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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莲花,血莲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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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迷蒙那年的雪;纷纷扬扬地旋落在掌心,带来了一丝冰凉,却融不走一抹悲伤。在这漫漫雪海肆意渲染的银色世界里,我看到了云外澄澈的苍穹,那双幽蓝色的魔瞳。
【幽蓝之瞳】
裹紧了衣袖,踏一双高脚皮屐,茉萍顺手拎起身旁的医药箱,喊一句“我去武馆啦”,便迈出房间。她拉开了院子的大门,门沿上的雪因为震颤而簌簌地滑下来,被风儿卷着掠过她的发沿,扑到脸上,钻进脖领中。萍儿赶紧缩起了脖子,拂去发梢的雪尘,还好母亲及时的追了出来,为她披上了一件银白色雪狐风衣。
雪后初晴的玉水镇依然少不了那份热闹,近处行人“咯吱咯吱”的踏雪,远处卖早点的小贩“扯嗓高歌”,房檐麻雀的叽叽喳喳与檐下驻足路人的攀谈相映相和,使得寒晨没有一丝冷的肃杀。路上经常会有行人向茉萍打招呼,跟他问父亲安好,茉萍微笑着点头致谢,却停不下前进的脚步。
渐渐地传来了少年人略显稚嫩的“嘿哈”声,只道是近了,近了,茉萍最终停在了门前两尊大理石麒麟的正中,立刻有一个年轻的员丁迎了上来:“茉萍姑娘快请进,夫人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说着,他伸手接过萍儿那沉甸甸的医药箱“请跟我走吧”。 茉萍点了点头,便在那年轻男子的指引下消失在了高宅深院中。
茉萍的父亲是玉水镇最有名的医生,家族世代从医,传到茉萍已是第七代,茉萍从小跟随父亲上山采药,看病问诊,自是习得一身医学绝术。茉萍家与武馆交厚,平日里武馆所需的跌打损伤药皆由茉萍父亲亲手配制。此次武馆夫人产子后身体不适,便由茉萍代她的父亲打理。
看诊完毕,夫人并无大碍,茉萍在箱里抓上几味药材,熬制成汤药,待夫人服下休息后,便来到了院子里,去看那些少年在武师的调教下舞枪弄棒。只见这些少年们穿着清一色的青葱色道服,手中紧握木制刀枪剑戟,或是列队整齐地操演,或是三两成群地切磋技艺,或是在教师面前耸拉着头听训,他们最大的不过二十岁,最小的也就十一二岁罢了。茉萍的目光在人群中飞快的穿梭着,一眼就看到了雨扬,武馆馆主的儿子,也是她在私塾时的同伴。她兴奋地摆了摆手,雨扬朝她一笑,刚想挥手打招呼,便被武师眉角严厉的光给制止了。虽然很不情愿,雨扬也只好重新摆好姿势,接着训练了。茉萍嘴巴气嘟嘟地翘了起来,举起的手慢慢落下,她把胳膊搭在身前的栏杆上,看着栏杆里英姿勃发的他们发呆。
站了许久许久,呆的腿都发呆了,茉萍意识到自己有点累了,便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活动活动冻得僵直的腿。转过一个墙角,在屋檐角落的阴暗里,萍儿看到了一个坐在地上低头弄雪的小男孩,这个孩子一头银色短发,从发根白到发梢。他穿着一身青白色的布衣,单薄地令人发抖,可是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只顾在那里捣鼓着什么东西。刚好一个员丁走了过来,茉萍叫住了他:“哎,请问一下,那个小孩子是谁啊,我以前来怎么没有见过啊?” “哦,茉萍姑娘不必见怪,他是我们馆主半个月前在外面遇到的孤儿,刚好小少爷出世,夫人见他可怜,便收下来做馆里打杂的小伙计。只是他相貌奇特,似乎不愿意同别人说话,经常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发呆。茉萍姑娘不用管他。” “哦,谢了,大哥,您忙去吧。”员丁点了点头,便走了,茉萍似乎却很喜欢这个小孩,她忍不住走上前去,打量起这个孩子。
