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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回 立铁规芸红持家计 老凤薨梨园入大观 ...

  •   原来贾芸与小红悄悄儿算道:“那一个死了的智能儿,原听说先那小秦大爷在时,便很有一些内里,又和宝二叔好。今儿这样,也算物是人非。敢是她打量着宝二爷和兰哥儿求了一对儿锁,施了一个绝命的法儿。依我说,兰哥儿又不曾认得她的,她是近不得宝二叔,又要害他,才有这么一个法儿。原本这样法子,就是一个誓意必死的,不为报仇,也不能这样狠。又有一个疯癫的嘀咕,只说:‘给秦郎报了仇了。’想来那小秦大爷的死,也二年了,终没很明白的。”小红听说,心内又思虑一番,到底明白这一番生死恨怨,叹道:“虽不知道内里,那小姑子也忒是一个痴狠的了。怎么是空门里的人,越发比俗世里的人还看不明白呢。”贾芸凝眉,也叹道:“这也是一种痴情。只奔着死地去了,另一个又早不在了,一来二去,敢是必定赴了黄泉才罢,只活着,便不能解的。”

      小红便拉了贾芸,说道:“既这么着,怎么我心里突突的,只管害怕。”贾芸笑道:“敢是你跟着宝二叔一年,心里念旧主的情分,方这样。”小红摇一摇头儿,笑道:“宝二爷缺我一个痴心的?他虽好,我也明白,不曾很痴了他的。我倒有一个念想,该看看去。”贾芸道:“看哪一个?”小红便悄悄儿说了。贾芸觉有理,说道:“倒是的。这一年也忒暑热了些,她原身子单弱,该常调理着。或是她一时身上不好了,倒连动了你的心肠,也未可知。”小红点头儿,又下晚儿了,再没事的,便不叫丫头伺候。只管和贾芸厮磨细语,说心里的烦难,一时好了些,又满口俏丽,说些笑话儿。贾芸好言劝慰,又乐得说笑,再不腻的。这里夫妻两个议定一二件事,隔日各自差遣,自有分定。

      次日小红便提了名册,叫了几个管事的媳妇来,清算园子里新上的人头儿。又悄悄儿特特提一句,因说道:“那栊翠庵的人头儿,虽少,也该有一个数儿。别谁也不知道,一时眼里有了生人,还不知哪里来的。”媳妇们答应着,又笑道:“原不在意的,倒不曾想那一个妙玉,虽可厌,也知道规矩。这样人家儿,请她来修行,已是高看了,怎么又作弄出这样事来,神鬼不知道,她自个儿倒添人放人的了。”小红止道:“也不必抱怨她。她原和世人不同的,只留一个数儿,就是了。”又说了几句闲话儿,媳妇们各自领了名册去,便散了。

      这日贾琏又叫了贾芸去,因说东府里对账等事,又将秋季地租子并后半年内一应大事用项预支的账头给了他,指几件事道:“地租子这事,我带你办去,熟一熟,你就会了。这几样儿大节的礼,并几样儿置办东西的开销,还有一遭儿往江南甄家办事去所用的项,你收好了,有一个成算。赶那时候,我好派你去的。”贾芸细看了账,也不胡答乱应,有一个数儿,贾琏说一句,方应一句。一时凤姐回来,贾芸起身礼了,凤姐便笑道:“好,两口子都不得闲儿。你在这里,我才又叫红儿来,各有各的忙。”贾芸笑道:“原该勤谨办事的,况她难闲。只坐一刻,做一做针线,就不自在了。”凤姐点一点头儿,又向贾琏道:“那事可回了话儿了不曾?”贾琏笑道:“你别急,我自知道。”

      凤姐微微立眉,虽不是恼,那一股子凌厉,也是脂粉里头一个,男人多不敢直缨的。因笑啐道:“你知道个屁。”便进去换衣裳了。贾琏道:“越发疯了。瞧着有人在这里,只管说,舌头也不疼。”贾芸笑道:“侄儿该是外人的,避一避也罢了。只在叔叔婶子跟前,自家孩子一样,也没妨的。”贾琏笑道:“你早生几年,是我这个年纪辈分儿的,那一个,我只让给你。快请了家去供着罢,我这里难养这么一尊菩萨。”贾芸便笑应一二句闲话儿,因看账,果然看出许多亏空来,正是贾珍所言“只出不进”。看到田庄子上账头儿,地租子将将收齐,粮例银钱一季少似一季。因心里暗想道:“该到庄子上细瞧一瞧,究竟是怎么一个收成。如今坐吃的多,出力的少,又不添银子产业,什么金山银山的,好早晚也吃空了。”因此心里便有一个主意。

