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爱情回来过——北齐神武娄后娄昭君》罗依

1、第 1 章

　　听说爱情回来过
　　北齐神武娄后——娄昭君

　　假若真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让时光倒流，岁月凝止，一个人可以沿着一条幽秘的隧道一步一步走回过去的年代里去，那么娄昭君最先回到的，一定是老家所在的那座代北的城池——就是在那里，她初次遇见高欢，那娇痴二八初的年纪。

　　那样的情景，就是在她儿孙绕膝，成为太皇太后以后，回想起来，刻满纹路的嘴角仍会洇着微微的笑意……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杨柳依依，轻风拂面，富家女娄昭君携着侍女从城墙下经过。彼时，大好青年高欢正在城上巡逻，手持兵杖，身着铠甲，头贯兜鍪，目光深邃，牙齿洁白，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如同一个金甲的天神。不经意的回顾，四目交汇的刹那，娄家的女儿如遇雷击：倘若能够嫁给这样的男子为妻，也不算枉到这世上走这一遭了！

　　年少的时候，我们总是把爱情看得很严重，我们相信一见钟情，我们很容易被一个人的外貌所蛊惑，我们希望某个心醉神驰的刹那，能够延长为漫长的一生。娄昭君虽然从小到大号称□□，但是似乎也逃不过这个铁则。

　　并不是没有其他选择，代北娄氏虽非名门，但也算得上当地的望族。求亲的人络绎而来，女婿的候选人中不乏少年才俊，出身又非富即贵，端的是门当户对。二老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却从不见昭君那小妮子点头。唉！这孩子，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得她的眼呢。

　　从前在一起笑闹的女伴纷纷出阁，身上又笼罩着爹娘似乎无处不在的焦急的目光，从小到大一直无忧无虑的娄昭君切实地感到了身上的压力，但她却笃定依旧——爹娘急归急，总不会不顾她的意愿，硬逼着她披上嫁衣；而且，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殷实的家底，使她能够从容地生长，不必为了生计而草草嫁人。因此，在那个人出现以前，所有的煎熬，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更重要的是，她，等得起。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那究竟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人。直到高欢进入视野，少女心中朦朦胧胧的怀想才算落到实处：这个男人才当得起我娄昭君的丈夫啊。

　　那么，高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让我们发挥八卦的天赋，八一八高欢的祖宗三代吧。

　　《北齐书》说他出身于渤海高氏，这个姓氏在现在看来平平常常，当时可是如雷贯耳的名门望族。但是很多学者一直对北齐书中的这段记载心存疑虑，认为此高氏未必就是彼高氏，高欢一家很有可能有胡人血统，高欢发迹以后，史臣为了迎合当时畸重门第的社会风气，才在高氏的默许甚至授意之下，做如此的攀附。其中一个直接的例证就是，高欢字贺六浑，这是胡人才会采用的字，汉人断不会费如此的周折。

　　不管是胡人也好，汉人也罢，到高欢这一辈，是彻底的胡化了。无论衣食住行，还是语言风俗，都和代北的原住民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高欢的六世祖高隐，曾经做过东晋玄莵郡太守，晋末天下大乱，高氏辗转进入慕容氏政权。慕容宝败亡以后，高氏又归附北魏。按说高家祖上也曾经风光过，高欢的曾祖高湖，仕至北魏的右将军，也算是一员猛将。但是到高欢祖父高谧那一辈时，情形便急转直下。高谧位居侍御史，侍奉于皇帝左右，本有青云直上的机会，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犯了法，被举家流放到怀朔镇。作为罪人之子，高欢的父亲高树，不仅没有任何官职，而且游手好闲，不事产业。一家之主将振兴家业完全不当回事，那么高家的窘境可想而知。

　　少时的高欢不仅家境贫寒，更为不幸的是，又是个没娘的孩子。高欢的母亲韩氏，在他出生的时候难产而亡，浪荡成性的高树悲伤之余，自忖没有本事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带大，于是就把他送到已出嫁的女儿家中，由女儿代为抚养。

