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与系统》星落满河灯

39、第十个世界15

　　周扬胸口中枪，经医生抢救后侥幸捡回一条命，如今依旧昏迷，何时醒来都说不好。

　　在一个平静的夜里，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来到他的病房前。

　　门口有警察在看守，黑影悄悄转到下一层楼，从一间空置的房间翻了出去，凭借手脚力量爬到窗外，悄悄打开窗子钻了进去。

　　看着周扬罩着氧气罩艰难呼吸，黑影似乎笑了一下。走过去关掉了他的氧气瓶：“像你这种罪大恶极的人，真该早点去死！”病床上看似昏迷的周扬抬手握住拿下自己氧气罩的手，虚弱的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竟这么恨我？”

　　黑影坐在凳子上看着周扬，窗外的光线有一瞬间照在他脸上，正是本该在监狱里的周冷。他扬眉笑着说：“我怎么能不恨你呢？你算计我的感情一事，是我太傻。可你却通过算计我来刺激并杀害我的父亲，你说，我怎么能不恨呢？”

　　声音是一贯的温柔，周扬却听出了里面蕴藏的滔天怒火。周扬沉默了一下感慨的说：“我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周冷笑着说：“是啊，对你目空一切的周总来说，这事儿当然已经过去了！可这却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不过，”周冷突然将语气放温柔轻声说：“你这种没心的恶魔，又怎么会明白？为了自私的情爱，选择背弃心底的底线、背叛正义的那种煎熬？更不会明白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这大约就是报应吧？我啊，因为太过自私，做下了很多错事，所以现在才失去了一切，承受这种锥心之痛，也是活该。”

　　他抬头，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冰凉的光线，一闪而过：“糊涂了那么多年，我终于完成了我的使命，而我曾经犯下的错，也将一一弥补。如果有一天，你也能体会到失去一切的痛苦......那该有多好！”

　　周扬突然有些生气：“我怎么会不明白？我也曾失去过！”周冷猛地看向他，双眼目光锐利如箭，与先前在周扬面前的俯首帖耳低眉顺目完全不一样：“你根本不懂感情！周菲是你亲手害死的！你的爱太可怕，你想要折断她的翅膀、收起她的所有光芒，锁在家中自己一个人静静观赏，可你忘了，一旦她失去这些，你便不会再爱她了！周菲就是看明白了这点才选择了死亡！”

　　周冷突然自嘲的笑笑：“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从来只做自己想做的，从来只信奉自己信奉的，从来只考虑自己的感受。你没有感情，便不会明白什么是爱，更不懂什么是恨，刻骨的恨！你从来都不懂，你只是杀了一个人，为什么会毁掉一个家，为什么别人要那么恨你怕你，你就是恶魔.......”

　　周扬张了张嘴想辩驳，周冷却只是看着墙上的钟表，许久才说：“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指责你，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赎罪，这是我罪有应得！至于你，好好享受你的余生吧！”

　　说这几句话时，周冷笑的很是开心，周扬眨眨眼，有多久没见过周冷笑的这么好看温暖了？他想，整垮周家这件小事，他现在开始就原谅周冷好了，等以后出去了，他们再重新开始。眼看周冷起身在他伤口摸索了一会儿，似乎是确认他的伤势，周扬心里一暖，轻声说：“不碍事，快好了。”

　　周冷并未做声，重新为他包扎好后便起身打算离开了。周扬伸出手想拉住周冷让他再呆一会儿：“冷......”

