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寄此生远》苏书舒

2、现在

　　叶安时捧着一杯咖啡，盯着墙上的时刻表。
　　手机闹铃声响起，在喧闹的机场里听不太清，她只感觉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摸出来，关掉。
　　十来分钟后，她看见自己要接的人，只是微微向那人招了招手，不是很确定他能不能看见。
　　但是那个人他走过来了。
　　叶安时也迎着走过去，微微笑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干涩的嗓子好像舒服了，才开口说话：“白先生，公司派我来接您。”
　　被称作“白先生”的男人点点头，跟在她身后。
　　“叶安时，还是那么瘦。”白书弘打量着她的背影。
　　她看起来就很小巧，很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裹在厚重的羽绒服里也不让人觉得臃肿。
　　“白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贵气。”叶安时暗讽他。
　　白书弘轻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上了车，叶安时开车，白书弘坐在后座。
　　后座上有一本书，白书弘随手拿起来一看，《词选》。他有点失了兴趣，张口调侃：“怎么没事在车上放这种书，看了不会困吗？”
　　叶安时没理他。
　　书里有一页夹了书签。
　　《望江南》，温庭筠。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白书弘读了一段，“叶安时，你在等谁？”
　　叶安时还是不搭理他。
　　剩他一个人，喃喃自语。

　　白书弘和叶安时在Z大相识。
　　那时候，高考成绩出炉。
　　叶安时发挥稳定，却坚决拒绝去更好的学校，义无返顾地去了Z省。
　　新生报到时，她因为大学的事跟父亲吵架，到得很晚。刚巧遇见指导新生办理入学手续的白书弘他们收拾东西。
　　白书弘主动带她办理好入学手续，带她到宿舍。
　　他是她在Z大认识的第一个人。
　　大一下学期，白书弘向她表白了。
　　她对爱情这件事懵懵懂懂，未经历就已经学会了放手，相处的时候实在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她向寝室里有男朋友的女生学习，一板一眼，明明甜蜜的事情却都好像是刻意。
　　白书弘明白她，跟她说不必刻意，怎么相处舒服怎么来。
　　安安稳稳一起走了三年，白书弘说他要出国。
　　出国？
　　她第一次跟白书弘使小性子，每每谈起出国，叶安时说话就带刺，好似自己是个刺猬。
　　但是她最后还是妥协了，她有她要走的路，他也有他的未来。她无法想象他的未来，更无法触及。
　　白书弘跟她提过，等她毕业，可以去国外找他，这样他们以后可以一直在一起。
　　她拒绝了。
　　出国到底有什么好？
　　白书弘是，徐深也是。
　　她在逃避。
　　这是原因。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在逃避什么。

　　“今年是第几年了？”白书弘问她。
　　叶安时想起过去就莫名烦躁，开口语气很冲：“自己算。”
　　白书弘有些莫名。
　　“抱歉。”叶安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没事。”白书弘笑笑。
　　“五年了。”叶安时在红灯前停下。
　　五年，已经这么久了。
　　白书弘暗暗惊叹时间飞逝之快，自己却浑然不觉。
　　她已经不想再提。
　　碰巧绿灯亮起，两人不再交谈。

　　叶安时带着白书弘顺利抵达市中心的CBD。
　　在进入总经理办公室后，叶安时找了个合适的时机退了出去，心里盘算着他们什么时候谈到中场休息。
　　叶安时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对面墙上的钟，秒针一圈一圈慢慢地走。

　　“安时，邓总叫你。”她听见白书弘跟她说话。
　　她放下手里的咖啡匙，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小叶，你是我所有秘书里跟我的时间最长的。我相信你的能力。”邓总顿了顿，这是他说话的习惯，“不过，受上面的调令，我下个月就要调往C市总公司，上面会派下一个新经理，你的去留，看能力吧。”
　　叶安时点头，邓总说得很明白。
　　“这是我们副总，白书弘，你带他去办公室吧。”邓总向白书弘抬抬下巴，告诉她。
　　“好。”她领命，转身向白书弘，“白总，这边请。”

　　*
　　白书弘回国已经半月有余。
　　叶安时和他相处得不尴不尬，时不时还能一起出去吃个饭什么的。
　　公司里的小姑娘都盯着她。
　　每次她和白书弘一起出门，就会被前台小姑娘花式眼神射线吓到。
　　于是，叶安时很快澄清了自己和白书弘的关系就是老同学，希望对白书弘有意思的小姑娘如果喜欢不要怂，她会当助攻的。
　　然后每次叶安时跟白书弘出门的时候，前台小姑娘就会笑意盈盈地给她递眼色。

