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娘》魍魉姬*蓝雪

127、相托喝汤

　　一个人。

　　一碗汤。

　　回来之前，白三娘便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场等着她。

　　跪在地上，她回忆着过往种种，她牵挂的，已经都安排了，她不舍得，已经都看过了。忘却、舍弃？这次她想自己选。

　　“师祖。”

　　殿内坐了许多人，都是与她此生牵挂的、敬重的。

　　洛家的老祖宗、师祖、师父、几位师兄、妹妹、温哥儿和……娘亲。一张张面孔，就算有的不甚熟悉，也是她的血亲、同门。

　　“三娘这次想自己做主。”

　　跪着解下身上所佩的饰物、法器。

　　那些东西有的是她自己的，有的是师父、师兄们赠与她的。

　　“三仙镇的事情我已经托了七七。”

　　每一件东西放到她身前的地上，白三娘便轻轻地说上一句，“杜家小子不错，我已经正式收他做徒弟了。以后金蛮儿你便跟着他，待他寿终之时，你也便自由了。”

　　殿内除了白三娘师门之人，还有龙渊、龙冥、忘尘、小玉和金蛮儿五妖。在梅谷时，她已经散去了子离一众，而今日，看来这几个她也要安排下去。

　　“忘尘，你我也算缘分一场，梅谷他人我都放心，只是那小主年幼，你去帮我照看她几年，待她成年，你便随意去吧！”若说情分，后来这五妖自然不如子离几个，但总是一场主仆情分。

　　“还有你们两个，以后不要打了，小玉年幼，以后你们要好好照顾她。”

　　小玉还是个娃娃，按说托付给龙渊、龙冥并不合适，但是众妖中唯独他们两个自幼生在玉水阁，受到仙门庇佑，所以白三娘才选了他们。

　　“童生，过来。”

　　而安排了五妖之后，白三娘又唤站在最靠殿门口的一人。

　　“去给你师叔磕头，以后白仙一门之事有什么不懂得，便寻你师叔去。”白三娘此时口中的‘师叔’并非是自己的几位师兄，而是妹妹龙妤婈。“以后就麻烦婈好好教导了。”

　　杜童生的资质与她们姐妹相比自然不行，但好的是他的心。

　　“妤婈，妹妹，不要推脱，也不要说你口中那事，我不会帮你照顾温哥儿的，你要自己照顾他，照顾他长大。”又一件东西落地，白三娘却是不让龙妤婈有开口的机会，只让杜童生上去磕头。

　　“你现在也不愿意告诉我温哥儿的爹到底是谁，我也不追问。这牌子你留着，当个念想也好。”对妹妹，她曾经有过怨，但是现在，她不怨了，“还有，当年……当年多亏你救了我。”

　　似是早就知道妹妹要说什么、会说什么，白三娘死死的将她的话都堵在口里，一个字都不让她说。然后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转首到另一边，算是完了她这边的交代。

　　“娘！”

　　当年也没能叫出口。

　　跪着挪了一下方向，手上的动作也暂停了。

　　嘭嘭嘭，白三娘一连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继续道：“我知道，在你心里，你恐怕最不愿见我，也最不愿我这么叫你。”秦家与龙家的仇自然是结死了，而她便是那个结。不过这件事她别无选择，如果能选择，他也不想有那样的亲爹。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您。”

　　郑重的，进殿之前，她已经将另一件事托付给了妹妹，不过她不打算告诉其他人，因为有些事只适合永远的埋在心底。而对于她的娘亲，白三娘真的说不出一句怨言。所以磕了头之后，她也是沉默了好一阵，才继续后面的交代。

　　“九哥。”

　　翻手拿出一把均尺长绯红的草绳和一块玉牌。

　　“你的事儿我帮不上太多的忙，这玉牌里的方法也并非白仙一门结绳之法，你可以试试。”

　　似乎是有了未仆先知的本领，那件困扰老九程知谦的事儿他还一直没找到机会与白三娘开口，却不想今日竟先得了可能救命的东西。

　　“丫头，你……”

　　不过老九程知谦顿了一下便没有多问，收了东西谢过，便退到一边去，毕竟能被他师父收入门下，自然不是普通人。而他母妃的事情，想来师父也可能告诉小师妹吧。

　　“师祖。”

　　不再看九师兄，回转前头，白三娘身上的东西也卸的差不多了。又是一个头磕在冰冷的石砖上，这次她久久没有抬头。

　　“唉！说吧。”

　　而看着白三娘一条条一件件的这么久，王冠雪也是微微一叹，让这么一个年过二十的徒孙、后辈下如此决定，却是难为。

　　“我知道师祖……和妹妹是为了我好，我也不是不信妹妹的话。”

　　沉默。

　　又是一阵沉默。

　　白三娘觉得，自己这二十年活的，每一个人都为她好，而每一个人又都不和她解释原由，好似只要她能活着就好，她心里怎么想都不重要。

　　“但是师祖就不能给我一个解释么？”