茉萍走近檐下的孩童,他的头发似乎更白了,像是被雪花浸染过,却又在雪白中添上了棉花的绵柔与白瓷的顺滑。那件青白衣干净整齐地贴在男孩身上,腰间束一条浅黄色布带,除了过分单薄以外,整体看着倒也是挺合身。茉萍抚下身子,歪着脑袋温声细语道:“小家伙,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呢,不去陪哥哥们玩耍呀?” 男孩依旧低着头,却在嘴中断断续续地蹦跶出几个音符“他们……他们都不跟我玩”,说着轻轻抽了抽鼻子。萍儿刚想问为什么,却想起了刚刚员丁说的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便转移话题说:“那姐姐陪你玩,好不好啊?”银色脑壳飞快的一扭,小孩转过脸看着萍儿的眼睛:“姐姐愿意陪我玩吗?”茉萍的微笑刹那间凝滞了,身体也僵住了不再晃动,在那张稚嫩的脸上,她分明看到了两洼镶嵌着琥珀的蓝宝石眼睛,那双眼睛满含着春风的湿润,又似微微起伏的湖面,荡漾着丝丝的希冀与淡淡的不羁。这双眼是自由的,它本应不属于这个世界,是的,萍儿心中这样想着,却没有注意到男孩的眼中多了一抹哀伤。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这样看他,只是在嘴里咕哝着:“骗人的,姐姐也觉得我是丑八怪。”萍儿这才醒悟过来,赶紧说道:“怎么会呢,小家伙一点都不丑啊,姐姐很喜欢你的眼睛呢,萌萌哒!”萍儿的声音变得像小猫一样温柔,说话的样子也更可爱了。“真的吗?”男孩的眼中重新闪烁起锃亮的光,期待的眼神写在眉宇间。萍儿郑重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这在男孩看来,似乎是最值得开心的事了,他弯起的小嘴就像初升的月牙,顶着两湾浓浓的酒窝摇晃。
茉萍蹲下身子,和他一起坐在檐下的门栏上,“对了,小家伙,姐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我没有名字,不过,他们都管我叫白毛。”“什么嘛,这太难听了。”茉萍皱起了眉头,用手捏着下巴,转着眼珠说:“不如,姐姐给你起一个名字吧,看你那可爱的眼睛,就叫小瞳吧,怎么样,喜欢吗?”萍儿双脚踏了踏雪地,兴奋地喊了出来。“喜欢,姐姐起的名字,小瞳都喜欢。”男孩满脸信任地说,一字一句都那么低沉有力。“嘻嘻,真乖。”说着,茉萍的手忍不住摸了摸小瞳的脑袋,男孩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脖子,然后又慢慢抬起了小脑袋。他从萍儿的手心中感受到了关怀与温柔,便像一只温顺的小狗一样,趴在主人脚前,听凭主人的手在脑袋和耳朵间摩挲。
只消片刻功夫,茉萍和小瞳似乎就已经很熟了。当茉萍问起小瞳的头发和眼睛为什么不同于常人时,小瞳却低头不说话了。她看着地上的雪,有一朵用雪堆成,类似于花的东西,那便是小瞳一直低头捣鼓的东西吧。小瞳注意到茉萍在盯着那朵花看,便小心翼翼地捧起来送到萍儿眼前,“这是小瞳送给姐姐的礼物!”“哇,真漂亮的花花,姐姐很喜欢,谢谢小瞳啦。”说着,萍儿接过雪花,并装作要往头上戴的样子,惹得男孩一声发笑。那一刻,茉萍意识到,眼前的男孩虽然一直被冷落,一直与孤单相随,可是他的心却从来都没有阴暗。这颗心懂得信任与感激,甚至懂得送礼物给第一次谋面的陌生人,即使环境中满是风雨,他的心田也一定永远光芒笼罩吧。茉萍欣慰地笑着,她给小瞳讲着自己跟父亲上山采药的故事,在私塾里和雨扬相遇的故事…….无论说什么,小瞳都认真地听着,那双幽蓝色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一刻也不离开茉萍的眼,他跟随着故事的剧情,时而“嘿嘿”的笑,时而皱皱眉头思索着什么,时而又好奇地张大嘴巴,孩子单纯的天性在小瞳的脸上深深地映射出来。
已至晌午,茉萍仍然意犹未尽地拿双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却听见小瞳的肚子“咕噜”叫了两声。茉萍呆了一下,随即拍了拍膝盖:“哎呀,我忘记了,小瞳是不是饿了?等着,姐姐去给你找吃的去!”刚刚已经有员丁过来叫了萍儿好几趟去吃饭,萍儿却因为讲的正在兴头上,便草草将他们打发走了。她站起来拍拍屁股,扯了扯风衣,叮嘱小瞳道:“姐姐回来之前,小瞳哪都不许去,一定不许离开,千万别离开哟。”直到小瞳扯高嗓门喊了一句“知道啦”,萍儿这才放心地离开,顺着饭香的味道,一路走到了饭堂。
饭堂里挺熙攘的,练完功夫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吃饭休息,相互之间还不忘记吹牛扯淡。茉萍悄悄摸进厨房,这里有馒头,有米饭,有大包子,还有各种汤汁和菜肴,她刚想动手,却突然想到忘记问小瞳吃什么了。茉萍脸上闪过一丝懊恼,眼珠一翻,随即走到蒸包子的地方:“大叔,我要俩肉包,要大大的那种。”那人转过身来:“哎?茉萍姑娘,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啊,连叔早就给你准备好了饭菜,你快去吧。” “那个我等会再去,你先给我俩肉包。” “嗨,这包子是给学生们准备的,你可是我们武馆的客人,怎么能拿这东西招待你呢…..” “哎呀,好烦,我就要俩肉包,我不管,快给我。” “好,给你。”