      这里小红来了,只答应凤姐的话儿。凤姐因说清算家里人头儿的事,说道:“也不必很惊动。只将那有年纪再不能服侍的,没来历的,年纪太轻的,有错儿的,算一个总,放一个恩,叫他们出去罢。如今倒有一个缘由:前儿娘娘下来一道谕,原是宫里有一位太妃薨了,凡是有官品人家儿,皆要按例缩减用度,裁撤歌舞。趁这一个谕,将家里人清一清,也就罢了。园子里人倒有限,论理放出去,该赏多少,你只自办去。我这里一个府里人头儿的总册,平儿带了你,我勾一个,你们记了,遣人说去。除老太太那里的人不动,皆要算一算的。”小红听说,该是连邢王二夫人使用的人儿也要算一算的,心里沉一沉思,口内只答应着。这里凤姐便拿了总册,叫平儿小红两个坐了,提笔算账,勾抹人头儿。

      一时芸红两个皆有事务,又爽脆,凤琏两个多倚仗,又说了几件事。到下晚儿方略完了些,又拿了细账去,贾芸算秋季的租子,小红查算家人并放还籍贯的赏钱,又要对数儿,又要钉一个副册,果然家务繁难。因说贾府这样人家儿,大事倒没有的,只人头儿琐碎,勾连缠绵,你一句我一句的,便没有一个开交。这里凤姐说一个清算人头儿,余下查对名册,重钉册子,算一个放人的赏钱,多少枝节横出。若有那不知事的,再抱一抱怨,三言两语的,或是放了这一个的亲戚,那一个的连桥儿,又要唠叨一阵。亏得芸红两个虽年轻,于账面儿人情上也是办老了事的,心里有准儿,方能应付得来。

      赶芸红两个家去,各有回事的。这里门子上揽月来报,因说那一个智能儿姑子坟上的法事完了,贾芸便提了赏钱,叫揽月分给办事的人去。一时又是那李贵回来,因说家庙里的事也完了,请回来两个寄福的符,给宝玉贾兰两个枕头底下掖四十九天,也没有碍的。贾芸便赏了李贵,又和小红说了,因要送符去。小红这里正和紫烟说话儿,原是一早儿吩咐了,往怡红院送汤去。先只告诉袭人,悄悄儿劝宝玉褪了那锁,只管丢了,戴那一个通灵宝玉净一净。今儿探一探,宝玉可好了些,又有贾芸的话儿,便叫紫烟带去那符。又叫翠嬛带了另一个符,给兰哥儿去,只回李纨说是家庙里送的。李纨也不理论,也收下了。不在话下。

      只说这清算人头儿的事前后十几日,方算完。因小红前儿惊吓,又怕暑热,也略有些病气,懒怠吃饭。贾芸也有些懒的,便叫人告诉厨房上,晚饭不送米面,只送些汤,凉凉酸酸的拌一个面筋,并几样点心送来就是了。那柳家媳妇忙亲自张罗了,打理食盒,又指了她女儿名唤五儿的,亲自送来。因说传饭,紫烟引几个丫头子接饭,见了五儿,倒奇了,笑道:“你又不当差,你妈巴巴儿地叫你来,可惜了你干干净净的,又弄了一身的油烟。”五儿笑道:“我原是伺候的,妈不叫我来,我也该来的。只在家歪着,忒不像了。”紫烟便略说了一二句话儿,便进去摆饭去了。五儿略等一等,没事,便出来了。

