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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无关篇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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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才一路狂奔回客栈,面对马统看到他脖子上的暧昧痕迹时惊疑不定的目光,马文才双唇紧抿,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重要的东西后,马文才马不停蹄直接带着马统出了城。
走得太急,马文才甚至没来得及向正在接受同窗们祝贺的梁山伯道别。梁山伯也是去探望他时才知道他早就离去,虽然有些遗憾,梁山伯依旧按照自己的行程启程了。
然而马文才回到家时,还有一个噩耗在等着他。
杨家小姐的表哥赵元此次入京赶考,高中之后便来上门提亲。两家当年早就指腹为婚,只是后来杨小姐守孝,她的表哥却又因为母亲染病卧床多年,想要临死前能亲眼看到他娶妻生子,最终百般无奈撕毁婚约另娶他人。
然而母亲为他聘娶的妻子目不识丁,与赵元并无太多共同话语。每日除了处理家务就是照顾重病在床的婆婆,没有丝毫闲暇时光做些红袖添香的事儿。两人就是说起话,他的妻子话里话外都是些柴米油盐家长里短,不过几句便让他觉得索然无味,也就越发想起与自己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又出口成章才华横溢的表妹来。
生活上的不如意,让他越发想念与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时的美好。然而杨家万无可能会让自家姑娘做了别人的妾,他与妻子又实在无话可谈,每日除了侍奉重病卧床的老母亲,便是奋发读书。在他妻子的精心照料下,他的母亲渐渐恢复健康,然而他的妻子却因劳累过度,生产时因难产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最后连孩子也没能留下。为此他的母亲又生了一场病,养了一年才缓过来。他孤零零一个人无牵无挂,等母亲又恢复了健康,他便外出游学。今年赶考榜上有名,衣锦还乡后,便想要求娶自己的表妹。
他母亲本就对他心怀愧疚,眼见自己功成名就却莫名落寞的儿子跪地请求自己去上门求亲,他母亲最终厚着脸皮去了。
当年赵家撕毁婚约另外婚娶几乎将杨家的脸面丢在地上踩,两家就此断了往来,更看不上成了鳏夫的赵元。可如今赵元考取了功名,外放出去做了一个小官,日后前程可期,而马家三公子意料之中的并未高中。当年之事,赵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个孩子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马家虽然家境好,可马文才一事无成,早些年恶名远扬,而且刚从边关回来就与百花楼的花魁闹得沸沸扬扬,不见得就是良人。
杨夫人略一试探,便晓得了自家姑娘的心意。虽然他们并不想得罪马太守,可杨小姐与表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可以说十分默契,只需一个眼神就能知晓对方的心意。且两人曾经指腹为婚,杨小姐表哥也是满腹经纶之辈,与杨小姐情投意合。杨家衡量再三,终究还是推拒了马文才,选了杨家小姐的表哥。
马文才一路风尘仆仆,刚一进城就被多事的乡亲告知了他这件事儿。马文才一脸麻木,只是“哦”了一声便再无反应,甚至眼神都没变一下。周围等着看好戏的人觉得他的反应实在无趣,跟了一程就散了。
马统有些忧心,不知在京城公子究竟遭遇了什么,一路上总是时不时发呆,如今就连自己被退亲一事都没什么反应了?别人只说马公子好雅量,只有他知道公子根本就没将这件事儿听进耳朵里!
马文才回家后照常吃吃喝喝,半点异样都没有。马家诸人实在觉得他状态不对,后来马夫人实在忍不住期期艾艾提起这事儿时,马文才甚至还好好安慰了她一顿。眼看小棉袄马小妹也没问出个所以然,一直都跟在马文才身边的马统更是一问三不知。
马家人提心吊胆了几个月,就在杨家小姐成亲的那日,马文才甚至心情很好的送了一份丰厚的贺礼。然而那一晚,马文才在百花楼喝醉了,夜里就宿在了月娘的屋里。
人们都以为月娘得偿所愿,不论心里怎么想的,一个个面上都十分暧昧又促狭的向月娘道喜。月娘面上笑的不露声色,然而转头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得偿夙愿?心想事成?!这话简直都是在她心头戳刀!马文才那日不仅没跟她发生任何事儿,甚至在她献身时,吐了她一身!