　　周冷却似没看到他伸出来的手，起身走到窗前：“忘了告诉你，我不叫周冷。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我都叫——肖明。”说完，肖明便像来时一样爬出去了。

　　周扬看着消失在窗前的肖明，头一次有些手足无措，他想叫住他，让他别走，他知道错了，他以后允许他叫肖明，允许他对自己不敬，允许他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哪怕要他的命，只是以后别不理他、不见他，别否认他们的过去！

　　周扬努力挪动身体，最后掉到了床下，声音惊动外面的警察，他们立刻破门而入，没发现什么痕迹，但是病人掉到了床底下，还在努力往床边挪动，伸出手似乎想够到什么！他们立刻按住病人，并招呼医生赶紧来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然后将病人醒来并且想要自杀的情况汇报了上级。很快，看守周扬的人多了几倍，甚至安排了人24小时紧盯着他。

　　不知道周冷离开前做了什么手脚，周扬身体恢复的很慢，等他可以离开病床时，肖明的审判已经下来了。他将大部分罪名都扛了下来，数罪并罚，判处死刑。而周氏集团被依法查封，等周扬出来时，已经无力回天。

　　进警局做笔录时，周围警察对周扬的怒视并未让他有丝毫动容，甚至在审讯室他还很放松。他很早之前就留好了后路，没了周氏照样能逍遥一辈子，等他出去后再将周冷捞出去就好了。直到听审问他的警察冷笑着说他运气真好，他最得力的手下果真是对他忠心耿耿，已经替他抗下所有罪名，哪怕他们都知道究竟是谁犯下的罪行，因为证据不足，也只能就这么放过他。

　　周扬心里狠狠一跳，抓着警察问究竟怎么回事。警察被他突然爆发的态度吓了一跳，等将人拉开后不客气的说：“放老实点！就算有人替你扛了罪名，周家也完了！你以后再也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周氏当家人！以后出去了，老实点！可不会再那么好运有第二个人来替你抗罪名了！”

　　哪怕周扬还好好的，可折了最得力的手下周冷，而且周冷痛快的招认了所有罪名，在别人眼中已是大厦将倾，再无挽救的可能了。周扬在医院住了许久，消息严重滞后，也是刚刚知道这些事情，还是在警察口中知道的，这让他备受打击！原来当日周冷竟是去跟他道别的？周冷只是为了跟他绝别才冒险去看了他？！

　　周扬不信邪，他知道周冷心里有他，他以为一切会如他所想，只要他愿意，周冷一定会回头的。只是，以后要叫肖明了。

　　出狱后，周扬准备了婚戒，他想见肖明一面，想要向他求婚，想要告诉他等他出狱他们就出国到所有同性结婚合法的国家去领结婚证，他要肖明以后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他愿意舍弃一切，只要肖明活着。然而周扬在探视室等了一天，肖明都没有出现。只是委托狱警转述了一句：“缘分已尽，各自珍重。”

　　出事以来，变得头发花白的周扬原本满怀期翼的眼睛一下子就变得黯淡了。他被狱警毫不客气的轰了出来，站在门口发了阵子呆，风一吹觉得脸上有些凉，伸手一摸，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泪流满面。

　　周扬死皮赖脸求狱警一定要将东西转送给肖明，头一次低下高傲的头颅对着眼前曾经在他眼里十分卑微的人低头哈腰，狱警不耐烦的应了几声，等周扬一步三回头的走远后，立刻将东西丢进了垃圾桶：“什么玩意！老变态！我呸！”

　　周扬出来的太晚，没了周氏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个失了爪牙的老狗，曾经那些四处巴结他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更不要说帮他运作救肖明。而监狱里等死的肖明明确拒绝了他的一切救助，不等周扬想好怎么强行救出肖明，肖明行刑的时间就到了。

　　肖明执行死刑的那一天，周扬硬是一大早就来到刑场外。听到枪响的一霎那，从来都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铁石心肠会像周菲死在面前时一样无动于衷的周扬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他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什么是生离死别，心头突如起来的空了一块的感觉让他窒息到无法呼吸，捂着剧痛的心脏缓缓萎靡在地喃喃自语：“原来心痛是这种感觉......我的心好痛啊！肖明！我好难过！”原来笑着说自己活该，竟是这么绝望的一件事？