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这…..少爷,这不太好吧!” “没事,要就给她呗。”说着,少年掀开一个笼盖,在筐里选了两个又大又圆的包子,“喏”一声,递到茉萍跟前。“这还差不多,还是你家雨扬比较懂事,嘻嘻。”茉萍坏笑一声,伸手接过包子,谁知那包子刚从笼中取出来,烫得很,雨扬这种习武之人自是不怕,可萍儿那娇滴滴的小白手哪能承受得住。只见她托着包子上下乱晃,丢给了雨扬,赶紧用嘴对着烫红的手吹个不停。看着她那呆傻的模样,雨扬噗嗤一声笑了,“还敢笑,你是不是又故意坑我?”萍儿噘着嘴,怒斥道。“啊,没有啊,怨你自己太不小心了,嘿嘿。” 说着,雨扬从旁边的筐子里取出一片荷叶,将包子包好,重新递给茉萍。“好啊,早有荷叶不知道给本姑娘用,我看你就是故意坑我,哼。”“好了,快回去吧,那小家伙可要等急了哦。” 茉萍刚想讨个说法,一听见小家伙,顿时变乖了,她“哦”了一声,就提着包子匆匆离开了,只是在厨房门口处回头瞥了雨扬一眼,好像在说:“下次再跟你算账!”雨扬目送着萍儿离开,脸上的笑容从头到尾就没停过。
茉萍回到那阴暗的屋檐下,小瞳果然还在那里乖乖地等着她。看见茉萍回来了,小瞳眼中掠过一阵雪亮,幽蓝色的眸子中增添了欣喜更似天籁,他利落地站了起来,嘴中喊着:“茉萍姐姐,你回来啦。” “嗯呐,小瞳饿坏了吧?”茉萍摇一摇手中的荷叶,“看,姐姐给你带来了刚出锅的肉包,快趁热吃吧。”她小心翼翼地揭开几层荷叶,漏出冒着热气的大白包子,递给了小瞳。小瞳抿了抿嘴唇,缓缓地接过包子,似乎有一点羞涩,他捧着荷叶,看了看茉萍说:“姐姐和我一起吃吧。” “小瞳吃吧,姐姐不饿。”“骗人,姐姐和小瞳一样都一上午没吃东西了,肯定会饿的。”说着,他高高举起了荷叶,眼神看着茉萍,示意她拿一个。茉萍打量着孩子的脸,一脸认真的神情,她觉得自己似乎犟不过眼前这个小孩,便笑着随手摸起一个包子放在嘴边,“那好,姐姐和小瞳一人一个咯。”茉萍轻轻咬了一口,立刻有馋人的香气从肉汁中弥漫出来,“嗯,这包子味道还不错嘛,小瞳你快吃啊,不然要凉了。”“姐姐先吃吧,小瞳怕烫,我喜欢吃凉的东西。”茉萍一听立刻又操起心来:“啊?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话说了一半,她注意到了小瞳那单薄的衣服,想起小瞳刚刚说他怕热不怕冷,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待小瞳吃完凉透了的包子,茉萍整了整衣服说:“吃饱了没啊?” “饱了,姐姐呢?” “姐姐也饱嘞,要回家咯。”“回家,姐姐要走了吗?” “是啊,娘亲在家估计要等急了,对不起啦小瞳,姐姐改天再来找你玩。” “姐姐说的,一定要再来陪小瞳玩。”“嗯,一定会的。”她轻轻摸摸小瞳的脑袋瓜,“要照顾好自己哦,姐姐下次来给你带好吃的。”“嗯,谢谢姐姐。”…….
茉萍去屋里取过医药箱,正准备离开时,遇见了又来找她的员丁,“哎?茉萍姑娘,你还没吃过饭呢,这就走了啊?” “不用啦!”茉萍大喊一声,脚底生烟般地穿过几个员丁,消失在了门口熙攘的人群中……..
【血浸寒莲】
已至盛暑之季,玉水镇是清凉之地,骄阳虽比不上火,却也少不了几分燥热。午茶后的茉萍正坐在院子里的大榆树下乘凉,被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坏了兴致。她正想出门瞧个仔细,木门却先一步被人推开,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武馆公子雨扬。雨扬一脸凝重的表情,眉心紧缩,锁着浓浓的焦虑,他看见了茉萍,便急匆匆地大步奔了过来:“茉萍,伯父呢?快让他看看小瞳吧,小瞳出事了。” “小瞳?小瞳怎么了?”茉萍本来还满目欣喜,瞬间绷紧了脸…….
一口紫黑色的瓷缸中,躺着小瞳,他浑身赤红,双眼紧闭,只剩一头银发吊在额头上显得格外刺眼。一桶桶井水浇在他滚烫的皮肤上,并没有引起他的丝毫反应,他似乎已经沉沉地睡去了,只有一双细白的胳膊随着水的波动而微微上下起伏。
“对不起,茉萍,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我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发烧的…..”茉萍摆了摆手,示意雨扬不要说话,她摸了摸小瞳的手心,又撩起他的眼皮,这才发现那颗蓝亮蓝亮的眼睛早就失去了恬淡的幽蓝,填充它的是暗暗的褐红色,就像一块滚满了熔岩浆里的陨石。茉萍默默地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现在能救小瞳的就只有它了吧!”
