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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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一只鸽子停在了慧明寺西面的山壁上。整座寺庙依山而建，香火鼎盛的时候不少善男信女心愿得偿，便在石壁上刻佛像还愿。
接着便听“哎呀”一声，下头打扫的小沙弥往头上一摸，摸着半拉鸟屎。正这时，方丈经过问道：“怎么了？”
“师父，有鸟儿在上面拉屎呢！”小沙弥回答，指着那刻着世尊拈花场景的石壁，“我去寻个绳子攀上去清理干净。”
“哦，不必了。”方丈摆手道，“一点鸟粪而已，世尊不会怪罪的。若是伤着了你，倒真有伤上天好生之德了。”
“师父是说佛觉寺的法正师兄？”小沙弥懵懂道。
方丈心中一涩，心道童言无忌。佛觉寺法正在打扫佛塔时跌了下来，折断了双腿，州官星夜上门问罪，道是佛觉寺不顾上天好生之德，不出旬日便给封门遣散。朝廷立志灭佛，各地佛寺噤若寒蝉，不敢不慎。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望着茫茫天色道：“快下雨了，叫雨水为世尊洗沐一番也是一样的。”
“哦。”
傍晚，雨丝丝缕缕地飘向山寺，把世尊的石像淋得湿湿润润的，小沙弥摸了摸已经洗干净的光头：这么小的雨能将世尊洗沐干净吗？
过了几天，县丞大人来将寄养在寺中的病弱幼子接走了，然后许多人家也将送来的孩子带走了，大家都知道朝廷不待见僧人，稍不留神就会被牵连。于是寺中只剩下了方丈、小沙弥，还有一个师兄。
他们白天要去种地，晚上还要做功课，只能勉强把几间大殿和僧舍打扫干净，西壁上的佛像已经很难去顾及了。
“喂！”
正干着活，小沙弥头顶传来一声叫喝，抬头一看，是前些日子还俗的一个小师兄。他这一声喊得局促不安，摆明了想做坏事又没胆，手里还牵着个更小的小孩。见他应声，两小孩飞快地朝他奔来，将他篮子里的菜苗抢了去，又跑了。
“你们——”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头一次碰到昔日同门师兄弟。正欲追去，一双小手拦住了他，冲他摇摇头。
“大师兄。”他眼里噙着泪，“呜呜，明觉他——”
兄弟二人把剩下的菜苗补种完回来时，眼眶还是红红的。“怎么了？”方丈轻声问道。
“师父，呜呜——”
“师父，前些日子还俗的明觉也来抢咱们的菜苗了。”大师兄替他说。
“哦。”方丈转眸看向别处，“那可能是他们饿了，你们也去吃饭吧，别忘了做晚课。”
两兄弟点点头。
晚霞散尽时，稚嫩的诵经声穿过西厢房的屋顶，又穿过岩壁，如晚风拂在壁上一棵小树苗身上。身是菩提树，又沐诵经声，它长得很快，岩石已有了道一指宽的裂缝，延向深处。
诵经声越来越轻，方丈走进西厢时，两兄弟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地把两个孩子放平在榻上，拿起木鱼轻敲起来，诵经声再度传到世尊身边。
皇上快不行了，皇后是个笃信佛祖，她的儿子是太子。
县丞大人和好多富户都送了礼物来，虽然没有亲自上门，但总归是示好来了。方丈和师兄弟两个把地里的收成装了回来。今天兄弟两个都多添了一碗饭，颠着肚子去念经了。
又过了三年。
山雨欲来风满楼。狂风卷来乌云遮得天幕犹如夜间，小沙弥正欲阖门，官差冲了进来：“先帝驾崩，缟素三日。圣上有旨：15岁以下僧人全部还俗。”
让方外之人缟素，这确乎霸道。新帝和他父亲一样立场。
正在这时，西厢忽然传来隆隆的巨石倒塌声。“师父！”大师兄正向他们奔来，“西壁塌了！”话未完，一块巨石砸中他后背，鲜血喷出。
“师兄！”小沙弥要奔去，方丈一把拉过来将他护住。横梁也掉了下来。
“师父！”
小沙弥被村民扒出废墟，哇哇大哭。
“果真？”皇帝转过身，为此惊讶不已。
“是真的。”侍从应道，“据说是石壁上长了一棵菩提树，根须深入岩石中，石壁碎裂，带到了西厢的屋子，正殿等年久失休，也跟着倒了。”
“原来如此。”
“可说来也巧，传旨的人才宣完旨意，这寺就应声而倒，可见也是上天在支持圣上。”随侍拍马屁。
“那个幸存的小沙弥呢？”
“叫一对无子的夫妻抱走了。”
“明山，回来念书！”山村里，一个妇人喊着。
“不要！”顽童叫着跑开了。结果没走两步，叫一个青年抓住：“做完功课再玩。”说着把玩具收走。