　　长姐如母，在姐姐家里，高欢获得了亲人的温暖和慰抚，但是，姐夫尉景仅仅是军队里的一个小队长，家境比岳父高树好不到哪儿去，自己又有儿女，这一大家子人也不过是在潦倒中度日罢了。所以，年纪稍长，高欢便参了军，成为军队里衔级最低，站岗放哨，供人驱遣的一个小兵。这，在他而言，也是唯一可能的出路。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娶个老兵家的姑娘，生上一堆孩子，岁数大一点，熬上一个小队长，象姐夫尉景那样骈首砥足地过一生。这一辈子也就完了。自己的绝大多数同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意想不到的是，这个穷小子竟然会受到富家女娄昭君青睐，并且即将迎来自己生命中一次至关重要的转折。

　　在这起一见钟情的事件中，高欢英武的外形，出众的气质无疑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爱如潮水，将娄昭君兜头淹没。从此，她的眼里只有他。纵使爹娘反对，兄姐顿足，也不能令她改变主意。——如果你也从年轻的时候走过，就会知道，那个时候的爱，如同发疟疾，浑身上下，忽冷忽热，而且，总是有些盲目的。

　　应该说，当此际，娄昭君握有绝对的主动权，她的所作所为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两个人关系的发展趋向。代北地区胡汉杂居，风气开放，社会上不乏女子自择夫婿之例。北朝民歌中多有“女儿自言好，故入郎君怀”之类的句子，可见当时女子性情的脱略大胆。但娄昭君毕竟是大家闺秀，即便是非高欢不嫁，也不好贸然上门，跟对方当面锣对面鼓地表明心迹。所幸当时有丫鬟仆妇这类人存在，这些人在当时简直就是婚姻中介，有她们参与，事情就好办多了。

　　古往今来，小姐身边的贴身侍女似乎都热衷于保媒拉线这一类活动，而且成功率颇高，窃以为，这是一个很有意思并且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

　　侍女乐于充当红娘，首先是主人有此类需要。丫鬟连人身都是小姐的，满足小姐的各种需要是她们日常生活的第一要务，无论是生活上的，还是感情上的，于她们而言，都责无旁贷。其次，侍女随侍左右，伺候小姐的衣食住行，她们那份委婉曲折的心事别人可能不知道，侍女绝对是了如指掌，所以明智的主人绝对不会冒在自己身边安插一个定时炸弹之危险，最妥当的办法，就是拉侍女入伙，一旦事发，谁也逃不脱干系，这样，即便是露出了马脚，丫鬟们也必然会想方设法帮主人弥缝（说起来有点象搞间谍战）。第三，二人朝夕相处，在深宅大院当中，关系总比别人亲些，她对主人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也抱有理解之同情，如果能够，她们也乐于成全。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野百合也有春天，丫鬟也有情窦初开的时候，虽说在现实生活中，绝大多数情况下，丫鬟只能配小厮，但是有谁能够阻止一个少女对于伟男子，美丈夫的向往呢。在替主人传情达意的过程中，她也实现了自己对于爱情的怀想。更何况，他日小姐出阁，万一被选为陪房丫头，这个人，也有可能是自己的良人啊。就象王熙凤和平儿，俏紫娟之于林黛玉一样。正因为如此，很多小姐身边的丫头，冒着枪林弹雨，前仆后继，义无反顾地承担起鸿雁传书的任务。大家都记得《西厢记》里有一出戏叫做“拷红”吧，张生和崔莺莺之间的私情被老夫人发现以后，在他们之间牵线的红娘受到严刑拷打，其坚忍不屈之精神，简直与当年搞地下活动的革命志士有的一拼！

　　有句古语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实上，更多的情形是，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丫鬟们有强烈的参与意识固然是好事，而事情的成功与否，则取决于执行能力的优劣。丫鬟在日常的端茶倒水，承问安否中早就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到什么时候，跟什么样的人该说什么话，她们心里有数。而小姐本人，可能理论多一些，实践起来效果却未必好，所以由丫鬟来充当代理人，是最恰当不过的了。——这一方面表现了自己的矜持，提高了身价，无形中也增添了许多神秘感。在恋爱当中，距离是能够产生美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