茉萍走进屋内,来到母亲身前,娘亲似乎知道她想干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递给茉萍:“你父亲不在,想干什么就去吧。只是切记医者的宿命,不要勉强自己。” 茉萍点了点头,接过钥匙,打开了通往地下药库的入口。这间药库世代传承了下来,里面收藏了各种奇珍秘药,大部分都是凶险的存在,稍用不慎便会适得其反。所以,以前都是有父亲的陪伴,茉萍才能进入这间药库。茉萍顺着阶梯一步步往下走,冷风从黑暗中袭来,似乎每向下一步,温度都要降低几度。终于走下了楼梯,前方出现了一点亮光,那是一朵浸在玻璃缸中的白色莲花——雪莲。就是它了,茉萍戴上准备好的棉手套,轻轻揭开了玻璃盖,忍受着彻骨的寒气,用木筷夹下了最后一片花瓣。
雨扬正在院子里焦急的等待着,忽然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寒冷,他抬头看看太阳,太阳依然很是耀眼,正疑惑之际,茉萍颤抖着腮帮走了过来,听的见,她的牙齿敲打的“咯咯”作响。“雨扬,我要你帮我一件事。” “你怎么了?什么事?” “我已经想好怎么救小瞳了,不过,需要你的帮助……..”茉萍向雨扬讲述了治疗的过程,却被雨扬打断,“不行,虽然我没见过雪莲花,但怎么说也听人讲过,这种至寒之物,你盲目吞下是自寻死路啊。” “没错,常人直接服下雪莲,必死无疑。可我是医者,从小和草药作伴,早就培养了一身抗药性,再加上你浑厚的至阳内力,一定可以和雪莲的寒气相制衡。” “可是,小瞳的身体现在烫得很,直接让小瞳服下不是会更好吗?” 茉萍撅了噘嘴:“你懂什么,大禹治水开山碎石的道理你懂不,小瞳的身体现在就像那滚烫的岩石,服下雪莲定会让他五脏破裂而死。所以,只有我……” “那也不许,以你现在的急躁心情,意气用事的话不仅救不了小瞳,还会搭上你自己,我已经派人去接伯父了,你不能以身犯险。” “雨扬,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不够冷静吗?作为一名医者,死亡是我必须而且经常要面对的事,所以,我比谁都要冷静。”茉萍慈爱地注视着小瞳,接着说:“现在小瞳躺在我的面前,生死未卜,即使只有一成的希望,我也要拼尽全力地去救他,看着自己重要的人的生命渐渐流逝而无动于衷,我做不到,也不敢想,因为我怕自己后悔一辈子。换句话说,如果躺在这里的不是小瞳…….就算是天下苍生躺在这里,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且,”茉萍转过身,眼神中充满温柔地说“我相信有你在,你是不会让我死的,对吧?”雨扬终于愣住了,他用拳头锤了锤墙壁,叹口气道:“从小我就倔不过你,也罢。”他把手搭在茉萍的肩膀上:“安心去做吧,只要我还有一丝力气,就不会让寒冷把你带走。”茉萍的眼眶湿润了,在午后阳光下闪着金黄色的光,不过,没人会在意那一抹光晕,因为此时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茉萍将那一瓣雪莲小心地切成粉末,用饭团包裹起来,就着水一口服下,立即就感觉到一股寒风在腹中翻滚,她赶紧跑到院子里,双腿打坐。武馆随从扶起小瞳,并递过一把在火上烫过的短剑,茉萍眼皮没眨一下,拿手掌在剑上抹过,顷刻间,两只手掌上各出现一条长长的血印。那短剑又在小瞳的掌心划过,同样留下两条深深的口子。茉萍立即抓起小瞳的双手,拿手掌紧贴手掌,使四掌两两合并,掌心中的血口对齐。与此同时,雨扬已在茉萍身后坐好,手掌贴紧她的脊背,注入内力,用这内力驱动着茉萍和小瞳的血液在二人体内循环。小瞳的血液通过一只手上的伤口流进茉萍体内,经肠胃时带走一点雪莲的药份,再经另一只手流回小瞳体内,并将药份运回心脏,以祛除体内的热毒。就这样,药份被循环的血液一点一点带到小瞳的心脏处,源源不断。
肆虐的寒风侵袭着茉萍的身体,这极寒透透彻彻,牵动着她的每一条神经,震颤着她的每一撮肌肉,也绷紧了她的每一寸肌肤。旁人无法感受到茉萍所承受摧残下的痛苦,只是默默无言,在脑海中试想极寒之下生命的极限,这种从头到脚,延伸至发梢的痛,他们以前不曾经历,将来也不会遇见吧。薄唇上樱桃的红慢慢褪去,茉萍紧咬着牙,下巴却不听话得上下打颤,牙齿相碰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清脆急促,声声都震在雨扬的心里,他索性从后面抱住了茉萍,用身体护住那棵与寒风搏击得摇晃不休的枯柳——她最终倒在了雨扬怀里。
“傻孩子,果然还是太勉强自己了啊!”母亲笑着摇摇头,走到院子里说:“雨扬,你把萍儿抱进来吧!” “是。”雨扬托起茉萍移到屋内,发现母亲早就准备好了一大桶熬有各种草药的热水,他轻轻地把茉萍抱在桶里,疑惑地说:“莫非伯母早有准备?” 母亲笑了笑说:“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伯母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去鬼门关走这一遭呢!” “原来如此,”雨扬拧紧的心终于舒展开了,“伯父伯母果然都是医仙医圣般的存在,世侄佩服啊。” “好啦,不用再说这些实话啦,你快去看看那个孩子吧,萍儿你就放心地交给伯母照顾吧!” “恩,那侄儿先出去了………”
“雨扬哥哥,我们走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茉萍姐姐呢?她去哪儿了啊?” “她……茉萍出去采药去了,救你的时候用完了最后一片雪莲花瓣。” “可是,”小瞳似乎有什么话想问,却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雪莲花,那一定很珍贵吧!” “那是流传于神话传说中的花,这一瓣用过之后,世间再无雪莲花了吧,唉!” 雨扬深深叹了一口气,继而严肃地对小瞳说:“小瞳,你要记住,这个世上对你好的人,只有茉萍吧,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忘记!”小瞳攥了攥手心,掌心中传来一丝痛楚,他转了转眼珠,郑重地说:“小瞳明白。我也要谢谢雨扬哥哥。”雨扬一愣,微笑着摸摸小瞳的头,一行人徐徐返回了武馆……