      这里五儿出来,也不回去,绕一道沁芳闸,只管往怡红院上来。原来这五儿虽是厨娘之女,人物不凡,生得和平袭紫鸳相类,颇有些风流灵巧的。因她素习体弱,总没放了差。今年也十五岁了,那柳家媳妇因想着宝玉屋里女孩儿又多,事又轻,月钱又不少的,便一早儿想让女儿进去。略有个二年,放出来寻一个好人家儿,也省了这二年的嚼裹,又能得家里放籍的恩。那五儿生性温柔和平,和女孩儿们都好,又常在梨香院上来往,便与文官等优伶相熟。内中一个芳官,两个最好的,听说前儿家里大放了一批人,又因守宫里太妃薨逝的礼,各有官有品的人家儿裁撤歌舞,原是要放了这些个小戏子的。因一多半儿不肯去,便赏了园子里,各屋里讨了去,这芳官先就得宝玉的喜欢,今儿就在这怡红院里了。小姐妹两个前儿说话儿,五儿叹道:“最是你好命。有一个本事,今儿又不费力,就到了宝二爷屋里。事事又使不到你,只管乐,又拿着月钱,再没有更自在的了。”

      芳官因笑道:“不值什么。姐姐要来,更好,咱们在一处,乐这二三年,也是难得的。一时不能在一处了,谁又找谁去呢。”五儿说道:“我偏没福。只因身子单弱,分哪一个差,都一半儿一半儿的,不愿要我。”芳官笑说:“有我呢。告诉姐姐,如今宝二爷屋里走了几个,正有缺儿,还说要添呢。我只和他说说,横竖要人来,姐姐来岂不好。”五儿原当她玩笑,因说了几次,便认了真的。又因家里才立了一个清算人头儿的规矩,原是小红牵头,告诉媳妇们,各屋里添人放人,皆要说一个明白。因此心里怕惧,也不敢巴巴儿地只管往里头来逛。今儿传饭,这五儿便自个儿要来,一时近了,再往怡红院去,人就看见,也不好疑的。

      这里五儿张一张望,春燕恰在那里,才提了水来,放下歇一歇,正和小丫头玩笑。五儿便招手儿,春燕见了,笑道:“原听芳官说了的,因这几日宝二爷身子上略不好了,便没说。姐姐也忒急了,等等便是,只管来找她做什么。”五儿笑道:“你只叫芳官来,我和她说话儿。”春燕便叫了芳官出来。五儿因悄悄儿问一问那事,芳官道:“要说的,姐姐只放心。偏这时候立一个规矩,就说了,宝二爷也不好要人的,再冷一二日说。”五儿道:“只我等不得了。”芳官笑道:“有什么等不得的,这一个蜜在这里,还跑了不成。”两个又说一二句笑话儿,里头袭人便叫芳官,因说道:“别只憨玩憨睡的。宝二爷吃饭,你也学着些服侍。”芳官因进去了,五儿见此,也只得先回去了。

      原来宝玉精神好了些,便换了几样儿清淡菜吃。芳官便吹汤,服侍了一番,宝玉只吃了半碗粥,几口汤,下剩的赏了底下人。袭人便回道:“紫鹃才来说,前儿林姑娘喘嗽,二爷让送去的那丸子,姑娘吃了,倒好了些。请二爷不必急,那一个乞巧的诗社,必不能缺的。”宝玉听说,叹道:“林妹妹身子上不好,我倒只管想着作什么诗,叫她别误。她岂有不生气的!今儿能理我,最是救命的,我的病才能好。”袭人笑道:“该是谢一谢红丫头,她送来的家庙里开光寄名的符,枕头底下放了这些日子,果然见好。”宝玉笑道:“是了。倒有些神通,这东西一放,果然不做梦了。”因又想秦钟梦里形容,又愁了,说道:“也不知他可走了没有。”袭人忙推他,笑道:“好容易好了,又这样起来。”宝玉便换了愁色,心内仍想道:“他只管‘我的姐姐’‘你们家’‘该有一件大事’的说,我虽知道是梦里的魇,又岂能不多想一想的。只是有什么冤孽,怎么只管找我,必定是有冤屈不成?找我,又不中用的。”

      一时撤了饭,宝玉因见芳官在那里,面如满月犹白,眼似秋水还清,倒喜欢,渐也不想了,因笑道:“你且来。我原有一个主意,赶那日诗社,何不效仿秦时乐府的,这里排了诗词,你们只管唱演,也学二三分名士风度来。那一日我且将你打扮了,你们这几个优官儿,也叫姐妹们带来,一处风雅风雅,岂不好?”芳官笑道:“你倒会乐。要我去,我却不能白去的。”宝玉因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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