　　周宇抱着柯静远远站在街边看着周扬满脸狼狈，之前一直都保持优雅的人，此刻再也顾不得保持自己的形象，倒在地上满脸鼻涕眼泪哭的像个孩子。一直都意气风发大权在握的周扬此刻满脸仓皇，趴在地上一直一直喊着再也不会回应他的人的名字。他一辈子都对爱嗤之以鼻，却在失去一切的时候才明白爱是什么。可爱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这世间，哪里有后悔药可买？

　　柯静转头去看周宇的表情，周宇脸上有些感同身受的难过，在对上柯静担忧的目光时微微一笑，低头抵在她额头：“我比他运气好！清醒的还不晚，爱的人正好在身边......只是，我以后再不是周家大少爷，没有了周家，没有了富裕的生活，只有一份勉强温饱的工作，我现在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你会不会嫌弃我？不过我以后一定会努力赚钱养家的！”

　　柯静忍不住笑了，嫌弃的抬手捧住他的脸，这人在她面前总是那么傻乎乎的：“肯定嫌弃啊！你又蠢又呆，臭毛病一大堆！可是，谁让我就是喜欢你呢？！”

　　周宇原本还有些失落，听到柯静突如其来的表白，立刻将那点悲伤丢到爪畦国外，紧紧地抱住她：“我以为你不会喜欢我呢！真的！我太开心了！要不是地点不对，我真的恨不得大吼几声才好！”

　　柯静也抱住他，轻轻骂了句傻瓜。有谁能拒绝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对她好呢？她非草木，怎能不动心？

　　帮着周扬处理了肖明的身后事，将他们送回周家老宅，这里许久没人住，平日里只有保洁阿姨来收拾，看起来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儿。周扬坐在客厅里愣愣的抱着肖明的骨灰盒发呆，周宇离开的时候跟他道别都没反应。

　　周宇叹了口气，何必呢？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以为爱会一直在自己唾手可得的地方任君采折，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也会有求不得、爱别离的时候。如果从不曾珍惜过，那么迟早有一天，爱会彻底抽离你的人生，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周家的事儿总算完结了。周宇因一直都没参与过周家生意，是周家唯一干干净净的人，最后被顺利摘了出来，只是周家的一切除了老宅都被国家收回，而唯一留给他的，只有几件周菲的旧物。

　　周宇醉生梦死了二十多年，似乎突然一朝醒悟，踏踏实实从零开始奋斗，已经学会了怎样自己生活，怎么照顾自己，也开始学习怎么照顾别人。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未婚妻柯静，等她一毕业就要娶她回家。老婆太优秀也不好，总害怕被别人看上撬走咋办？

　　周宇在帖子上发帖吐槽，收获了满满的来自单身狗的唾弃与嘲笑，关了网页继续斗志满满的开始奋斗。反正他的目标是明年要能首付买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小舅子还在上学，以后也要娶妻生子，丈母娘跟老丈人都老了，他要更加努力才行！

　　周宇脾气软和，碰到曾经的熟人冷嘲热讽只是笑笑，慢慢那些人觉得没意思也就不再专门找他。他重新找了份翻译的工作，因对语言上有些天赋，也开始学习怎么翻译文章，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

　　周扬将肖明的骨灰盒带到周家祖坟埋了进去，上面刻着挚爱肖明。他在坟地边上搭了个窝棚，除了日常必需外，一动不动守着肖明的坟墓，坐在墓碑边上，像是跟肖明依靠在一起一样，轻轻靠着墓碑，靠着曾经的回忆过活。

　　周宇曾回来看过他，那时候他已经头发全都白了，不过五十多岁的人已经苍老的像个七八十的老头。他的记忆力也衰退的厉害，已经不认识周宇，浑浊的双眼呆呆看了周宇一会儿，缓缓转头问身边墓碑：“小明，你认识这个人么？我不认识！我好怕！不过我会保护你的！别怕！”说这话的时候，周扬轻轻拍着墓碑，似乎在安慰人般。