马文才借口自己喝多了,月娘也不欲追究此事,两人背对背枯躺了一夜。
后来,月娘试了几次,这马文才不知怎么了,如果只是正常说话尚好,一旦举止亲昵起来就开始抗拒,等到了坦诚相见的时候,就忍不住的反胃恶心。该不会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吧?月娘坐在床上裹着被子遮住自己赤裸的身体,纠结的看着半裸的马文才撑在床头不住的干呕。
马文才知道自那日之后,他生出了心病。一旦与人过于亲密,他就止不住的想起那日被刘安压在身下时的感觉,只觉得万分厌恶,不知是厌恶刘安,还是厌恶自己。每次与人亲密接触后,他恨不得搓下自己一层皮!
然而这种事儿他谁都不能说。在这种时代,也没有什么心理咨询师的说法,他只能自己慢慢调理。
百花楼留宿那次他是喝醉酒被月娘捡回去的。本来月娘想趁他喝醉了一鼓作气达成目的,可最后任谁因为自己的亲近导致对方呕吐都不会是个美好的回忆。月娘心里十分不满,却也知道面对马文才得耐心。一个边关回来的兵老爷,常年行军打仗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军中不见美娇娘,禁欲多年这个年纪合该是热血冲动的时候,怎么偏偏这马文才一副圣人模样?
月娘虽然不解,却也只能小心伺候。那日马文才吐完就酒醒了,他似乎也很意外,而且不知为何看他的样子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两人心照不宣,又试了几次,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渐渐月娘便熄了自己原本的心思,看着只要跟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就恶心不已的马文才,莫名的同情起来。可她依旧没忘了自己的任务,她要想办法嫁进马家!
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用同情又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马文才索性闭门不出谁也不见。回家也没什么意思,马夫人马老爷马小妹都对他小心翼翼,就连常年奔波在外的大哥二哥一回家就借着关心他的名义小心翼翼宽慰他,对他说话的语调都温柔的不像话。马文才在家呆久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干脆就搬进了百花楼月娘住处。反正月娘已经见过他不堪的模样,两人在短短几日里也勉强培养出一点默契,心照不宣的默认了外界流传的马文才沉溺美色的流言,每日大把大把的往外撒银子。
百花楼的老鸨本不乐意马文才独占了自己的摇钱树,可马文才从不吝啬打赏,花钱也直如流水。一月算下来进益抵得过之前三月,老鸨眉开眼笑,默认了马文才与月娘的私情。只要有银子拿,谁管她屋里住着谁!
马家人顾念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心里必定难受,然而马文才为了不让他们担心竟丝毫异样都没表露出来。不过是包养个花魁,又不是娶回家,随他去吧!反正马家不缺那点银子。
马文才睡在月娘那张华丽的拔步床上,眼睫毛微微颤动看起来睡的很不安。月娘握着一卷书懒洋洋的倚在床头,时不时低头看看马文才。这马文才心里藏着事儿,每次入睡后总是会做噩梦,也不知梦到了什么,总是拼尽全力的挣扎,最后满头大汗的惊醒。
马文才从又一个噩梦中惊醒时,外面已不知是什么时辰。他一动守在旁边的月娘便察觉到了,放下手中棋谱,端起早就备好的水:“喝口水润润喉咙吧!”边说着边托着马文才的后脑喂他喝了几口水。这马文才隔着衣服只是简单的触碰却什么事儿都没有,真是咄咄怪事!
马文才醒来便觉得头痛欲裂,几口冷水下肚才觉得有些精神了。月娘轻轻松开手托着马文才的头重新躺回床上,马文才沾上枕头边重新阖上眼:“什么时辰了?”
月娘抬眼看了眼窗外:“刚过午时。”
马文才一动不动,许久才呓语般说:“已经午时了.......”
月娘温柔的说:“公子再多睡会儿吧,您鸡鸣时分刚刚睡下......”马文才又没了动静,月娘知道他清醒着,最后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公子您究竟为何如此......”
马文才唇角微微上扬:“我说情伤,你信么?”
月娘掩唇一笑:“公子说是情伤,就是情伤。月娘不信谁,也不会不信公子您呀!”
马文才笑而不语,示意月娘去为自己弹奏一曲。
月娘也不推辞,起身坐到琴前问:“公子想听什么曲子?”马文才闭着双眼漫不经心的说:“就弹你拿手的吧!”