【秘境之寻】
拨开层层荆蔓,抓紧盘崖而下的藤条,顺着狭缝缓缓滑下,黑云,明媚与昏黄交替不息,带到地形豁然开朗处,又迎来了云雾缭绕。“这里是….” “这里深埋于玉龙山中,是育有雪莲花的地方,名叫寒秋池。送给姐姐的礼物就在池塘的中心喽。” “喔,小瞳你怎么能找到这个地方?还有,你的眼睛…….” “嘻嘻,姐姐不要问了,尽管跟紧我好了!”他脱下背着的药筐,从中取出一件棉衣,示意茉萍披上。茉萍对那闪烁着蓝光的眼睛困惑不已,说不清到底是心中的恐惧还是天性的好奇,她感觉那光束像海上指路的灯塔,又充斥着山中饿狼逃避不了的饥婪。她不敢多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披紧衣服,小心地跟在小瞳身后。
慢慢拨开一层层的雾扰,茫茫白海中隐约透出丝丝淡红。“找到了,找到了!”小瞳回顾一笑,摸起茉萍的手,一路小跑将她引至淡淡粉红的源头。看着眼前的粉色花台,茉萍简直呆滞。紫黑色的刺藤毫无征兆地蹿升出地面,顶端托出一朵手掌大小白红相印的莲花,片片花瓣傲慢绽开,粉红色的纹路从莲蓬根延伸到花瓣尾,密布的血丝似乎传递着生命的涌动。蓬台之中暗藏着的几点丹红,又像是驾驭不住的火球,急躁地想要冲破小孔的束缚,咄咄进逼人的眼球。
茉萍突然想起来古书上的记载,雪莲花有三种,分别呈现白,粉,蓝三种不同的眼色,对应不同的稀有程度,以蓝色最为尊贵。白雪莲为极阴至寒之物,通体彻白,育有莲台却不产子。红雪莲花瓣为阴,莲子为阳,阴阳平衡相融,以粉色修饰,又以暗红色条纹为沟通调和的渠道,九瓣七子,去瓣显阳,剖子显阴,瓣与子药性不同,自古少见。至于蓝莲花,似乎是记载在神话中的灵物,从未有人采集过,更别说拿来入药了。
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红莲花,茉萍欣喜不已,身不由己想要触碰那雪莲来看个究竟,还好小瞳及时阻止了她,“姐姐小心,这些刺上面可是有剧毒呢!”茉萍指尖一凉,兴致少了一半,“那要怎么才能摘下莲花呢?这株藤蔓看起来很结实的样子,早知道带把剪刀过来就好了。”小瞳嘿嘿笑了,“即使有剪刀,也不一定能剪断这藤蔓,不过,这些藤蔓最听小瞳的话了。”茉萍将信将疑,见小瞳将手指在莲花的根部轻轻摩挲着,那些尖刺真的就听话地缩了回去,稍后便有一声“咔擦”,藤蔓如壁虎断尾,自动形成一个端口,将雪莲花落在了小瞳手心中。
茉萍小心翼翼地捧着雪莲,好似照看着一团飘飘柳絮,生怕它受到雾气的勾引,从指缝间溜走。她细致地观察把玩着,直至天色将尽,这才意犹未尽地将其收入背篓中。二人顺着原路缓缓回去,茉萍一路哼哼唱唱,一想象到父亲看到雪莲时的表情,便不由得笑出声来。
自离开寒秋池,小瞳眼眸的光晕也渐渐褪去,茉萍觉得小瞳身上有太多谜团,不过既然他不愿意说,茉萍也并不打算刻意去为难他,毕竟,她打心眼里也深深地信任着小瞳。
.....
此后几年并未有什么大事,小瞳在武馆中慢慢长大,除了武艺进步神速外,倒也没有什么异常。在他十五岁那年,小瞳成为了武馆里最年轻的镖师,此后便各有轨迹。
【离情别伤】
镜中人皓齿朱唇,眼窝含笑,玉手捏紧的玉簪穿梭于乌纯的发髻中,小心翼翼地扦插。屏风外忽的闪过一个黑影,幻影般掠过房间,停在门帘之下。茉萍转身,只见来者笔挺地立在门旁,裹紧的裤脚蹬在磨得发毛的短靴里,斜披肩上的风衣似乎刚经历了狂风的洗礼而皱皱巴巴,松散的银发束在肩后,从中探出一柄明晃晃的利剑。小瞳,似乎刚刚走过一场风尘仆仆,脸庞也被那飞扬的尘土熏得发黄,只有那双眸子,清明澈亮,即使冲出淤泥,也不肯同流合污。
“咦,小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茉萍惊喜地站起身来。“茉萍姐,我早上刚刚回来的!” “你看看你,回来也不知道去洗洗澡,换件衣服,这么着急来看姐姐,想我了啊?”茉萍噗嗤笑了一声,说着拍拍小瞳身上的尘土,理一理衣角。 “怎么样,习惯这种颠簸的生活了吗?这次押运的还算顺利吗?路上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跟姐姐说啊?”她盯着小瞳,似乎又说不完的话从嘴中吐出来。
小瞳静静地听着,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微微牵起的嘴角寻到空隙,终于弱弱地吐出一句:“听说你要结婚了,和……雨扬公子,对吗?” “哎?你知道啦。嘻嘻,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茉萍脸韵泛起微红,目光中洋溢着喜悦,“本来我还遗憾结婚的时候你不在,现在刚好,你提前回来了。”
小瞳淡淡的微笑着,“哦,那祝福姐姐了!”他脸上写着浓浓的安心与满足,心中却激起了一丝莫名的忧伤,他醉醉地看着茉萍,这才发现茉萍早已精心修饰过,换上了一身新装。
茉萍细腻的脸上如凝雪霜,两颊又似点缀着片朵桃花,粉嫩色的光影折射在浅柔的酒窝中,很是温婉。一双明丽灿灿的眸子暗中凸显清亮,携轻轻探出发沿,半遮半掩的青涩柳眉,随着睫毛的上下轻颤而微微波动,犹如一湾映写着明月而又波光鳞巡的湖面。还有那抹浸透着樱桃红的温唇,好像刚刚划过溢满了美酒的杯子,绽发出浓浓的醉人香气,如同六月清晨里就着露水剥开的荔枝,湿而滑,水而润。她衣着米黄色短袖浅领的小衫,映衬着上宽下窄的面庞,从衣领中透出硕长白嫩的颈项,纤纤腰肢被水红色的柔顺长裙修饰得风韵楚楚,灵秀万千。
小瞳看着茉萍,看的呆了,傻了…….“小瞳,你老盯着我干什么?”一声呓语如雷轰顶,终于惊醒了沉睡在迷梦幻境中的小瞳,他一副窘态,满面涨红,赶紧收回目光,转身侧对茉萍。片刻之后,终于想到了开口的理由,“茉萍姐,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哪?”