　　不一会儿，周扬突然开心的笑了：“小明！你看天上那片云像不像棉花糖？我记得你说过好吃，我摘给你吃好不好？”他侧耳细听了一下，然后笑了：“好！我这就去！你等着！”说完就起身步履蹒跚的围着肖明的墓地周围转圈，想要追到天上的棉花糖给自己爱人吃。

　　周扬糊里糊涂过了好几年，到最后都不能跟人交流。然而临死之前，他的神智突然清醒了，穿起最好的衣服，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然后给周宇打电话郑重道歉，并告诉周宇他曾经在瑞士银行用周宇的名字存了一笔钱，密码藏在周菲墓碑下，虽然不多，足够他们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等周宇赶来时，周扬已经咽了气，怀里抱着肖明的旧照片，桌上留着厚厚一踏他亲笔写的忏悔信。

　　周宇跟柯静张罗着办了周扬的后事，将他葬在肖明墓边。

　　并肩看着眼前的墓地，许久周宇才用肩膀轻轻碰了碰柯静：“为什么不把周扬跟周冷葬在一起？周扬不是真的很爱周冷么？”柯静瞪了他一眼：“什么周冷？！人家叫肖明！”

　　周宇讪讪的摸摸鼻尖默默听自己老婆训话：“他爱肖明就给他们葬一起？咋想的那么美呢？他们之间那可是杀父之仇，就是放在现在说血海深仇都是轻的！人家肖明说不定都不乐意埋在这块地儿、更不乐意挨着周扬呢？！不过咱们心善，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既然知道错了，还给咱们留了些钱，也不能让周扬死不瞑目，可让他舒坦了又对不起那些被他迫害过的人，就埋肖明边上吧，反正能看见不是么！”

　　周宇看了看两个墓之间的距离，不敢说话，心里嘀咕一句：“可不是能看见，要不是他眼睛视力很好，一直都是1.5，怕是都看不清墓碑上的字！”想到拿到周扬留下的东西，看着那一串0时，周宇有些乍舌，要是周扬自己用这笔钱，哪怕没有周氏照样能活的潇洒无比，东山再起都不是梦，要不是看在那些0上面，说不定柯静能给他埋山顶上让周扬死了还要当个望夫石去！女人的报复心真可怕！可他就是爱死了柯静这个样子。

　　等周家的事儿尘埃落定后，刑斌给了柯静一封信。是周俊的亲笔信。周俊在那场人为的意外里侥幸逃生，最后跟警方联手设下这么一个圈套。尸体是将他撞下山崖的司机的，样本却是周俊提供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这个计划是周俊一手设计的，他将每个人的反应都算计的分毫不差。这真是个可怕的人！刑斌还记得周俊最后笑着说：“周扬死不了！”时的笃定。

　　刑斌也去看过周扬，这样痛苦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刑斌记得自己曾好奇的问为什么，周扬既然这么爱肖明，早点死了说不定还能早点见到呢？周俊点了支烟，路过的小姑娘回头看了他好几眼，看到周俊身边的邋遢大叔时，脸上的嫌弃都藏不住。刑斌心里暗骂一句：“艹！长得好看就连抽烟都跟勾引人似的！嫌弃我干啥？！我乐意长得不好看啊！”

　　周俊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伸手将额前的碎发往后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不敢死。周扬比谁都清楚，这是肖明对他的报复，他现在死了是痛快了，若肖明真的在天有灵，他就再也没机会了！”

　　刑斌有些意外周俊露出那么轻松自然的笑，听到他的话楞了一下：“周扬这是想要下辈子有缘再续一世情缘？你说这肖明多倒霉，这辈子给周扬害得家破人亡断子绝孙，临了临了，下辈子还要让周扬再纠缠一世？你说，人真的有下辈子吗？”周俊掐灭手中的烟：“我怎么知道？我该走了，再见！”，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去。

　　刑斌捏扁手中的啤酒罐，看着周俊一个人孤零零的背影突然喊住他：“以后累了，记得回来看看，这里永远是你家乡！我也永远是你警察叔叔！”

　　周俊没有回头，扬起手挥挥手，渐行渐远消失在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