月娘知道他不通音律,不过是借口自己为他弹琴离他远点。月娘深吸一口气,拨弄手中琴弦最终弹奏了一曲凤求凰。
马文才只是闭目养神,半分触动都没有。月娘弹奏完后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
月娘暗暗咬牙,这马文才已经在她这里住了两个月了!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觉,别的半点不做!不气不气!我要的是马文才的心,不是他这个人!眼看马文才似乎又睡着了,月娘气的手上一用力,琴弦断了一根。
马文才自然是有反应的。月娘这样一个绝色美人在眼前费尽心思的邀宠,他一个正常男人怎么会没丁点感觉?他并不介意自己未来的另一半是什么身份,且月娘虽然沦落风尘,可也心高气傲勉强能说一句洁身自好。在月娘有意勾引时,他也想过顺水推舟。可他终究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月娘从头到脚无一不美,又是曲意奉承,自然能讨马文才欢心,可就在提枪上阵的霎那,看着眼前白花花的□□不知为何他就觉得恶心。
心理的病比身体的病来的更加难以痊愈。马文才恍惚觉得自己京城一游后,患了精神上的洁癖,完全不能与外人过于亲密。那一日从京城逃走,他忍了一日,到了夜间投宿时,几乎搓破了身上的皮肤,总觉得怎么洗都不干净。
发展到后来,与人肌肤相亲后就会觉得反胃恶心,继而呕吐不止。他不想在家,也是因为即使与家人接触也会让他觉得分外难受。他不想伤了家人的心,便借口情伤躲了出去。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却又不知能跟谁说。杨小姐退亲一事儿对他的打击比起心里的伤痛不过是毛毛雨,只是这么好的发泄机会送上门,他本能的抓住了。他快要被折磨疯了,有口不能言,有苦不能诉。
放下!快忘了!马文才使劲锤了锤自己胸口,刚刚那里好像压着一块石头,重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得动静惊醒了一边沉睡的月娘,月娘迷迷糊糊摸了摸他的额头,见他没什么异样便拍了拍他:“乖,不怕!阿姊在这里.......”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月娘回过神睁开眼突然间泪流满面。
马文才最近勉强能接受月娘的近身,虽然觉得月娘摸过的地方在隐隐发热提醒自己赶紧去清洗,可他连日饮酒,此刻手脚虚浮,实在懒得动身。扯过一边的床幔随意擦了擦,马文才闭上眼听着身边月娘压抑的啜泣。
许久,月娘停止抽泣后,马文才突然说:“跟我说说你的以前吧。”
月娘并不惊讶他未入眠,战场上厮杀过的人,这点警惕性要是没有怕是早死在战场上了。月娘背对着马文才露出个苍凉的笑,嘴上却笑意吟吟轻巧的说:“月娘一介花魁,能有什么以前?比不得公子的精彩.......”
马文才侧头看着她的背影:“听人说,你先前是官家小姐?”
月娘的来历有心人打听就会知道。此刻马文才问起也就大大方方承认了:“是,我曾是官家小姐。后来爹爹犯了事儿,一家人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女眷发卖的发卖,我因姿色好,被卖进了青楼。后来老鸨看重我颜色悉心调教,成了名动一方的花魁。”
马文才静静地听着她说话:“那时我不认命,总觉得自己会遇到一个真心人能将我救出去!后来,果然遇到了一个真心爱慕我的人,他是有名的才子,家境贫寒,填词作曲卖给青楼赚些银钱养家糊口。那时我是心高气傲的花魁,原本是看不上他的。谁承想,这才子一曲凤求凰就打动了我。我以为我与他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儿,最终不过是我自作多情了。”
月娘说的轻巧,马文才却知道她并没有说的这般轻松。将一份真情从心底生生挖去岂是一句话的事儿?他叹了口气:“如此说来,咱们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月娘悄悄擦去眼角的泪:“同是天涯沦落人?公子倒是好文采!”
马文才扯了扯嘴角:“不过是道听途说,此刻拿来借用罢了!天色不早了,睡吧......”
然而两人都失了睡意,静静躺在床上想着心事儿。月光从窗子缝隙里偷偷照进来,无端显得凄凉,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