　　当年，祖母觉得她的身世坎坷，所以瞒了她，让她成了自己叔父的孩子。

　　当年，母亲也觉得她接受不了真相，所以瞒了她，让她一夜间没了一年的记忆。

　　而后来呢？

　　妹妹也觉得她可怜了，用弟弟的命换了她的命，甚至为了严守秘密，连爹娘的死都没有继续追究。

　　呵！

　　她就那么金贵，那么值得那么多人为她做这些么？

　　“姐姐。”

　　白三娘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上位的王冠雪，她真的很想听听那个解释。

　　“因为你用自己二十年的阳寿，为我请了一卦姻缘么？”

　　而龙妤婈的插嘴，让她第一次对这个妹妹怒了。不过她更怒恨自己，因为她就是让所有人不幸的根源。

　　“姐……姐姐怎么知道的？”看着白三娘忽然扭转的头，龙妤婈便是一惊。有些事她只与老祖王冠雪说过，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老祖会把那些话告诉姐姐。

　　“我怎么知道？呵呵，呵呵呵，我怎么知道的？”

　　低头喃喃的笑了一阵，白三娘不在看任何人，她扶着地自己慢慢的站起来，走上前，拿起那只净白的瓷碗。

　　“白仙一门有个传说，不，对外人来说那是个传说，但是对于我们来说，那是一个诅咒。”端着碗，白三娘自顾自的道，“从师祖开始的，对吧？姐妹间只能活一个。”

　　“当年师祖就是用自己幼妹的血髓续命才长大的吧！”

　　看着碗中那清澈如水的液体，白三娘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她知道，这是真的，白仙一门的诅咒，有些姐妹中二者只能活一个。“还有林柯、林枝。她们与二哥自幼相识吧？呵，是因为林柯为妹妹续了命，所以二哥才和林家老祖不和的吧？”

　　白三娘字字疑问，但是她不用别人肯定，更不用二哥砚希凝开口肯定。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林家老祖那么看重、那么喜欢她，不是因为她的资质，呵，而是因为她们会有一样的命运。

　　“然后，然后到哪里了？对了，然后应该是我的祖母了吧？”碗中的液体映射出白三娘的影子，淡淡的，她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只是听得龙妤婈心中使其阵阵不安。

　　“不过可惜啊！宫珍不想死，不想做祖母垫脚石，所以她做了一个套，让祖母死了。”

　　说到这里，白三娘手微微的有些抖，不过不是因为气愤，而是因为……“我也不想死。”依旧盯着那碗中之物，“但我更不想妤婈因为我而死。”

　　语气肯定，她很肯定。

　　“我不知道妤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下决心的，但是你想过么，我活下来会是什么感受？已经有一次了！”

　　手上不自觉的用力，如果可以，白三娘想将手中的碗点点捏碎，碎成渣，碎成粉。

　　为什么这些事情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好像知道为什么。

　　“姐，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啊！没有你，我连人都做不了。”不顾一切，龙妤婈上前抓住白三娘的手腕，让那碗，那碗中的液体都是一晃。

　　“姐，你既然知道了，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求老祖这么做。姐，我可以为你去死，但是离……离君初，姐你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在一起你会没命的。”

　　龙妤婈用了自己二十年的寿命换了姐姐白三娘一卦姻缘，卦说白三娘会因为那个男人死，所以在她误以为那个男人是何世谦的时候，她抢了姐姐的未婚夫婿。

　　只是她不想，她错了，卦上所提的男人是离君初。

　　“我死了，你活着，照顾好温哥儿，看着他长大不好么？”

　　这么近的距离，看着妹妹，白三娘轻轻的问，“你不想等温哥儿的爹回来么？”

　　虽然妹妹没有提过，但是白三娘知道，与妹妹生下温哥儿的男人还会回来，这是一种只觉。

　　“我……不……姐姐……”

　　听白三娘提到温哥儿的爹会回来找她，龙妤婈便是一顿，不过她就算有犹豫，也只是那么一刹那，“姐姐听我的，喝了这碗汤，忘了离君初，我为你续命。”

　　“呵，傻妹妹，你难道要姐姐一辈子都靠这仙汤安心么？”

　　嗤笑了一声妹妹太傻，白三娘摇头苦笑。

　　她会喝了这仙汤，但不是现在。

　　“师父。”

　　不再理会攥住她手腕的妹妹，白三娘最后才将视线停留到师父尹香子的身上。

　　“徒儿蒙您照顾甚多，却……却只会给您添麻烦。”

　　对于尹香子这个师父，白三娘的感情也很是复杂，虽然他们师兄弟几乎都是靠着顽强的意志活下来的，但是若没有这么一个护短儿的师父，她们想顽强也顽强不起来。

　　而之前的情绪有了这段沉淀，白三娘已经渐渐收敛，她立于殿中，又看过众人，才淡然一笑道，“若是缘分不尽，徒儿在回来临听师父教诲。”

　　“姐姐，你要去哪里？你不可以走。”

　　听到白三娘的话，龙妤婈不自觉的手上用力。不过她再用力也没用，因为白三娘与她手中那碗仙汤竟在下一瞬嘭的一声化作一团粉雾，就那么从众人面前凭空消失。

　　“快去查查老十去哪儿了。”

　　只是现在查什么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