“新接到的任务,要去很远的地方。或许,或许要很久才能回来。”
“哎?这么急么?不能缓一缓吗?”
“对不起,茉萍姐,不能留下来看你的婚礼了。”
……….
“小瞳,我宁愿你待在我身边。以你的资质,一定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武师。”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本就没有多少牵挂,或许这种放浪不羁的旅途生活才是我心之所向吧!”
“那我呢?我也不算你的牵挂吗?”
“不!茉萍姐当然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你能平安幸福,小瞳就满足了,除此之外再无他恋,亦无所求。”
“可是,我想经常看到你。你会经常来看我的,对吧?”
“嗯。”小瞳郑重地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口袋,打开口袋,是一朵雕刻精美的雪莲花。“这是我用扶桑木刻成的一朵雪莲,送给姐姐做礼物吧。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在我不在的时候保你平安!” “哇偶,好漂亮的花啊!我很喜欢。”茉萍说着从桌上取过一根红绳,穿在莲花上的小孔里,“小瞳,你帮我戴上吧。” “嗯。”小瞳接过雪莲花,一手轻轻挽起茉萍的长发,另一只手拿红线绕过颈项,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打上结,又轻轻将头发放下。他屏住呼吸,因为怕那发中的幽香麻痹了他的神经,模糊了他的理智……
“路上注意身体,一定要平安地回来,回来就来看我!记住你答应过我的!”
“恩,小瞳背对着茉萍,轻声应和着。他慢慢走出门外却不敢回头,因为怕回头看见她伤心的挽留;她泪水浸湿了眼眸也不敢挽留,因为怕多余的挽留只会增添无谓的忧愁。没来得及说再见,小瞳已经消失在了茉萍的视线,她轻轻拭去泪水,用真挚的祈福埋藏心底深深的挂念。
【血色莲华】
入夜,月明,云淡风轻。远处的烟火偏于稀落,嘈杂的喧闹也归于平静。小瞳静坐江畔枯柳树下,将一粒粒沙石投入江中,望着那四散的涟漪出神。上午,他骗了茉萍,可是到底为什么要骗她,自己终究也是想不清楚。惆惆怅怅间,一阵急促有力的慢跑声从江对面直奔而来,从那脚步声的嘈杂中,小瞳听出来者有百十口子人,而且均身负内力,绝非泛泛之辈。他立即警觉起来,摸起身旁的佩剑,抽身几个箭步,跃入江面上的桥洞中。
一行人在石桥旁停下,为首一人带两个随从登上石桥东张西望,似乎在等什么人。果然,不出一刻钟的功夫,小瞳隐隐约约得看见远处一个渐渐清晰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行至桥上,与那三个黑衣人碰面了!待分辨出那人面孔,小瞳大惊,此人竟是武馆的一位武师,平日里深得老馆主信任的郑武师。他撇开心中的惊疑,屏神凝听他们的对话。
“强哥,我都确认清楚了。今日武馆公子大婚,上至武师,下至学徒家丁,基本都已大醉。而且,我已经在馆内准备好了硫磺和火棉。此时带人攻进武馆,必可血洗厉家,连人带馆化成灰烬!”
“好!”那为首大汉兴奋地直击掌,“哼哼,想不到吧,厉雨扬。今日终于等到了你的死祭,灭了你厉家,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跟我作对!”一伙人摸出黑巾遮住面孔,抽出刀剑,摩拳擦掌就要奔武馆而去。
小瞳苦笑着,抬头望望月亮,明镜高悬,映在他的蓝瞳中却是茉萍的笑影。“武馆是厉家的心血与命脉,而雨扬哥又是你的追求。既然你选择了这份幸福,那我也愿意替你去守护!”他从衣袍上扯下一条长长的布条,将手腕和剑柄牢牢地系在一起,一跃登上桥面,拦在众人面前。面对天降银发少年,黑衣人先是一愣,见只有他一人,便又嚣张起来。
“小子,你是什么人?刚刚我们的谈话,你可都听到了?”
“是,一字不漏!”
“那你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想必也做好觉悟咯?”
“没错,我既然决定站在这里,就没想过能活着离去!不过,这儿也算是各位旅途的终点了。你们,别想再前进一步了!”