　　还有一件事就是邓总要走，大家准备给邓总办个欢送会。
　　叶安时被白书弘的追求者们每天缠上缠下，抓着她问个不停。早知道她就不多嘴了。
　　为了欢送会这件事，小姑娘们还是安宁了一会儿的。
　　欢送会定于本月三十号，这周星期五。
　　叶安时现在有些头痛，她不仅要准备欢送会，还要忙邓总的工作交接。
　　好不容易挨到周五。

　　白书弘每天一副我很闲的样子，叶安时都不知道他怎么能在她备受折磨，身心俱疲的时候，每天下班前半个小时来她办公室晃，毫不避讳，甚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叶安时向他提过，让他别来了，白书弘义正辞严：“身正不怕影子斜。”
　　现在也不例外，白书弘站在她办公室门口。
　　她让他进来，顺便翻了个白眼送给他，语气冷冷：“您又来干什么？”
　　“我们去机场接个人，新经理，据说他也参加我们办的欢送会。”白书弘直接切入主题，没有半点废话。
　　“你认识他？”叶安时听他的语气，两人好像还挺熟。
　　“当然，我师兄。”白书弘没再多言，只是催着她快点。

　　叶安时和白书弘开车往机场赶，正好赶上高峰期，路堵得死死的，车挪一厘米都困难。
　　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上了机场高速，路才顺畅起来，到机场很快，
　　他们要接的人飞机延误，降落时间原本是六点半，延迟到七点二十。
　　叶安时看了看时间，不晚。
　　叶安时走在白书弘身后，低头看手机，白书弘时不时提醒她让她别撞到人。
　　微信群里的同事问她和白副总去哪逍遥了，再不来菜都凉了。
　　叶安时让他们先吃，告诉他们自己在机场接人，还要再过一会儿。

　　姑娘们对新上司很好奇，千叮咛万嘱咐要拍照。她原本是答应的，但是抬头看见许久未见的人从出口出来，愣住了，什么都忘了。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白书弘却熟稔地接过他的行李，跟他轻轻拥抱，跟他寒暄。
　　白书弘看见愣神的叶安时，想起来给身边的人介绍。
　　“师兄，这是我……”白书弘未介绍完，被身边人叫暂停。
　　那人盯了叶安时良久，张开双臂，道：“安时，不欢迎我？”唇边携着浅浅笑意。
　　叶安时开始还犹豫是不是要装不认识，可是好像不需要了。
　　她扑进那人怀里，贪恋他的味道，笑着说：“欢迎回来，阿深。”
　　她等了九年的人。
　　身边还有个白书弘，叶安时没抱多久就松开了手，从徐深怀里脱开身。
　　“你们认识？”白书弘脸上表情意味不明。
　　叶安时和徐深对视一眼，不置可否。

　　接完徐深，三人赶往饭店。
　　欢送会被赋予新的意义。
　　大家等候多时。
　　白书弘向大家介绍了徐深，徐深走过去，拿了个干净杯子，倒了半杯白酒，一饮而尽，面不改色地语气淡淡：“大家久等，以后还请多关照。”
　　徐深又倒了杯酒，专门敬邓总。
　　在场男同胞被徐深豪爽的饮酒姿态震惊到，酒的度数很高，辣喉，他竟然一口闷了。
　　徐深有一副好皮囊，女同胞们因为他的好皮囊都凑上前去打招呼。
　　白书弘反倒有些受冷落。
　　叶安时本想拦住徐深让他少喝点，像以前一样，想想又作罢，她从来拦不住。
　　他变了不少，她想。
　　再不似以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圆滑多了。
　　入座后，大家在桌上边喝边开玩笑。
　　徐深只是听着，偶尔吃菜、喝酒，并不参与他们之间的讨论。听到叶安时三个字时，才认真听起来。
　　他们谈起白书弘和叶安时的八卦，徐深眯眼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白书弘。
　　心中有些不高兴，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说是没有表现出来，又好像表现了，在他一杯接一杯的酒里。
　　“徐总怎么不说话，光喝酒？”不知是谁先说起。
　　叶安时坐在他的另一边，看他一杯一杯灌下肚，虽说是啤酒，但这么喝会醉的，她有点紧张。
　　而且他刚从飞机上下来，飞机餐肯定不好吃，而且他还喝了那么烈的酒。
　　徐深看出她的不安，等着她拦住自己，手上喝的动作慢了些。
　　久等无果，他向叶安时勾勾手，示意她靠近些。
　　叶安时稍稍侧头。
　　徐深低下头，湿热的带着酒气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朵上，声音勾人：“安时，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