功入选。”
安氏感动,垂泪道:“劳姐姐破费,妹妹出身寒微,自然是要被‘撂牌子’的,反而辜负姐姐美意。”
钰儿安慰道:“从来英雄不问出身。妹妹美色,何必妄自菲薄。”
正说着,有太监过来传安宁和另几位秀女进殿。我朝她微笑鼓励,这才和钰儿牵着手归位继续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