语毕,小瞳目露凶光,白发若霜,提三尺之剑以雷霆之势窜出风衣,搅入人群之中。众黑衣人也都握刀剑相迎,一百多人将小瞳牢牢地锁在核心,只见他像一条冲出深渊的蛟龙,挣扎穿梭在冰冷的暗潮中。他看不见黎明,却在创造着黎明,渴望变成那浴火飞升的凤凰,拍打的双翼指引御剑的方向,利剑便像肆意游走的飞刃,庖丁解牛般的挥洒自如凌驾于黑衣人之上……怎奈,流星的光芒只能带来一时的绚烂,却驱不走漫天的黑暗,小瞳终究还是败了。寡不敌众的他半跪在地上,半截残剑插入地面支撑着气喘吁吁的身躯,顶在膝盖下面的是一片被屠戮过的尸体。
“奶奶的,耽误了老子这么长时间,还砍死了老子这么多弟兄!”不耐烦的强哥挥刀砍在小瞳的头颅上,就在刀与头就要接触的那一刻,小瞳的眼睛泛出一片蓝光,那刀便像砍在岩石上一样被弹开了,与此同时,周围温度急剧下降,寒气包裹在桥上,杀意凝写在小瞳的眉头。他左手握拳顶在地上,右手握紧残剑,牙齿相互顶撞切磋着,身体摇晃震颤着。在他终于张口吐出那声石破天惊的震吼时,空气似乎都要凝结了……
伴随着那声咆哮,小瞳的背上顶出来一簇笋状的冰晶,这冰晶接触到空气后,收拢周围的寒气慢慢地伸长成型,像一条蜿蜒的蛇钻进了桥面。几秒钟后,桥面急剧摇晃,原本修葺整齐排列的石块出现了深深的裂缝。众黑衣人惊恐不已,正打算向桥两头逃跑时,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从石缝中蔓延出来丝状的银色藤蔓,将他们的脚牢牢地扯在原地,那银丝的柔韧,即使是使用刀剑也斩不断。
那些黑衣人毕竟也是行走江湖的老手,见无法脱身,便有几个人将手中剑戟掷向小瞳,打在了他的脸上和胸口,利器并没有刺穿小瞳的身体,却因为惯性带着他的身体仰向后去。小瞳平躺在地上,鲜血浸湿了他身上的每一寸衣服,披散的银发因掺杂的血液而黏黏糊糊,粘在一起盖住了半边苍白的脸。月光下,他微闭二目,映在冰晶里的冷笑是那么凄惨,似乎在蔑视生命的脆弱,似乎又在自嘲命途的没落。一颗飘于世间的孤魂,既已尝尽人生的悲喜,又何必在意俗世的羁绊。这次真的要自由了啊!小瞳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只是想不到当这份向往的不羁真的要来临时,自己的内心会是如此的不情愿!
石桥中心冲出一挺玉立的冰晶待放雪莲,尖锐的花苞带着长满尖刺的花藤在桥面上飞快地穿梭,穿针引线般地刺穿每个人的身体,每经过一人,花苞便更红一分,花藤也会在那个人身上扎根生芽,吐须分叉,进而蔓延向下个目标。一时间,整个石桥上藤蔓翻滚,冰晶横行,花枝炸绽。众人惊恐的呜咽与痛苦的嚎叫混在一起,鲜血与冰晶融合,血液的溅射伴随着冰晶的碎裂,腥冷的空气弥漫开去,宛若人间血狱。
当花苞终于停止了抽动,石桥恢复了往日应有的平静。一簇藤蔓盘旋在小瞳头顶,藤蔓枝头的花苞慢慢打开,就着皎月的光芒绽出了一朵暗血色的冰莲,那是小瞳用生命绽放出的死亡莲华。狂放的雪莲噬去了他最后一丝生命,没有想过值不值得,就已经义无反顾地得到了结果。莲华绽放得最娇艳的时候,他来不及细细欣赏,就匆匆离去……
【恍若迷梦】
“真是的,这伙人喝成这样,明天还怎么训练啊!”
“嘻嘻,小姐,我看你不是担心明天的训练,是担心少爷醉成这样,没法跟您圆洞房了吧!”
“你!还敢耍贫嘴,看我不打你!”
“啊啊!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您也算是半个医仙了,不如去煮点药汤给他们醒酒吧!”
“恩恩,煮醒酒汤的话,鲜鲈鱼最好!这个点,路伯伯应该在河里收鱼回家了。这样吧,你们两个跟我去路伯伯家取几条新鲜的鲈鱼。”
“是!”
茉萍带两个武馆的丫鬟,来到了卖鱼翁路伯伯家,踏进院子,发现路伯伯正和几个伙计们忙活着,边忙边说着什么。
“刚刚我收完网往家赶,路过月门桥的时候啊,看见一群人在桥上砍架,一个白头发的少年呐,一个人拦住了一百多个人!看他那仗剑挥舞的样子啊,就像当年那乌江河畔的项籍啊……”
“白头发……小瞳!”茉萍惊滞了,只觉身体似乎被吊在了悬崖上,,一颗心扑通乱撞。她抑制不住涌上眼角的泪水,不顾一切地跌跌撞撞奔向石桥,“小瞳,一定不是你,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慢慢接近着月门桥,空气中的寒意愈发浓重,茉萍忐忑不安地奔跑着,两个丫头紧随其后。石桥终于模糊的映入眼帘,茉萍心中的紧张感又增添了几分,她真真切切地看到,原本青白色石灰石堆砌的石桥,在银色月光的洗涤下,呈现出片片的黑褐色,还有桥面上错综的暗红色藤状物,杂乱的交织缠绕着,似乎拧在了茉萍的心里,揪着她的心喘不过气来。
尽管神情里纠结着惊恐,茉萍终究还是毫无迟疑地踏上了这座沉寂着死亡气息的桥。惨不忍睹的场景,具具皱缩的干尸纵横叠压,条条残肢失协随意地拼凑,枝枝藤蔓上的小刺书写了冰冷,流淌着暗红色的冰晶与倒映着月亮的河面泾渭分明,令人作呕的空气带着浓厚的惺咸味随风卷入她们的鼻息,似乎在诉说着死者临终前的呜咽!如此惊悚的场面被茉萍看在眼里,却印不到心上,她的目光急躁地穿梭于缝隙之间,扫过一具具尸体,最终聚焦在了桥中央的那朵猩红花下!