小童皱皱眉，不情不愿地写字去了。
“还是先生有办法。”妇人对青年夸了夸，又忙去了。
先生不是明山一人的先生，不过对他格外用心。夸张些说，没有先生，这孩子活不下来。明山刚刚九岁的时候，一个人偷偷爬上了山上的慧明寺废墟，险些掉下山崖，就是让先生救回来的。从那以后明山就去私塾上学了。因为先生自己也是饿着肚子过活的，又不愿意要明山父母的谢礼，明山父母就合计着让孩子去上学，多少让先生收个束脩。
“先生真厉害。”明山竖起拇指，眼睛笑成一条缝，可是马上嘴也裂开了，“啊！”
“哼！”先生沉着脸，手下用力一收，就听“嘎啦”一声脆响，大人小孩都一头的汗。明山疼的，小脸儿煞白，却没有哭喊。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皮！”
“不敢了。”这却是孩子唯一的假话。
先生救下明山的第一次，其实是明山爬慧明寺废墟的跌下山崖的第一次，而不是他爬上山的第一次。
先生也不信这话，否则他时时今天都留意着明山干嘛？
小孩犹豫了一下，问：“先生，以前师父总说万物有灵，叫我们爱惜一草一木，你说灵是什么？”
“这……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也不知道。”
“我说的是‘灵’，不是‘神’、‘怪’。”他反驳，“先生，你刚才一跃飞出三丈远，把我拉住，跟大侠客似的。”他天真道。
谁知先生却惊得背冒冷汗，一不留神竟在小孩面前露了底。“胡说，哪有那么夸张。”他连忙驳斥，“到处乱跑跌伤了腿，还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仔细你娘知道了罚！”
小孩嘻嘻地笑起来：“娘才不罚我，你说罚我才算数。”
“真当我不敢罚你！”先生把明山背起来准备回家。
“先生，我以前是个和尚。”明山扒在他背上，说。
先生“嗯”了一声以示自己知道。
“慧明寺塌了，师兄被大石头砸死了，师父为了救我被横梁砸死了，是爹娘把我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明山说。这里空旷得只有夜风，不怕有心人听见。
先生沉默不语。
“爹娘跟我说这事不能跟人说。”明山声音变轻了，只能恰好传进先生耳朵里，“可是我好想师父和师兄啊”声音里带着哽咽，方才接骨他都没有哭。
先生把头低得更低些，加快了脚步。
哭了一会儿，明山又开口：“先生，别走那么快，我、我还没哭完。”
先生停下步子：“我听说慧明寺是因为一棵小菩提树崩塌的。”这等于是菩提在杀生，不知令多少反佛之人笑掉大牙。他轻声地问了，在一块圆石上将人放下，才看着明山，似在问：你怨它吗？
明山回视他的眼眸十分澄净。
“我方才没有看到那棵树，连根都不曾见。”
“或许是被埋了吧？”先生平静地说。
“阿弥陀佛。”小唇轻吐了一句话，被夜风吹散。
今上极欲有为，这年又降了两道圣旨：征丁修大运河；征丁讨北戎。
“先生，征丁了。”明山来辞行。
“哦。”先生回过头，“大运河虽耗费民力，建成了却于百代有益。”
“我要去朔郡，过了淮河就要北上。”
“一路平安。”
飞去泪花，文弱书生沿着陡山峭崖一路直上。在到达山顶之前被人拦住，这人一脸笑意，披僧人衣袍。自灭佛以来，便是山里也少有人这样穿着。
“菩萨。”他施了一礼。
“慧明寺之劫，你只是无意，不必太过自责；何况你对明山培养照顾，足可弥补。”菩萨说。
“只是他眼下要去险要之处，而我无法再照顾他了。”他是草木之躯，虽已修成人形，但没有特别的护持也无法离山太远。
“方明山24岁时，升为翊麾校尉，迎娶总兵陈靖之女，40岁克胡儿山，升为游击将军，有功德，得善终。”菩萨又道。他的来意是看中了它的佛性，想带去灵山，也是给十年前的灵鸽擦屁股来了。
“回回来你花果山都粘一身毛回去。”杨戬玩笑似的抱怨道，“你到底跟你那些猴儿们说了什么他们这么热情？”他打了掸衣衫坐下，对着酒杯看了一会儿，好似酒杯里也能捞出根猴毛来。
“切。”孙悟空强压住坏笑装出一副不屑模样，把酒杯勾了过去，“不喝拉倒。”
斗战胜佛与二郎真君要在花果山走走，明山便退下了。眼中浮过途经灵山时所见一株菩提树，那婆娑模样似曾相识；他伸出手去触摸，忽然极想唤一声：先生。
庆山义勇方明山，过淮河遇覆船，救三人，以功德入天庭为天兵，效力于二郎真君麾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