残红泣血的冰莲花下,静静卧着小瞳,一把砍得血迹斑斑,残缺卷刃的剑插在身旁,剑柄处散乱着撮撮线头的布条暗影飘飘。茉萍一眼辨出那银色头发的主人,她抽泣着奔过去,颤抖的手缓缓垫起小瞳的头,轻轻挽起额头上的碎发,露出紧闭着的双眼。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滑下,铭刻在冰冷的脸上,眼皮沉沉地拉下帷幕,似乎在浓浓的睡意中淹没了幽蓝色的光芒,从此消逝在漫漫长夜里,即使重启也不再有摄人心弦的力量。
茉萍轻声泣语,从哽咽颤抖的嗓子中流出断断续续的话语难分难辨,她害怕去看,因为小瞳唇梢扬起的谜之微笑令她不安……朦朦胧胧中,茉萍似乎听到背后有人在喊,她下意识地转身迎合天堂的呼唤,却看到了一道射向自己的银色闪电。她似乎已经忘记了闪避,任凭利剑插进自己的胸口,带着她飞出几米之外,撞上了石桥栏杆……
“厉雨扬,你赢了!不过,我也要拉你爱妻一起下地狱。哈哈哈哈……”一息尚存的强哥在茉萍身上发泄着深深的怨念,耗尽余力对着她胸□□出了那一剑。随后,武馆丫头抽出随身佩戴的短剑,刺穿了强哥的头颅……
白雪堆砌的世界苍苍茫茫,茉萍步履缓缓行走其间,孩童嬉皮之声萦绕在她的耳畔,牵引着她迈过条条雪沟的蜿蜒。顽稚的孩子追逐着雪花飞舞的轨迹,好似翩翩蝴蝶在花间嬉戏,他时而原地打转,跳脚飞起,时而拽起茉萍的手,奔走相呼,乐至筋疲。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洒下了漫漫白色花瓣,茉萍眼中的朦胧,透析出花瓣簇拥着的小瞳,他朝着茉萍轻轻地招手,随风投入蓝天的怀抱,直至那双幽蓝色的眼睛隐于云后,融入广袤无垠的苍穹。茉萍呆在雪地上,高举的手臂僵在半空中,触碰着温软的花瓣在指尖短暂的停留……
惊若隔世,恍如迷梦。武馆的茉萍轻轻睁开眼睛,被雨扬拥入怀中,不需要过多的安慰,也理解彼此的悲痛,静寂无言的空气中,充斥着对亡灵沉重的悼念,也包含了自己深切的忏悔。那天早上,她本可留住他的;那天晚上,他本可不喝那么多酒。只是,无限的愧恨终是枉然,纵生悔意也难换新安。
茉萍神色有些恍惚,胸口阵阵作痛,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感觉到利剑穿心,为什么没有流血死去。雨扬面无表情,只是从旁边桌上取过一朵木制雪莲花,递到茉萍手中,她愕然…….雪莲花上一道利器嵌入的深深裂痕又一次撕裂了她的心,她瞬间明白了一切。往日杂事清晰地浮现在茉萍的脑海中,这其中究竟包含了小瞳怎样复杂的感情。她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残破的雪莲花,弯腰将额头轻轻贴在花上,涓涓泪水很快便把莲花浸湿。小瞳,他的愿望已然实现,这朵寄托着眷念的雪莲花,真的在他已不在的时候,替他将茉萍守护。
【轮回之境】
寒秋池上的浮冰,被雨扬轻轻凿开一个洞,小瞳被水葬在这极寒之地中。这里,只有茉萍和雨扬能找得到,他们不想有太多人打扰小瞳的清静。小瞳缓缓沉入湖底,浮起一串串晶莹气泡,也激起一圈圈微澜的涟漪。茉萍眸子里荡漾起澈亮的水纹,她最后一次将小瞳的样子印刻在脑海中,这酷寒的幽谷,或许就是小瞳的归宿之地。
荏苒的时光渐渐消抹回首中的不堪,但有些事会铭刻在人的骨子里,即使耗费一生也无法褪去。雨扬成为了新一任武馆馆主,力排众议新增了一条戒律——戒酒!从那天晚上出事后,他真的没有再喝过一滴酒。闲暇之际,小瞳经常会光顾茉萍的脑境,只是,茉萍和雨扬都不知道,寒秋池那坚硬的冰缝中,早已顽强地钻出一枝花蕾,这花蕾苞尖似角,尖端蘸着幽蓝,慢慢吸收天地间的寒与灵,最终绽放出一朵蓝晶色的冰雪莲!下一次花与妖的轮回,她可曾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